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存在过(3.18修改完成)》
……
在无边无际的灰暗中,叶岚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前行。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幽灵,在这片毫无生气的灰暗空间中飘荡。
‘我难道已经死了?’
叶岚正有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的脸上,纵使他现在恐怕连“脸”这个概念都不存在,但他还是本能的抬起“头”。
“滴答~”
一滴晶莹的水滴穿透灰暗的长空,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是雨水吗?
“滴答~”
水滴拥有着温度,纵使叶岚再迟钝,他也意识到这是眼泪。他猛然间回头转身,却只在灰暗的远方看到了那道紫色的掠影。随即,那道紫色的掠影就消散了。
“黎潇!”叶岚发出了一声大喊,向着掠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而灰暗的帷幕随着叶岚的前进而被撕开,取而代之的,是院的洁白得如同无机质一般的天花板。
……
[位置:贝肯星-贝肯星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
清醒过来的叶岚仅仅只是呼吸了第一口气,就被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弄得想要打喷嚏。但这种肺部瘙痒而产生的打喷嚏冲动,很快就被胸腔内的剧痛给取代了。
“嘶——”叶岚咬牙忍耐住了这声痛呼,身为军人的意志让他睁开眼睛,开始确认自己的处境。
“这里是……医院吗?”
叶岚本想要动一动胳膊腿,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甚至脖子都没有办法扭动多少,而不出意外的话,固定住他的东西就是石膏。
从天花板上悬垂下来的绳索,将叶岚那打着石膏的双腿吊在空中,为的是减少肢体肿胀而带来的痛苦——这代表着叶岚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叶岚选择了放弃挣扎。他的脖子不再为支撑脑袋提供力量,让脑袋直接枕在松软的枕头上。
‘可是……自己不应该是在洛斯坦帝国的基地里面吗?’
叶岚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获救的,甚至他有理由怀疑现在他正在死后的世界之中。
‘而且,这份场景,似曾相识。’
叶岚望着医院的洁白天花板,陷入了一份久远的回忆中——那是他第一次遭受如此重伤的时候。
……《久远回忆的分割线》……
在十二年前,新莱尼斯星的第12号福利院中,有一个六岁的男孩。这个男孩在福利院里面,堪称是绝对的顽皮不老实。要说他的品格不好,那倒是也不至于。
男孩就是单纯的什么事情都想要去试一试——福利院禁止孩子去的地方,他敢去;其他孩子不敢去做的事情,他也敢去做;不该他逞能的事情,他也非要去逞能。
这就导致福利院里面几个身强力壮的孩子王,都视男孩为眼中钉。所以对男孩来说,打架斗殴成为了难免的事情——而他往往会是那个被打的对象。
男孩也不傻,被打了他也是会跑的。但是在被老六蹲了几次自己房间的门口后,男孩意识到自己的窝也不见得是个安全的地,这让他开始去寻找别的安全屋。
而就在这个时候,男孩发现有一个房间其他孩子不会去。
这个房间属于谁?男孩对此还是有一些印象的。
在半年前的某一天,一个五岁的女孩来到了这第12号福利院。但奇怪的是,从她来到福利院中之后,男孩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从房间里面出来过。
女孩并没有离开福利院,只是不出门,据说她的行为十分古怪。
所以在孩子们之间,有一些对女孩的传说:
“据说,她的房间里面写满了古怪的符文,进入她房间中的人都会被诅咒。”
“她刚来的时候就坐在我后面,我那个时候天天都觉得背后发凉,感觉她要杀了一样。”
“对对对,她的周围就像是充斥着某种杀气,感觉多看她一眼我就会没命。”
“是绝对的危险人物,不能靠近的!”
而且比较可怕的是,这些传说都已经或多或少地得到了验证。
有这些流言蜚语在,恐怕女孩的年龄在达到离开福利院的标准之前,都不会在这里结识到什么人。不过从女孩的这些行迹上来看,她恐怕也不是那种想要去接触其他人的性格。
当然,男孩并不在意这些可怕的传说和女孩的性格。他只是在思考其他孩子不敢去女孩的房间,到底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男孩先是通过在门顶上放水的恶作剧,坑了福利院的一个孩子王,而男孩在被那孩子王抓住之前,他成功地钻入了这间“孤独”的房间。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写满墙壁的《我是谁》三个字,确实让男孩一度觉得自己陷入了某间恐怖屋中,但他很快就看到了正在墙面上涂画着的女孩——女孩有着白嫩的脸蛋,一双晶光璀璨的眼眸,细柔及腰的长发,犹如是粉妆玉琢一般。
当男孩的视线与女孩的视线交汇上了之后,两人都不由自主地一愣。
男孩并没有从女孩身上感觉到想象中的敌意,他从女孩眼中看到的主要是惊讶和诧异——女孩似乎很惊讶男孩会主动来到这个地方一样。
房间外的孩子王在骂骂咧咧,但纵使他有被淋了一头水的愤怒,却连门口都不敢靠近,最终就只能选择悻悻离开。
女孩听到了房间之外的动静,也听到了那孩子王的骂骂咧咧,所以她问男孩:“你为什么不害怕我呢?”
“害怕?”这让男孩非常的诧异,反问:“你有什么好怕的?”
