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厚重的鹅黄色棉质窗帘被束带扎起于两侧,浅金色的雕花窗纱垂挡窗前,落入房中的阳光柔软而和煦。房间中央置放着一张黑底金丝花纹的宽大床铺,四面纱幔垂下,半遮半掩间朦胧而诱惑。
在靠近落地窗的角落摆放着一张圆形小茶桌,搭配相对而坐的两把椅子,此时雪莉正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左手托腮,右手将一瓶青绿色的透明液体缓缓倾入桌上的高脚杯中,然后举杯置于唇边,微微仰头啜饮。夕阳的柔光透过高脚杯中荡漾的液体晶莹而纯粹,映着雪莉润泽的朱唇,显出一种红宝石般的光泽和质感。
牧诗雨在门边看着这幅光景,装衣服的袋子不知何时从手边脱落,耷拉在脚边,她也忘了去捡起。
血色的阳光如潮水般褪去,夜色很快便降临。
坐在餐桌前,牧诗雨望着满桌绿油油的素色菜品,嘴角有些抽搐。
掌勺的是格瑞丝,这一桌子的素菜自然是她的杰作,不过对于目前这种状况,她看起来也很是无奈。
“厨房的保鲜柜里放了很多食材,种类齐全,花样繁多,”格瑞丝回应着牧诗雨苦巴巴望过来的目光,叹了口气,“只不过全都是素菜。”
“所以,你就用那些食材,每样做了一道菜?”牧诗雨问。
格瑞丝点头:“毕竟三个人,总要做得丰盛一点。”
牧诗雨面色发绿。
雪莉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吃着。
牧诗雨没法,想想自己的立场,也只得默默地低头吃菜。
老实讲,味道挺不错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可以看出来,格瑞丝是尽力将这些菜做得美味了的。
注意到格瑞丝关心的目光,牧诗雨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格瑞丝真是个好人呢。
解决掉晚餐,牧诗雨主动帮格瑞丝收拾起了餐具,雪莉则回到了楼上。
在厨房里洗碗时,牧诗雨突然叹了口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任由泡沫顺着指尖缓缓滑落。
“怎么了?”格瑞丝随手接过牧诗雨手中的盘子,擦洗干净叠到一旁,问。
牧诗雨嘴角漾起一丝苦涩,说:“我只是觉得,命运这种东西,真的是反复无常呢。兜兜转转了一圈,没想到还是回到了原点。”
格瑞丝瞬间便明白了牧诗雨心中所想,眼中浮起一丝愧疚:“对不起,是我的想法太不成熟了,明明承诺了要给你自由……如果当初我能把计划再考虑周全一些……”说到这里,格瑞丝不禁捏紧了双手。
“这不是你的错,格瑞丝,”牧诗雨摇摇头,望向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真要对比的话,其实现在的处境比那时好多了不是么?雪莉和蜜雪莉雅……”
牧诗雨顿了一下,神色有片刻的恍惚。
格瑞丝看着她,沉默地等待着。
牧诗雨回过神,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毕竟还是有些不同的。在蜜雪莉雅那里的时候,我连走出车厢透透气都不被允许;而在雪莉这里,虽然还签订了主从契约,说是她的奴隶,却并没有身为奴隶的实感。
“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奴隶,而是被她包养的小白脸。”
牧诗雨自嘲地笑着。
格瑞丝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怜惜。回过头继续擦拭手中的餐具,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那你喜欢雪莉吗?”
“不喜欢。”牧诗雨回答得非常干脆。
“即使她对你还不错?让你坐兔子、送你去上学、给你买衣服……”格瑞丝一件一件地数着。
牧诗雨也拿过一个盘子继续清洗,等格瑞丝数完,淡淡地回了一句:“这只不过是交易而已。”
“你把这一切都只是视作交易吗?”格瑞丝看了她一眼。
牧诗雨点头,语气漠然:“不管她对我做什么,我都只能选择承受,这就是现状——她是我的主人,而我是她的奴隶。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一点不会改变。嗯……一年之内。”
格瑞丝“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牧诗雨把洗干净的盘子放好,冲掉手上的泡沫,看着格瑞丝英气的侧脸,忽然笑了:“格瑞丝,有你真好。”
格瑞丝手上的动作停滞了刹那,嘴角忍不住地上扬,耳垂像被烧了似的一片烙红。她回应道:“我也是,能遇见你,真好。”
见格瑞丝从一个绘有玄奥纹路的柜子里取出新鲜的蔬菜,用菜刀切碎,牧诗雨好奇地问:“这是在准备明天的饭菜吗?”
“是的,今晚处理好,明早煮粥给你喝。”格瑞丝说。
“诶,格瑞丝,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啊?感觉你什么都会的样子!”牧诗雨好奇地问。
格瑞丝笑了:“哪有什么都会,不过是家常菜而已,这还是老爷子——我的老师教的。我也就是一名佣兵罢了,靠着接取任务拿赏金为生。”
“哦,”牧诗雨忽然又想起什么,“你出来那么久,家里人不担心吗?”
“我的家人很早就去世了,算得上亲人的也就老爷子一人而已,不过老爷子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很久没见过了。”格瑞丝面容平静地回答。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牧诗雨先是一惊,旋即面露愧色。
“没关系,都是陈年往事了。”格瑞丝安抚地笑笑,显得并不在意。
牧诗雨“嗯”了一声,厨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菜刀上下翻飞,落在砧板上发出富有节奏的“哒哒”声。牧诗雨觉得,格瑞丝拿着菜刀切菜的姿态,和挥向雪莉那一剑时无二,同样的利落干净,气势卓绝。
心里的情绪在渐渐发酵,牧诗雨犹疑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喊道:“格瑞丝……”
“嗯。”
“你……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格瑞丝将切好的菜用菜刀铲起,赶入碟中,往里撒入几样调料,一边和匀一边问:“你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吗?”
“……不是。”
“那你是什么女神吗?”
“怎么可能?”
“难道你是恶魔或者幽灵?”
“格瑞丝!”牧诗雨鼓起了腮帮子
“你会想让我走吗?”
牧诗雨一怔,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会!”
格瑞丝停下手中的动作,向着牧诗雨莞尔一笑:“这不就够了吗?”
牧诗雨望着格瑞丝,半晌,嘴角扬起一抹彩虹。
“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