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渴望得到幸福,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得到幸福。
这是个浅显易知的道理,但却并非每个人都懂得。
……
信起:致最爱的元一君
不知道该用什么来作为信的开头,就像作家不知道该用什么来作为这章节的开头一样呢。很苦恼的吧。我曾认真学习过写作,可是实在是太过于笨拙,以至于怎么也学不会呢。
抱歉,之前寄过去的那封信里,我并没有说实话。我没有去读大学,没有在很好的地方做着很好的工作,更没有和一个很好的男人结婚从而有了一个很好的家庭。
如果非要用什么来概括我的一生的话,那大概就只有糟糕这个词吧。
我想这封信大概永远都不会交到元一君的手上,所以我才会有勇气将一切都写出来吧。至于为什么开头是致元一君的信,那是因为除了元一君,我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倾诉什么的人了。
在我的一生中,孤独两个字是唯一的伴侣。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就像是父亲为了弟弟和妹妹把我送到了艺坊一样,我人生的转折点也由此而来吧。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能够活着已实属不幸,哪还有资格谈论追求什么幸福。正因为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吧。
我为了追求所谓自由,所谓幸福,而选择了逃走。丢下了年幼的弟弟和妹妹,丢下了父亲,离开了樱井,坐上前往大城市的火车。
可没想到,命运给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还没踏出梦想的第一步,我就已经失败了。当我下火车的时候才发现,钱被人偷了。工作的钱还有偷偷从家里带出来的钱,全都不翼而飞。那是我在一个陌生城市找到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前,能够生活下去的保障。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就这样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流落街头。那种恐惧和不安,大概可以想象得到吧。
幸好,我遇到了一个愿意帮助我的善良的人,那时的我是这样想的。
他是一个学校的老师,年轻,帅气,温柔;拥有一切完美男人所具备的特质,我想我爱上了他。
他包我吃和住,还常常逗我开心,我们很快便坠入了爱河。在某个被雨水打湿的夜晚,我投入了他的怀抱,窗外轰隆的雷声和磅礴的雨声压下了我第一次痛苦的叫喊声。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感到身体就像要坏掉一样,可是心里面却是幸福和甜蜜的。我想,这就是所谓爱情吧。这就是将自己的一切献给自己挚爱的男人时的情感吧……
这样的幸福会持续多久呢?
二十三天。
是的,多么具体的一个数字啊。当我到他任教的学校里找他的时候,当我看到他和自己的妻子在午休时吃着便当的时候,当他看到我一脸惊愕的时候。他告诉自己的妻子,我是一个暗恋他的女学生,一直对他纠缠不休。
哈哈,那个时候我真的是瞎了眼睛吧,才会没有认清这个伪君子的真正模样。我被赶了出去,没有钱,没有了住处,就这样再一次流落街头。
我本想自暴自弃去当艺妓,可是仅存的自尊心却拉着我不放。也就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生命里的另一个男人。
我在开头时曾说过自己学习过写作不是么,就是他教给我的。淳,他是一名作家。
一切都比想象中来得快,我们同居住在了一起。就像是一对夫妇那样,我每天为他做饭和整理家务,而他则专心创作。
虽然有的时候他会因为没有灵感而喝个烂醉,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个好人。如果他没有欠下那么多债务的话,如果他没有沾上大麻的话。
自从开始吸毒,他就很少安心写作了,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也被很快败光。被逼无奈,我只能出去找一些可以做的伙计来维持家用。可无论我赚多少钱,也不够他买大麻来用的。
他开始打我,指责我带回来的钱太少。我的身上常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每到下雨阴天,关节处就在隐隐作痛。
可是他的毒瘾越来越大,需求越来越大,下手也越来越狠。
他在难得的清醒时也想重新站起来,想要创作,可是大麻已经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他的灵感已经枯竭了,再也写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每当神智恢复时,他都会抱着我痛哭流涕,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可当毒瘾发作时,又会继续毒打我。
我究竟是该爱这个男人呢,还是该恨这个男人呢?
