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红渠街,王淮鑫家
王淮鑫神色深沉,默然无语的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左边,是刚刚写完的数学练习,墨迹飘洒恣意,如行空游龙之身;右侧,是养鞘方出的黑色短匕,幽芒寒煞冷然,似北地霜狼之痕。
经过了这么些天,王淮鑫总算是明白了,这是一道题,一道己不由心,更是身不由己的题:
要么置身事外,平安写意;要么参与其中,再难安宁。
没有,也不可能有第三个选项。
“哈~~”王淮鑫揉了揉酸胀的眉眼,苦笑起来:自己的人生,应该是怎样的?
他幼时想过、小时想过、现在依然在想。想了这么多遍,思索了这么多年,也只找到了一个共同点:帮小冰渡完劫难,然后普普通通,平平安安的过完下半辈子。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选项?
“我只是一个学生啊~”王淮鑫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多年辛苦,换来的却是如此下场,难说心境寒凉。
在战场上,他是一名军人,赤血报国,手刃敌酋都是应有之义。国门戍边沙场百战,铁血铸军威!
但在墨江,他是一名医生,《回春录序》有言:医者生人之术也,医者无术,则不足生人。
所以,无论之前风云何等变幻,他都心存一丝仁念,未伤及性命。而这次,他能真真切切的,感受着心底的怒意与杀气。
他就像,一个离体的幽魂,静默的看着,
愤怒的怨毒,窜着深幽的火星
攀附着,他的五脏六腑。
将心肝脾胃,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化为灰烬。
但他,依旧是冷漠,甚至冷酷的看着,不言不语。
医馆的大师兄,真的生气了。
王淮鑫不知道,如果做出了选择,他的人生的会变成怎样。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踏出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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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李的,我徒弟要是当不了医生,老头子我跟你玩命!”沈正坐在医馆的大堂,神情冷漠的,冲着电话说着:“我们是医生,学的是救人的术,不是杀人的刀!”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一道威严凌然的声音,些许的愧疚却异常坚定的说:“他们是天资聪颖,不进行磨砺......”
“磨砺个屁!”沈正直接打断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想找聪明人?去那几个世家里找啊~!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多得是!
欺软怕硬就直说!
我们都是穷苦人,经不起折腾。别特么王八咬人--死不撒嘴,把‘磨刀’撤了!”
“......他们小小年纪,已是宗师之境......”
“他们是不是宗师,关你屁事?”沈正冷然一笑,毫不留情面:“他们只是学生,你别特么瞎搞!就因为他们背后没人,你就没顾忌了是吧?”
“抱歉~”那个威严的声音里,带着一抹疲累,缓缓的说:“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归去以后,尸身任你们处置。
但,我走之前,一定会把‘磨刀’进行下去。你的两个徒弟,是国家的未来......嘟嘟嘟......”
“妈蛋!什么玩意~!”沈正恨骂了一句,收起手机,就冲着后堂踱步而去。
而沈正和王淮鑫不知道的是,在此刻,医馆最小的弟子,在用自己最珍贵的筹码,进行一场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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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13日,星期五
梨庭第一学校
“哈~~”于慧捂着嘴巴,懒起倦梳容般的,幽隐的打着哈欠。看了看旁边,那空空荡荡的桌子,本就慵懒的神情,更是没了心气:“这条臭咸鱼,又要搞事了~~”
“慧姐,慧姐。”坐在叶清前面的付岭,转过头来,有些不安的问道:“老叶怎么今天请假?他是不是......”
“别瞎猜~”于慧捋了捋翘起的发梢,懒散的趴在桌子上:“叶清的身手,你们也清楚,别太过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而‘恰好’走过的刘宸宇,有些无奈的摇头:“老叶看着没脸没皮,但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底。瞅着老叶这些天的脸色,是个人都晓得担心好吧。”
“嚯~?可以啊。”于慧略带惊奇的,看着两个,平时玩世不恭的同学。但转瞬,也就想明白了,能和武道宗师掰腕子的,怎么说也得有两把刷子。
吴浩也有些无奈:“他到底遇到啥了?都是同学,我们也想......”
于慧拢起垂发,轻声说着:“最好别想。叶清遇到的事,不是你们,也不是我可以插手的。
而且,他的身手,应该足以自保......”
听闻此话,周围的三个少年人,都不禁回想起,那个如鬼神莅临,气势如渊的身影。
无论是冷翳刀光中,那一抹棍舞惊鸿;还是无边恶意里,那血火焚身的凄烈!细数思来,只得终叹一声:威威赫兮如山海!
“希望吧......”付岭苦涩的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帮不上什么忙。”
“呼~~”吴浩挑了挑剑眉,很不爽利的吐出一口闷气:“我们再努力吧......”
说完了话,三个人也没过多的纠缠,神色不虞的皆数离去了。但看着他们,凝重迟缓的步伐就知道,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懊恼,在他们的心中,扎了根刺。
于慧也被一阵心烦,扰的没了困意,心中郁闷之下,准备看书解乏。拧开水杯,当氤氲袅袅的药香,萦绕于鼻间,心中的燥郁之气,竟是水解冰融般消去。
楞了良久才回想起,杯里装的,就是那条臭咸鱼给的安神方子:合欢皮、生地、五味子、灸甘草......
一味味性温、性平的药材,浮于心间,慢慢的安定了心性。
本是偏爱甜品的少女,此刻却神色泰然的,喝着酸涩难明的药茶。
晨光漫渺,和风轻轻。
她眉眼微弯,品鉴着凝静人心的甘苦,世事的无奈。
咕、咕、咕......
药香缱绻书渺渺,怎言心田?
她轻启绛唇,一点一点的喝着。在一片秋阳里,洗净身心。
一切有为法,当作如是观。人间世事,多为无常。
但她不会这么觉得,叶清也不会这么觉得,王淮鑫不会,戴晓飞亦是不会。
因为,他们是年轻人,所以他们不懂取舍,不懂放弃。只想着拥护着自己的所有。
谁来,就冲谁呲牙;谁懂,就特么干谁!
所以,那一天,叶清用一时自由,而知晓了自己的宗师境界;
那一夜,戴晓飞冲冠一怒为红颜,满身文骨,赴去艰险;
那一刻,王淮鑫神色决然的持刀握笔,不肯放下一样。
所以,也是在那一个午后,于慧借一念悲愤,在叶清的耳边,轻声的,说了一些话......
年轻人,的确喜欢胡来,乱来。但说真的,年轻人真要乱来,谁挡得住?
旧时代,在血色游行中,不断前行的身姿;战火纷飞,铁血雄师里,寸土寸血卫家国的背影......
现在的年轻人,以前还有一个褒贬不一的称呼:书生。
老话曾言:百无一用是书生。
但,还有一个句,叫书生意气,挥斥方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