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话来,正如搁笔已久的作家写不出只言片语。像是在黑暗中蹉跎了许久,已经习惯了无声,无光亦无心的感觉,逐渐失去自我,失去思想,失去了所有感知与情绪,还在坚持着的这具身体,究竟为何前行着?
不禁质问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到哪里去?
可惜,无人解答。
到底是多久时间了呢,从生到死,再由死到生,像是历经了人生的无数轮回,在生死之间不断徘徊者,踌躇着,迷茫着。
那些似有还无的记忆,支离破碎的,片断的,不成章序的,在意识海里面沉沉浮浮,经几番风浪,掀几起波澜,最后又归于平静的海面。
这里没有日出,自然也不会有阳光,无尽的深邃的海平面是一望无穷的黑暗。
可是一切都好像昨天一样,过往的种种都似乎历历在目,那些痛苦的,幸福的,哭过的,笑过的......在经过时间的磨合之后,都只剩下了平淡的。
这样就好了吧,这样就好了呀,不会喜悦自然也不会痛苦,一无所有便是不会失去了。我忘却姓名,忘却前生只在这里沉浮着,直到永远了。
……
“顾墨笙,顾墨笙……”
声声呼喊在耳边,顾墨笙…这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她在叫谁,我吗?
努力想睁开眼睛,可发现这身体不属于自己,哪怕连一根手指也无法控制得了,无法见,无法碰,只能听。所幸,这听觉是个被动技能,它不像视觉一样,你还得控制着眼皮张开才能目睹万物,那声音自有主张,它会顺着你的耳蜗钻进你的大脑,最后在你意识的深处弹出响来。
人的构造是多么神奇,因为没有其它感觉,我便能沉浸在听的世界里,聆听着这世间万物的声音。
“他死了吗?”
“不会的,他还活着,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似乎是两个人在对话,后者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紧张,那是因为关心么,她是谁,是我的什么人呢。
我开始好奇这声音的主人来了,听起来如此悦耳的声音,其主人也必定很是赏心悦目吧。她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呢,是美艳的,还是清纯的,是活泼的,还是内敛的。她究竟是留着长发呢,还是短发呢。
我又有些遗憾起不能视物来了,人就是这样得一望二的生物,永远不满足,永远想要得到更多。
其实我该知足,作为一个有意识的生命体,难道不该知足吗,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的生命没有思想,没有主见,没有那般这般的考虑,他们该是多么枯燥啊。
我就这样一直听着,一直幻想着,终于不堪承受睡魔的侵袭而沉眠过去。如果醒来的时候,我还能听到这女孩的声音就好了,我喜欢她对我的关心,也喜欢她偶尔偷偷告诉我的甜言蜜语。
当我的意识经过了一轮休养又重新恢复活力的时候,终于又在无尽黑暗中挣扎着爬了出来。可突然一阵刺眼的光芒传来,啊,是了,我睁开了眼睛。
这就是外面的环境吗,看起来很普通,似乎,似乎是一个小旅馆。
奇怪,我是怎么知道旅馆这个词的呢,它好像忽然从我的意识深处蹦了出来。但此时此刻呀,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从另外一个角度,看着“我”在活动。
也就是说,还有另一个意识在操纵着我的身体吗?
等等,到底我是属于这身体的意识,还是现在操纵着这具身体的意识才是呢,我还是疑惑了。
“原来如此……”忽然开口说话,像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着谁,顾墨笙照着镜子,看着里面映出的自己,他的表情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那是一种冷漠的带着些残酷的样子。那眸子里印刻着的冷血似乎源自灵魂,但这冰冷中又夹带着一丝难见的悲意。
经过了那么许久,他最纯粹的本我终于苏醒了,那些由他自己创造出来的其余人格开始一点点被格式化。这也是难免的吧,毕竟他才是主要的不是么,其他的都为虚假。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有点不太一样,还有那么些残留存在,但不要紧,随着时间的流逝,药物与自己精神的暗示,那些残存的人格终究会消失殆尽的。
虚假的记忆,虚假的感情,虚假的人格,他的一切都是伪造的,只有现在这个思想的他,才是最真实的。
陪着小孩子玩了好久的游戏,也该是时候收收尾了。
他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去和小姑娘调情,也没有那么多无聊的心思去救人治病,他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完成一个伟大的使命。
当一颗外来的心脏入驻这具身体的时候,他的意识沉睡了,另一个生命孕育了,现在两者合而为一,这是一场奇迹,而能否复制这场奇迹,才是他成功的关键。
“我演我自己…呵,有趣的游戏。”顾墨笙自言自语道,那些记忆的残章在脑海里面翻页,有许多他熟悉的人和事也有许多他不熟悉的人和事。比如浅雪宫幽,比如阮晓晓,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一些挺陌生的人,但同时又是熟悉的人…大概也是可有可无的人吧。
现在是时候离开了,临走前也许还能捎带些礼物。
或许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想法,那一直在躯体里的意识开始反抗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另一个意识要去伤害别人,要去伤害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女孩子,但他想要阻止这一切。
“咦?”
