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叶清带着些微的酒气,坐在药香氤氲的医馆大堂,躺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又不知为什么的,咧着嘴,傻兮兮的笑着。
哗啦--帘幕掀开
“怎么笑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中五百万了?”沈正老爷子捧着保温杯,很是嫌弃的小眼神,眼见着就瞟了过来:“出息?”
“嘿嘿--”叶清借着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微醺,躺在椅子上摇了摇手,扬了扬眉:“这不是高兴嘛~~”
“倒也是~~”老爷子想着酒桌上场景,倒也不反对。瞧着自家惫懒模样的小徒弟,便起了兴致问道:“这次的一番风波,可有什么收获?”
“嗯~~”少年闭着眼,没什么正形的沉吟了很久。然后直愣愣的摇头,冲着老爷子竖了个大拇指:“没有,就听您老人家的,不要脸不要皮!斗不过嘴直接掀桌。痛快!”
老爷子很想把保温杯糊在这个不孝徒弟的脸上!怎么说话呢?
什么叫不要脸?什么叫不要皮?
狗日的,从小是怎么教你的?好赖话会不会说?
老头子我这是德高望重,广受众人爱戴!懂不懂?!
但想了想这小子脸皮,和重新买个保温杯的价钱......罢了,下次试药方的时候,再炮制这小子!
老人家在心底,吹胡子瞪眼的一顿编排。也懒得理会这酒疯的小子,堂堂一代武道宗师,冻不了。
但老人临的要走了,却听见自家弟子的呓语低言:“师傅...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希望吗?”
得~~,走不了了。
沈老爷子挑了挑眉,鹤发童颜的岁月变幻里,有些无奈,有些宽心,也有些俏皮。
扭开保温杯,微酸性平的梅花茶(梅花10克,绿茶4克,然后以沸水冲泡,可代茶频饮),在清幽渺渺中,舒缓人心。老爷子笑了笑,不急不缓的开口:“有啥想不明白,又不好跟家里人说的。就痛快的说吧。”
“嘿嘿--”微醉的少年咧着嘴,白灿的大牙,在黝黑脸蛋的衬托下,仿佛又白了几分:“希望...我觉得没有。冰姐的命格,小月的际遇,还有...还有婉君妹子......”
“......”沈正老爷子面不改色,依旧细细的品茶,看着清亮的茶汤中,梅花的浮沉不定的起落。
“您说,我们想安安稳稳的活着,怎么就这么难?特么怎么就这么的难?!”最后一句,叶清用的声音有些大,像是吼,又像是憋屈不已的喊叫。
“不过是因缘际遇,你是我的徒弟,该来的事,逃不了。但是...”老爷子放下茶杯,惺忪宁静的眼睛,仿佛透映着很远。但转过头,瞧着一向怕麻烦的小徒弟,笑着问道:“但是,咱这一帮子人,在城中村骨血颤鸣的求己不求人的求活。
怎么到了今日,你又选择的希望呢?选择给那一对夫妻,活下去的希望?”
“我也不知道...”叶清坐直了身子,抱着脑袋,瓮声瓮气的说道:“您说我,重来就不期待什么,怎么这次......”
“好了~~”老爷子站起身来,粗糙老朽的巴掌,搭在少年的头上,宽慰的揉着:“15岁的小孩子,想这些问题干什么?闲的不是?
该吃的吃,该玩的玩。该胡闹一通就胡闹,该指天骂地就指天骂地。这一次,你小子做的不错。”
“嗯......”叶清把自己的脸埋着,看不清模样,但是那刻满了‘功勋’的如峰脊背,在微微颤抖。
老爷子却好像没有察觉似的,依旧摸着他的头,说着淡淡而欣慰的话语“治病易,救人难。你今日之所为,很了不起。不愧是我沈正的门生,真的很了不起。”
“嗯--”
“我们不去寻找希望,但我们绝望的时候,它总会如影随形的在身边。莫问莫求,亦莫失莫忘。”
“难,好麻烦啊~~”
“去你丫的!再麻烦你也给我记着!”老头瞪眼。
“看心情吧~~”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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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年前,沈正脸上的褶子,还没现在这般的多。叶清和王淮鑫两个小子,还在自家师傅的无量压榨里,进行着镇压与反镇压的游戏。
那一日,沈老爷子喝了二两白酒,一脸喜意。招来两徒弟:“你们两说说,这世上最宝贝是什么?”
“零用钱?”--叶清小朋友被师傅一顿暴揍。
“结婚生娃?”--王淮鑫被何苑冰他爸一顿暴揍。
嬉闹过好,沈正老爷子,用前所未有的肃穆,以及冰山般威压。对着两个懵懂的徒弟,一字一顿的说:“对于医生来讲,最宝贝的,只有命!每一个生命的存在,就代表了一次救赎。
生命的意义,就是活着。而医生治病救人,就是人千千万万的众生,可以好好活着。”
想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对话,在暑往寒来的红尘斑驳里,早已是模糊不清。
无论是哪天喝了二两酒的师傅,还是两个满嘴胡咧咧,被一顿暴打的徒弟。可能,早就把谈话里的内容给忘记。
但是啊~~
幕空无痕,风雨已留心中。
今天的午后,少年笑出了眼泪的,说出了那一句话...那一句,对很多很多人而言,堪称救赎的话语。
一向怕麻烦的他,为什么会凭着些微的线索,去承担一个生命的重量?没有人会知道。他自己也不会知道。
一场不长不短的人生,有多少人走进你的生命,是命运决定的。但决定记住那些,是你决定的。有的人是白头到白首的陪伴,有的人秋叶漾水的划痕......痕迹浅的,只是芸芸过客;痕迹深的,终生不忘。
叶清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但他很珍惜现在命里的所有。
对于某些人,他就是一条守着破烂龇牙的疯狗。那些不值钱的‘破烂’,谁动,他就咬谁;谁抢,他就和谁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