这样的纠结,终于在某个黎明结束了。
淳他自尽了,将裤子扎在一起,悬挂在梁上,勒紧了自己的脖子。
当我醒来时看到他的尸体,奇怪的是并没有害怕也没有流泪,反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那是一种解脱,是对他的,也是对我自己的。
葬礼非常简单,也没有什么人来参加,就那样草草了事了。但淳总是幸运的,还有像我这样一个愚蠢的傻女人来为他收拾后事。而当我死时呢,大概连个问津的人都没有吧。
这一次,我终于狠下心来,去做了艺妓。在淳最需要钱的时候,我都没有做出这个选择,而为了生活,为了继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我却把作为女人的最后一点矜持和尊严也给抛弃啦。
或许是因为我长得还算青春,又或者因为我曾经上过学又跟着淳学着写过一点东西,居然成为了那里有名的花魁。
客人们常常要我写点东西或吟点什么来助兴。曾有一位客人说过,在和我上床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师,这可真是一件刺激的事情。
在那些年里,我几乎听遍了世上所有的情话和脏话。开始我还会因此而心动或愤怒,渐渐地,我开始麻木了起来。我知道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好,只要他们愿意掏出钱来。甚至有些时候不需要钱,只需要一杯酒,或者一晚的温暖就足够了。
我太寂寞了,白天还有许多可以聊天的人或者吵闹听一听,可一到夜晚,那全世界都静下来的死寂折磨得我快要发疯。
可人总是会老的,我也一样。当我的容貌不再那么美丽,当我的皮肤不再那么细滑紧致。客人们开始厌恶我了,同行也看不起我。我被赶出了那里,只带着一点点钱。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生命里的第三个男人——博雅。
他还是个孩子,总学别人染发纹身和抽烟,以为这很酷。有时候会替兄弟们打架,他说这叫做义气。
我会替他包扎,处理身上的伤口。至于心里面的伤口——他有的时候会在我租的小房子里过夜。
他没有嫌弃过我这样一个老女人,把我当成他的红颜知己。他常常说以后混出了名堂,有了钱和地位后,就会给我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再给我一点钱做些小买卖。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再靠着编织和偶尔接客过生活了。
我听过许多虚假的情话,但只有这一句,最让我心里面感动。
可惜,没等到博雅实现诺言,他就因为某些案子被抓了起来。至于后来是出来了还是死在了里面,我并不知道。
可我并不悲伤(或许在某些时候也是悲伤的吧,只是我不想说出来),但另一件事让我原本黯淡的人生有了不一样的色彩——绚烂的色彩。
我,结婚了。
该说是苦尽甘来么,终于有一个男人愿意给我这个可怜的孤独的女人一个家。那种幸福,简直难以用语言说出来,就像置身天堂一样呢。
至于我爱不爱那个男人…你知道什么叫**吗?
像我这样的人,我们是没有资格去选择什么的。年轻时我不懂得,直到经历过那么多事情才明白了,原来被人束缚着也是一种幸福啊。自由的幸福,或许真的有吧,反正我是不会再指望的了。
婚礼很简单,让我想起了淳的葬礼。可是我很满足,非常满足。即便他不爱我,即便他只是需要一个帮他分担家产的人,即便我要一周或者更久才能够见到他一次。可我有个家了,我有个丈夫了。在他偶尔来过夜的时候,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就像是过什么重要的节日一样。
我太孤单啦,真的太孤单啦。
但,谁让我那么犯贱呢,居然偷听到了他和别人女人对话。那是他在外面养的情妇吧,他说再过不久就会和我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离婚,只能到把所有的财产安排好了以后。然后就会和那个女人结婚。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又不会妨碍他的,我只需要偶尔有个人来问问我,来陪陪我,说一句虚心假意的爱我就足够了啊。
我一边用刀捅着自己丈夫的尸体一边流泪,一边流泪一边又不解地去问。虽然,他已经不能回答我了。
我将他和那个情妇的尸体全都碎尸万段,然后埋在了一起。
我常常问上天,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个是真正爱我的呢?为什么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我的呢?
元一,你是爱着我的吗?
这个问题等于没有问吧,因为我不会给你看到这封信的,你也不会知道我所过的一生。在你的心目中,我就永远留在过去吧,留在那个美丽的季节里,留在那个樱花瓣飞舞,世间全都被染成粉红色的时节里。
——追求幸福的时子。
......
PS:放在正文里不太合适,但这个内容还必须得有。思来想去,放在番外卷里吧,大家看看就好。
康成元一,取自现实之中我所了解的一个人的真人真事。时子取自松子(据原作者说,也是取自真人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