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晚的风风雨雨之后,时间的脚步,仿佛都快了很多。还没晃过神,日子便到了腊月十五的大寒。
红渠街的日子,依旧是那样乱中有序,不过临近年关。街边小摊上的红色,却是提前引来了年味。
就连一向颜色寡淡,不太近人意的医馆,也被新送来的几面锦旗,染了数分喜庆。
梨庭花园还是太太平平的,初中,高中的学生,每天来来往往进过梨庭的入口。又哪会知道,脚下的哪块地皮,染了哪些血色。
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八(3)班的四个‘门神党’,除了相互挖坑相互埋,还有每天水深火热的开着学习会。
随着期末的临近,付岭和雪樱妹子的脸色,对比的愈发明显。听说,雪樱妹子准备随着付家,回一趟付氏的祖宅。
刘宸宇(老板)还是顶着个衰脸,前些天,他看了看自己书法班的账目后,脸色又衰了几分。不过,那位叫千本惠子的姑娘,还是会不远不近的出现在刘宸宇的附近。
虽然老板经常抱着脑袋叫喊,但是,对于他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举动,兄弟几个都是鄙夷的。
叶清和吴浩,就是真不用谈了。
前一个,每天坐在于慧的旁边,前些天又脑子被驴踹的,把人姑娘家给甩了......所以,凭实力单身的汉子,我都需要满含敬意。
后一个,嘛~~,你如果不想面对‘门神党’的疯狂报复。写好遗言之后,想说什么尽管说。
哦,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马文小卖部的马文老爷子,身子终究快撑不住了。
一个中午,沈正,叶明贤,马文几个老先生,正凑在一起下棋聊天。没有任何征兆的,马老先生就突兀的昏了过去。
那迟来了几月的‘将军令’,终于在寒冬腊月的北风呼啸里,挥斩下凄厉的锋芒。
现在马文小卖部里,算是里里外外的乱成一团。
之所以说马文小卖部,而不是说马家。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缘由,不过是老爷子觉得,在红渠街苟命的这段时间,比起前半生的勾心斗角,活的更加舒畅。
老家伙醒来的第一句话,就说嗝屁之后,就把自给的灵堂,设在红渠街的一亩三分地里。也算留个念想……
马韵歆拒绝了继承家产的念头,嗯,这是最后一次。这间不新不旧的小卖部,虽然破旧狭小,但胜在温暖。
干儿子小郑,在老先生恨铁不成钢的骂声中,拒了高升的机会。这个方脸憨厚的汉子,觉得自家小姐的小卖部里,不能缺一个送货看店的司机。
很多人来了,也有很多人走。
很多人想说很多话,也有很多人,想下很多的决定。
多事之秋,便就是如此吧。
一月20号,腊月十五,大寒,星期天
叶清在马文小卖部里,守着昏睡深沉的老人,已经守了一宿。月上中天的晚风微扬,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晨光微亮。
“小叶先生,你去休息一下吧?”小郑轻手轻脚的来到床前,言语小意轻声:“老爷子现在睡得安稳,你先下去吃点东西。”
叶清揉了揉眼角,本就黑色的眼睛周围,若隐若现的浮着黑眼圈。闻言,他点了点头:“有劳了。”
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
萦绕在鼻触的温热药香,转瞬被带着腌鱼味的寒风吹散。
小卖部后边的小院子里,挂着腌制没多久的腊鱼,腊肉。油滋滋蹭亮的光泽,土气却不娇气的粗犷香气,在渐亮的晨光里,很是诱人很是好看。
“在看什么?”略有些清减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你家腌的腊鱼,腊肉。”叶清端着稠糊喷香的稀饭,也懒得回头,模糊不清的嘟囔着:“这段时间,日子过的没概念。连快过年的事,都有些忘了。”
素颜无妆,脸色较平日清瘦几分的女孩,着一身黑色的短袄,平静的站到叶清身边,捋了捋发:“这些,是爷爷和郑叔前天腌制的。说是入乡随俗,解一解肚中的馋虫。”
“抱歉……”少年停下碗筷,带有坚韧薄茧的手,抚摸着粗瓷传来的热意。淡漠如水的眸眼,多了些歉然。
“来到这的时候,爷爷就说了,他……”
“想哭就哭吧。”男孩沉静深幽的目光,还看着院落里腊鱼,疲惫的声音,却带着温柔:“我什么也看不见。”
话一说完,一个憔悴的额前,抵在了叶清的后背上。清冷如暮冬的声线,颤抖的,染着哽咽:“你不准回头。”
女孩的声音很低很细,又带着一丝,不肯放下的倔强。
“嗯……”
“我没有流眼泪,我没有让爷爷担心。”
“嗯,你是见过最有孝心的姑娘,了不起……”
“我马韵歆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嗯,你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我一定可以……(抽泣--)”
……
大寒,有风无雪
刚刚缓出云头的太阳,苍白无力的光亮。
在小小街道边,在小小的院子里。
两个孤独受伤的身影,浅浅的靠在一起,相互依偎。
女孩低着头,靠在男孩的背上。流苏般长发,遮住了她被悲伤溢满的眼。却遮不住哽咽的语言。
她不断的说着,说着。想说过从前的从前,想说过往后的流年。但是,至亲归去的豁达,却是燎伤她灵魂的火焰。
暮冬的声音,淅沥起初春的雨。
少年没有动,像是眼前小院里的石头,在岁末的蜡味飘香里,静默着新旧的变迁。
年关前的晨风,还带着刺骨的凉。
叶清站在年尾料峭的院子口,感受着背后的隐隐哭声,动又不敢动,觉得有些无奈。
瞧着手上的白粥,他心里哀叹:自己熬了一宿,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完,真是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