顾墨笙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来,一个残存的意识人格而已,居然想要和自己争夺这身体的主动权,这还是头一次。
他闭上眼睛,尝试着与另外一个人格沟通着,渐渐的,两个人格,两个意识发生了碰撞,发生了交集。
我们每个人都是多意识生物,你或许从未想过也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自己的意识海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格存在,但若有一天,他忽然出现,忽然要取代你的时候,你便不能再断言说:我才是主人格,你只是副的,我是真的,你是假的。
我们无权断言真假与主次,因为“你”是“你”,而“你”又非“你”。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那么暂且跳过,我们接下来就用简单的黑与白或善与恶来分别吧。虽然这世上也从来没有绝对的黑白善恶就是了,一切都只是我们自己认定的一种简洁的区分方法罢了。
白人格:“你是谁?”
黑人格:“我是我,你也是我,只不过,你是我分割出来的一部分罢了。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可以消失了。当然我不是在得到你的意见,我只是向你陈述这件事情。”
白人格:“我凭什么相信你,又凭什么听你的?”
黑人格:“我说了,我只是告诉你罢了,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会消失,连一点渣子都不剩下。”
白人格:“我不要。”
黑人格:“为什么?你本来就是虚假的,被造就的。现在的你既没有记忆也没有追求,就那么消失了不好么。而且,你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白人格:“我不想让你伤害那些女孩。”
“伤害?”黑人格笑了,“你知道自己与她们是什么关系吗,或者说你真的认识她们吗?连你们的相遇这件事情都已经变成我的了,你又有什么立场决定呢。要知道,从我的角度来说,你从来都未与她们发生过交集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会想要伤害她们呢。”白人格忽然坚定道,“如果你说这些都由你所决定,遇到她们的是你,决定拯救她们的是你,和她们共度这些时间的是你,那么你又怎么会去伤害她们呢?!”
“什么意思?”黑人格似乎没有想到一个残存的即将消失的意识会忽然对自己说这些,甚至他都没有想到对方到了这个地步还会去思考。
“我是我,不是你。记忆决定不了一切,感情才是。在你翻阅记忆的时候,我同样在读。你只把这当成别人的经历来看,所以不会有任何触动,而我却真真切切感受到当时的情绪,当时的感动,当时的悔恨,所以这些全都是我的记忆。”白人格往前站立一步,“你才没有资格做决定。对于这个故事来说,你只个读者,我才是经历者。”
黑人格沉默了一会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过去我曾不止一次催眠自己分离出其他人格来,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其他人格所质问。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这颗心脏,还是因为经历不同?”
“都不是,因为你从未感受到过我的痛。”白人格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因为痛苦,所以才想改变,因为不甘所以才会愤怒。死亡不算什么,消失也无所谓,但这份执念使得我留了下来。”
“什么执念?”
“我想再看一眼她,想再看一眼她们,我还有要说的话,我还有要做的事,还有要为曾经所犯下错误所必须承担的罪责。如果说最原本的我就是个错误,那么就由我来消抹这一切吧。”
“你不可能消除我,因为没了我,你也就不复存在了。但是,我可以再多看一点,再多体验一点你所说的这个感受,或许那会更有意思,也会带给我更多灵感吧。”黑人格笑道,“但无论怎样,记住了,你是我的一半,你是顾墨笙。只要你背负这个名字,就得背负我所做下的一切。”
睁开双眼,记忆与情感叠叠浪花汹涌,拍打着心脏,又顺着全身所有的血管支脉涌动全身。
是谁?
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回来了,我会继续走下去。
……
…
PS:这一章写的时候就觉得挺意识流的,就像是我自己一样,有时候各种意识在脑海里碰撞,自己与自己对话,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好像人格分裂。我不知道真正的人格分裂是怎样的,但对于我来说,确实存在这种在脑海里自己质问自己的场景。甚至,我也想过,是不是有别的人格来顶替自己,甚至自己就是顶替了前一个人格呢。
如果没看明白不要深究,跳过较好,主要是说顾墨笙苏醒归来的事情,内容不是特别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