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处逢生,和向死而生之类的词汇,总会带着一抹危险的魅力,而受到人类的追捧。就像北极罂粟,纤薄孤寂的白色花瓣下,是‘死亡与希望’的花语。
危险是因为用这种词语的性质,而美丽,却是因为践行这等词汇,所必须的崇高品德。
对善意的谦卑,生灵认可的荣耀,饱含勇气的牺牲......这些骑士般的高尚德行,能做到的,也许就只有英雄了。
叶清从来就不喜欢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相比于家国为重,忠义孝义俩难全的孤高之人。他更愿意当一个家长里短,红尘静好的医生。
因为,一个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只有寥寥数人的英雄身上的民族,叶清觉得是可悲的。
沈正,王淮鑫,叶清还有聚集在他们身边的友人,都只是没什么大心气的,想稳稳当当的过日子。
最出格的念想,也不过是想,凭着如今所学的医术,以后去医科大学吊打众生。
可是,就像不知从哪来的老话: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一定会很是贴心的,顺带帮你把所有的窗关上。
叶清不喜欢做决定,也不喜欢做英雄。但这十多年来,为了那所谓的安稳,有谁会明白,少年拾拿起战术匕首是,内心的叹息?又有谁能想象,当一道又一道,凝聚着人心之狠,人性之恶的伤疤,填涂在那年轻的身躯上时,是何等的狠辣无情?又有谁知道,当少年每一次洗澡,看见镜子中,身躯上的疮痍是,是如何的厌恶自己?
叶清不想当英雄,很讨厌很讨厌当英雄。但是,总有人逼他...逼他去做决定,逼他去...做一个孤高的可怜之人......
“我拒绝......”叶清咧笑着嘴,浑厚清凉的声音里,却是掺毒匕首般锐利。直愣愣的,刺向对面的老人。
李建勋很不理解,也很有些生气。一个城中村的泥腿子,竟然会拒绝自己?
“既然如此,我们就只有走法律的途径了…”老将眉眼耷拉,漫不经心的诉说着:“该吃饭的吃饭,该看戏的看戏,该定下来的罪,一个都跑不了。”
叶清听着直白见血的威胁,年轻的嘴角,弯曲起危险的弧度:“老将军,是在威胁我?”
“不,我是在讲道理。身为护佑家国的军人,遵守纪律,法律,是操守天职。”
“您是彻底舍了脸皮,不要脸了呗?”
老人轻讽一笑,风霜刀刻的脸上皱纹,在愈加光亮的灯光里,却是越来越晦暗:“如果不要脸皮,就能保家卫国,老头子这几两区区的皮囊,有什么舍不得?
好了,已经九点半了。年纪大了,经不住熬夜的刺激。该收场的戏曲,还是好好收场吧。”
老将军笼手端袖,缓缓的起身,不算张扬的声势。叶清却总觉得,像一座遮天的巨山拔地而起。
---
红渠街,九点30
湿冷的雨声,在灯光渐渐熄灭的街道上,轻巧打砸出水洼汇聚的闷响。黑黝黝的房屋瓦楞,和便宜实惠的塑料顶棚,在人气逐敛的空档空间里,倒是显不出贫穷富贵。
黄色的泥水,黑色的污浊,在似有似无的路灯冷辉里,更像是一方禹禹独行的鬼蜮。
“滴滴--,滴滴--”
微小的接近虚无的声音,从巷口一道沉默的黑影里发出。
“嘟--”
幽暗沉默的身形,关闭了手上的声响。便沉默静然的,点了一烛火,燃了一支烟。忽闪忽灭的星星亮光,遥映着一张坚毅无言的脸。
“呼~~”一声叹,楼外缕缕烟。叹尽了心中挣扎,也叹尽了歉意羞赧的想法。至此以后,生死成败,各安天命吧。
丢下还剩近半的烟头,男人看着远处的医馆。橘色的灯火,在黑蒙蒙的雨夜里,依旧温暖而微璨。
就好像...就好像海平面上,孤独的灯塔,用孤寂着自己的灯光,指引出千千万万的回家方向。
男人摸了摸怀中缘由完全不同的两份搜查令,轻舒了一口气,淡淡的,对着自己身后的人低声:“行动。”
朦胧的冬雨里,耸动的黑影,像是倾巢出动的厉鬼。
佩剑者,当以剑制剑,无问东西,仅求始终。
---
梨庭花园的出入口
沉默的车辆,骤然响彻起刺耳的警笛声。橘黄色的封锁线,隔离了来往的车辆,也像横绝了两方天地。
“因北风寒流影响,梨庭花园内有多处天然气管道需要检修,请广大居民绕道而行。因北风寒流影响,梨庭花园内有多处天然气管道需要检修......”
红蓝色的晃眼灯光,灯光里嘶哑嘹亮的宣告声,还有宣告声中,目光冷翳的人。
雨声,依旧在凄凄的呜咽中,降临于一幕幕的悲欢离合。
默然者,黑暗里禹禹独行。收敛所有的璀璨,舍身成仁。
---
某一处人头攒动的喧闹大厅。
“报告,已全面监控叶清所有的通讯路径,完毕。”
“报告,已监控于家外围,及慧衡公司周边所有监控头,暂时没有发现异动,完毕。”
...
“小组报告,红渠街沈氏医馆医馆附近,已经完全隔离,‘送信’小队,开始执行任务......”
“小组报告,监控人员中,戴晓飞的银行卡有多余资金流动,正在联系银行方面进行排查......”
......
听风捕影者,舍弃自己,以冷漠的眼,看天下风云。
......
墨江的干部招待所里,老人随意挑拣的,说了自己的几处闲棋。就像丰收的果农,在聊地里的庄稼。
“...于家,马文,你师父...王淮鑫,戴晓飞...这些你珍视,或者珍视你的东西,终究会动摇你的本心。”
老人冷漠的语气,像似坚冰,也像似冰冷的刀刃。裹挟着肃穆的冬寒,捅向叶清的心脏:“最后问你一次,你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