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秋末冬初的一天,在红渠街的医馆里,吃完了土钵焖烧鸡。闲下心思的,哥几个便打趣的,问着婉君妹子的情况。
付岭一边吸溜着鸡腿,一边诚恳(欠扁)的说道:“婉君姑娘,那救苦救难之慈悲心肠,颇有佛祖,割肉饲鹰之胆魄!”
但叶清,却是拍着桌子,很不客气的反驳着。可能是烧鸡用的黄酒太多,让这个他的黑脸上多了些微醺;也可能是作以死为己任的咸鱼,又放飞了自我:“什么以慈悲为怀,婉君妹子就是眼神不好……”
然后,条子同学,就可喜可贺的炸了:“我靠,老子不发威,当老子HelloKitt呢?!”
再然后……就真的没有然后了……
只记得,那不算太大,沁了岁月炊烟的厚门帘。从肃冷的晚风里,隔着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空间。
清幽的药香,暖暖的灯火,在炊烟的氤氲漫淼里,模糊了我们的视线。
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们还会记得:男孩们相互打趣,又很是容易羞恼的,没出息的嬉闹;有个女孩站在旁边,哭笑不得,舒展着有些困扰,又有些宽慰的笑颜。
那一天,同样有些醺然的老板(刘宸宇),看着羞红了脸的小男女。咧着嘴,贱不兮兮的坏笑着:“婉婉如是,问谁怜君。婉君姑娘的名字,倒是好文气。
日后你们喜结连理,若是不嫌弃,我便将此八字的墨宝相送。
要知道咱这字,可是很难求到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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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风吹日晒了多年,如同这个腐朽的学校般,早已锈尽骨子里的铁门,在不轻不响的吱呀哀鸣里,尽完了自己的寿命。
铁块溅起了成片的火星,腥红如萤,又尖锐的好似刀剑之兵。土与石的低沉闷响,呜咽,厚实,好似血肉打在钢锭上。
挣脱了牢笼的火,像是饿极的猛兽。在幽幽冬寒里,不可一世的宣泄着热浪。
在无数典籍,诗经,甚至是歌颂英雄的羊皮卷上,曾代表着希望的火焰。终是在今日,给某些人,某些人的人生,带来了绝望。
但吴浩不想绝望,他也懒得想绝望。当他看到火场中,那个闭目昏迷,远远的身形甚至在火场里扭曲的少女时。他便不再思索绝望。
没有犹豫,没有恐慌,更没有瞻前顾后的迟疑。
也许人一生下来,就会在无数的选择里,进行无数又无数的寻觅:财富,权利,亦或是声留青史的美名......
而在吴浩,这个冷言寡语,没多大出息的中二面瘫看来。自己要找的东西,早八百年就找好了。
怎么找?很简单啊:她在哪里,我就前去。
(婉君,等着我,我现在就过去。)
少年默默的低语,在风中火中不露痕迹。但那凛冽如歌的眉眼,却好似咆哮四野的战旗。
“啊--!!”他嘶哑的呐喊。膝盖,弯曲又直起。
蓄起的力道,在大地雨他的相互作用下,把他向火场里推过去。冲过去!冲到她的身边,把她带出来!
“停下--!”
一道急速而来的身影,把吴浩冲向铁门的一往无前,给毫不客气的撞开。
两个半大不大的身影,翻滚在湿冷的泥泞里,黑褐色的泥,像是一块又一块的伤疤,涂染在他们衣裤上。
就像上天给与的讽刺,后边的身影刚把吴浩推开,一道汹涌的火流就冲刚毁坏的门口喷出。像是某个存在,在肆意妄为的嘲弄着生命。
感受着身后的热意,付岭咬着牙,忍着浑身巨疼。半跪在地上,揪着吴浩的衣领,脸面狰狞的大吼道:“装什么英雄?你特么会死好不好!”
“付...岭...?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老板怕你会发傻,专门给我和老叶打了电话!结果呢?你特么竟然要去找死?!”
“咳、咳、咳--”吴浩爬起身子,晃了晃脑袋,痛苦的咳嗽了两下。便又踉跄着步子,平静的往火海里走着:“婉君还在里边,我要去救她......放开我......”
“松开--”吴浩看着,还拽着自己衣领的手,苍白而僵硬的神情里。好似酝酿着云雷翻涌的怒意:“你特么还当我是朋友,就给我松开!”
“......不行,你会死。”付岭痛苦的垂下眼睑,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甚至也能想到,自己说了之后的后果。但是,有些事,必须说出来。
“我要是不去!婉君也会死!给我松开!!!”吴浩捏着付岭的手腕,眼睛通红的怒吼:“松开!!”
(小浩......)
突然,一阵似有似无的轻呢,传入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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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的死里求活;也可能是瞎了眼的老天,终于念起夏婉君平素里的善事。万般死地里留了一丝悬念;亦或者......就是李秋那个畜生,为了自己能逃,少放了些燃料。
夏婉君的周围,却是还留了些空地。但,也只是一些罢了。当火焰撕下了谦和的面具,咧着獠牙吞噬生命时,人便会显得如此的谦卑懦弱。
这里,已然成为了一处死地。无论是有毒的尘烟,消失殆尽的氧气,还是那恍能扭曲思维的高温。
但是,她,这个名叫夏婉君的小姑娘,还是悠悠的醒来。
其实,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走出去了。
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但她不要灿烂,也不要静美。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执着着最后一点执念,只是在最后的最后,还想再看他一眼。
然后,她看见他泥泞着身子,狼狈踉跄,披荆斩棘的走来......
她好想在他的身边,说着傻傻的话......说着谁都说过得老掉牙的话......
说着...说着...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或许...只是在待在最珍爱的人面前...多一点,再多一点,哪怕只是一秒钟的时间...
因为啊...只要待在他的身边...就已经是...最美好的时光了吧......
女孩穿着一袭新衣,在火海里,留着泪。律动起唇角,最后又无奈的睡去。
(...对不起...)
......
不知过了多久,夏婉君忽然听见有人在呼唤她。
她睁开眼,看见幼小的吴浩,背着灿烂的阳光,站在她的身前,牛气哄哄的说道:“婉君,咱出去玩吧,别老呆在家里。”
在片刻的惊讶之后,她露出了释然之色,任由小吴浩把他拉向房间外。
房间外的阳光,太过于刺眼,是的婉君姑娘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目。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他看见小吴浩在她身前十米外。
小男孩很是急切伸着手,大叫着:“快点呀婉君,你妈要回来了!”
“来了!”女孩甜甜的笑着,跑上前,牵起男孩的手。在银铃般的笑声里,一起跑向了阳光里的街巷。
......
少女永远了睡了,只留下了短短一句的唇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婉君!!”
泣血的咆哮声,随着付岭手刀的挥下,戛然而止。付岭忍着哽咽的悲痛,痛苦的说道:“条子,要恨就恨我吧。”
突然,一片冰凉飘落在付岭的脸上。付岭抬起头,一片又一片的冰花,在空中缓缓落下。
“白色平安夜吗......真是讽刺啊......”
一滴泪,滑下他的脸颊,滴落在泥里,溅起了微末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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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无声,唇读意。
诸般心绪难谱一曲愁离。
呢喃莫话轻语,道是书尽万千,只求词不达意。
雪夜红墙,再也不能喜欢你。
(五卷完.......别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