男孩的这一句反问,让女孩一时语塞。女孩还没有再度开口,男孩就开始凑到墙壁上研究她写的文字。
“‘我是谁’?这好哲学啊!你是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吗?”男孩只觉得这些文字不明觉厉,但他的想法很单纯,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道:“苏黎潇。”
男孩说道:“那这不就是答案吗?”
“……”女孩一时间沉默了,然后她问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岚!”就如同是在表述一件很令他自豪的事情,男孩爽朗地大声喊道:“树叶的叶,山岚的岚!”
“哎呀!你声音别那么大啊!”女孩抱住自己的脑袋,有些受不了男孩的语言轰炸。
“你捂耳朵就捂耳朵,干嘛抱头啊?”男孩也是一点都不生分,他直接走上前,抓住女孩抱住脑袋的手。
而也就是女孩的手离开她脑袋的时候,男孩看到了藏在她头发中的兽耳。恐怕也是因为童言无忌,男孩直接问道:“耳朵?你咋长了四只?”
“讨厌啊!!!”女孩尖叫了起来,她几乎是本能的甩手,意图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但她在意识到自己没有控制力道时候,顿时喊道:“坏了!”
可此时已经晚了。
在女孩的力量面前,男孩就如同是一个没有重量的破玩偶,直接被甩飞了出去,并狠狠地撞在了房间门上。
“哐!”只听一声巨响,房间门被男孩给撞碎了。
男孩这小身板哪里抗得住这力量?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而当男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并且浑身上下被打满了石膏,根本无法动弹。
女孩趴在男孩的床边上小憩,当感觉到男孩苏醒后,她便抬起了头。她开口就是没好气的一句话:“你咋这么脆?”
男孩顿时抗议道:“明明是你劲太大了!”
毕竟哪家小孩有那么大的力气把别人甩飞?
这就算是福利院中体格最壮的孩子王也做不到!
女孩问道:“就凭你这细胳膊细腿,你怎么在这福利院里面混下来的?”
男孩当然不会实话实说,他说道:“那必然是因为我比较强,他们都打不过我!”
女孩问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你连我都打不过。”
男孩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觉得打不过你,不是我的问题。”
“你怎么还敢顶嘴的!”女孩生气地爬到床头,掐着男孩的嘴巴就往两边拽。
“疼疼疼!”男孩的本能在求饶,但他的好奇心依旧旺盛:“你真的有四只耳朵?”
“别再问啦!”被发现秘密的女孩又是生气,又是害羞,在这其中还有一些不安,以及企图掩饰的愧疚,但她还是松开了拽着男孩嘴巴的手。
两小儿沉默了起来,最后还是女孩的话打破了沉闷。
“对不起,是我害你变成了这样。”眼泪在女孩的眼眶中打转,她很清楚,自己差一点就杀了男孩。
男孩打满石膏的全身,说明他的伤势不可谓不严重。若不是现在的医疗技术足够的高端,并且救治的时机及时,他早就一命呜呼了。但男孩纵使浑身上下都疼,他也是故作不在乎地说道:“没事,又死不了,你看我这不还活着吗?”
女孩不同意男孩的说辞,她喊道:“但是,你差一点就死了啊!你怎么能这么不在乎呢?”
男孩说道:“因为我们本来就是被抛弃者。”
“你……”女孩有些无法理解——她无法理解面前这个六岁的男孩,是如何说得如此平静的。
在这第12号福利院中的孩子们,有的是失去父母、有的是查找不到生父母、有的是因为亲身父母有特殊困难无力抚养。一般孩子们在谈论此事的时候,小一些的孩子还不明白,但大一些的孩子往往会变得十分的低落。而这个六岁的男孩,却已经完全认识到自己是“被抛弃者”这一概念。
女孩问道:“你难道没有朋友吗?”
男孩说道:“没有。”
女孩很诧异:“为什么?”
男孩说道:“因为我没有未来。”
在这个全民异能的时代,没有异能已然成为了一种过错。在其他孩子们讨论自己未来能成为什么样的人、能觉醒的异能是什么的时候,只有男孩被抛在一边——因为男孩被检测出来没有异能基因,所以他没有觉醒异能的一丝可能性。
福利院的孩子们远比那些有良好家境的孩子们看得更加透彻,也看得更加的现实。所以,很少有孩子愿意与男孩玩。说男孩是被这个时代抛弃了,也确实不为过——对此男孩自己也深信不疑。所以男孩并不在乎自己的命,因为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命。
男孩为什么会如此捣蛋?为什么总是做一些恶作剧?因为男孩自己知道自己那无光的未来,知道自己生来向死的命运,所以这么做为了是证明一件事情——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男孩对女孩说道:“如果你会因为杀死我而愧疚,其实我是此生无憾了。”
“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呀?”对于男孩的虚无主义,女孩甚至有些开始生气了,她说道:“那行!叶岚,后面我来护着你!”
“不是,等等?”事情变化得有些快,以至于男孩差点就坐了起来——当然他这状态是根本坐不起来的。
“怎么?你有意见?”女孩挥了挥她的小粉拳,以示威胁。
“没有意见。”男孩直接就是一个躺倒,看着洁白的病房天花板,只觉得自己的未来更加的灰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