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橱窗,打开了就关不上,非要一件件看过,把玩过,才肯善罢甘休。哪怕,这里有些物件引人伤往,也非得把心上那块疤揭开了,才知道是哪时哪地受的伤。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犯贱吧。
在久远的过往,原来,我们也曾单纯,单纯到一无所知,单纯到以为未来总会按照自己期望的那样发展。直到山穷水尽,直到悬崖峭壁,才惊觉到,一切都错了。
那时候的雪不像如今这般浊,没有带着那么多空气中的尘埃。所以那个时候的人,才那般纯净吧。
“万物皆着色,独白却不染。可是,白色一旦沾上别的颜色,也就不再纯白了。”那人沙哑着声音说道,眼睛看着天空中飘飘扬扬的雪花。这霜雪本无色而纯净,可惜一旦落地便染上了尘土,再不复原本。
“如果,这世间的一切都能如原本的模样,不被改变,那该有多好。”那人似乎叹息般说道,眼睛从雪花上慢慢转移到身旁的女孩身上。
感受到这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女孩也同时抬起头来望向那人。只是一个眼神相对,她却能够看到那人眼中的哀伤和挣扎。
可惜,最终这些情绪都被掩饰了起来,他眼中又露出女孩熟悉的那种恨意和憎恶,似乎这世界,还有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与他有着仇恨。他憎恶一切,也包括他自己。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白无常了。你再没有原本的姓名,也没有原本的情感。你可以是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但又不是任何一人。”
“白色的无常……”女孩低声喃语,从今以后这便是她的象征了,亦是她的所有。她本就空无一物,又何须再惜什么。只是为何,这心,这般痛?
或许,是因为这雪天吧。
这凛冽的冬雪,真的让人很冷很冷呢,一直结冰到心里去了。可是她却连做出捂住心口的动作都不能,只因可能会让那人不开心。
他,就是她的一切。
“是的,父亲,从今以后我就是白无常了。”女孩乖巧地说道。
“别再那样称呼我,你既为白无常,那便再也没有亲人了。我,也是一样。”
“是…大人。”
记忆中那真是好大的一场雪呢,冻结了两颗原本红热的心脏。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开始成为任何一个人,除了她自己。就像是一只变色龙,为了适应环境而生存,把自己变成各种各样的颜色,那最后呢,哪一种才是它真正的颜色?或许每一种颜色都只是为了示人罢了。
当屠刀落下,无论原本何色,最终都染成了血红之色。
“做的好,这是你下个任务目标。”
她的脸上还带着那虚伪的笑,为了迷惑猎物,她可以伪装成任何模样的不是么。无论是外表亦或者性格。她可以是纯洁的玉女,也可以是妩媚的尤物。无论扮作冷酷的杀手,还是玲珑八面的交际花,对于训练有素的她来说都没有任何难度。
“云霏雨…”看着资料照片上那带着病态的女孩子,白无常微微一愣。去扮演一个精神病人,这是从未有过的。
“人格分裂症?”
“不不不,对于这个女孩子,有一种特别的称呼。”专门为白无常服务的心理专家说道,“我更喜欢称她为病娇。”
病娇?
为了心爱之人而杀死其全家么,这病娇真是可怕至极。白无常摇了摇头,这样子的女孩她也是生平仅见。为了生存和利益而杀人并不少见,可为了爱而杀人,这算什么?
爱他,就占有他,资料当中写着这样一句话。
爱?
那么什么又叫**呢?
白无常听过许多人说爱她,可惜那些要么是逢场作戏,要么是通过她对别人所说。她不懂得什么叫**。小说里对其的描述是心之所动,而生物书上则称其为激素分泌。如果在床上翻滚共同求取愉悦可以称之为爱,如果甜言蜜语和金钱浪漫也能称之为爱的话,那么她大约是懂得什么叫**的。
忽然,她的脑海中转过一个画面,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幸福地走在一起。她抚摸了一下胸口,似乎冰冻已久的心脏泵出一股热血来,那,也叫**吗?
其实,她不必懂得太多,她只需要记得资料上的一切,将外表化成那个人的样子,其余的,自有别人会帮忙摆平。
模仿一个人其实并不太难,只需要两步:第一步,忘记自己;第二步,把自己当成那个人。
那么,今天开始,她又多了一个新名字:云霏雨。而她爱的那个人,叫做顾墨笙。她是病人,他是医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两人相识又相知。他为了家族而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于是她杀光了他的家人,只为他回到自己身边。
爱着一个人,便要占有那个人,将他的一切都融入自己的血肉灵魂之中。这份爱不容阻碍,不容破坏,如若然,便横刀扫清一切障碍。
病娇么……
白无常的思绪慢慢拉回现在,这一段记忆不知为何而涌现出来。她不知道鬼火为什么要救顾墨笙离开,也不知道他扮成自己会去做些什么。但她知道,等待自己的绝对不是什么好的结果。那么,那个人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云霏雨……如果自己真的是她会不会更好?
没有那么多要考虑的,没有那么多纠结和烦恼。她永远都知道自己是谁,也永远明确自己的目标,她的心永远都有归属。即便最后死去,也是死在爱的人怀里。这算是幸福吗,对于一个病娇来说,这就是幸福吧。
呵,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一直想这些问题。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可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对于她来说。这一切,都出在自己所扮演的人身上。有的时候,她甚至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云霏雨,就是一个病娇,而那顾墨笙,就是自己所爱的人。
或许白无常并没有意识到,当一个人沉浸在一个角色里无法自拔的时候那意味着什么,更加重要的是,她所沉浸其中的角色,是那样一个存在。
当她见到顾墨笙的那一刻,她真的就像自己曾经为了入戏而幻想的那样,想要把他据为己有。
即便有心理专家在每一次任务结束后为她重新找回自我,可这一次,不一样。那个影子,如梦魇一般缠绕于她。她甚至会去想,云霏雨是不是还活着,就活在自己的身上。而她,不过是云霏雨的另一个人格罢了……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传遍白无常的全身,她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常常忘记自己是谁,可是像这样放佛要真正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是谁?我是谁?”白无常自问道,她就像是不慎被浪花卷上岸边的鱼儿一样,无法呼吸,大张着口渴望一丝空气涌入肺里,来拯救她可怜脆弱的生命
“我…我….”她的脑海中翻过无数的姓名,却没有一个真正属于她,那些都不过是她所扮演的对象罢了,她到底是谁?
“我是姜初然!”
当这三个字出口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是微妙的,既有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也有一种彷徨和不知所措。
这,是她真正的名字啊。为何,却对这三个字如此陌生,如此迷惘。随着这三个字出口,那早已模糊了印象浮现在脑海,那是谁呢?
白无常,哦,或者称呼她的姓名:姜初然。她不想去深入思考,只想就这样蜷缩起来,像是受了伤的小兽一样。
而应该早已离去的鬼火却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嘴角上翘露出满意的微笑。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那么,就再给她多加一把火吧。
鬼火轻轻开口说道:“去找那个男人吧,去找顾墨笙,只要找到了他,就还能挽回一切不是么,无论鬼火做了什么,只要把他带回了交给那个人,就算是任务完成了。”
这段声音清晰的传入白无常的耳中,而她却好像不知道这是鬼火说的一样,而是浮现于自己脑海中的声音。
是啊,只要任务完成就好了,像是过去一样。他肯定会原谅自己的吧,毕竟那个人是,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啊。
“可是,他真的还是你的父亲吗?想想那个人这些年来做了什么,他又何曾把你当做女儿了,你只是他手里的一个工具罢了。”
姜初然呆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而鬼火在说完那最后一句话后就真正离开了这里,带有催眠致幻效果的药物差不多快要到时间了,但是有些东西却会印刻在她的心里面再也不会过去。
质疑已经存在了,那么在没有得到真正的答案前就会越加迷茫,最后迷失了自我,再也看不清自己和现实了。而答案,那个人会给她答案么。鬼火笑了笑,他知道那个人不会的。即便,这是他的女儿,他也会在必要时放弃吧,那个被仇恨笼罩了内心的家伙,那个想要毁灭想要改变什么的家伙。
这个组织里,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变态,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被过去束缚,将自我囚禁的可怜家伙罢了。可是他们得不到任何救赎,他们和自己沾满罪恶的灵魂终将永堕地狱。
那么自己呢…鬼火脸上的笑容逐渐狰狞起来,他只要在下地狱之前,尽情地享受,把更多的人拉近地狱就可以了。
这,也是你所期望的吧,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