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客厅正充斥着尴尬的氛围。
我已经与那位少女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了二十分钟了。
而她在这段时间内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放在电视旁边的盆栽。
我们两个就这样谁都一言不发地坐着。
我感觉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不能让气氛再这么尴尬下去了。
可这恰恰是我所不擅长的。
又过了五分钟,我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了。
"啊对了,我刚想起来……话说我好像还没问你的名字吧?"
少女转过头看向我。
"弗兰……肯斯坦。叫我……弗兰,就好。"
然后她接着看向那盆盆栽。
气氛……好像依然很尴尬啊。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差点忘了,我还没吃晚饭呢。
在想起这个事实的同时一阵无力感突然向我袭来。
我站起身,说道:"已经八点了,我准备弄点东西来吃。你想吃点什么吗——"
我犹豫了一下。
"你想吃点什么吗,弗兰?"
在我叫到她的名字时,她再次看向我。
"不……不用了。" 她摇了摇头。
"好的,知道了,有什么需要的请对我说。"
我得到回答之后走向厨房去为自己准备晚饭。
之前在超市买的东西现在大概正无助地躺在街道上吧。
所以到头来晚饭还是不得不吃泡面。
我叹着气从柜子里拿出一盒泡面,然后拿起电热水壶准备烧水。
我现在是背对着客厅的,但是——
我可以感受到身后盯着我的强烈视线。
顺带一提,我家的厨房是开放式设计,客厅,餐厅与厨房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从客厅里就可以看到厨房的情况。
而名叫弗兰的少女就这样一直盯着我看。
应该……应该只是在好奇吧……
说实在的,被人一直盯着会让我有些不自在,所以我不是很喜欢这种事。
但现在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啊。
我试着去无视那个视线。
但是……她的视线就这么一直跟着我……在我等着水烧开的时候……在我往碗里倒入调料的时候……直到我打开碗盖,夹起面条……
结果最后我还是泡了两份面。
在我叫她也过来吃的时候,她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不声不响地走到餐桌旁坐下。
在她的手伸向筷子的时候,我是稍微有些担心的。
她……应该是会用筷子的吧?
接着,她手心朝上地把筷子握起。
…….看来的确不会。
我找来家里的叉子,在水龙头下冲洗过后递给她。
她在接过叉子时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对我说了句
"谢谢。"
然后她拿着叉子低头吃了起来。
看来她叉子还是用得很熟练的。
接着,我也用筷子夹起了面。
我边吃着,边不时地抬头看向坐在我对面的少女。
我应该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过晚饭了吧。
算起来,上一顿不只是我一个人在吃的晚饭,应该是半年前的事?或者是在更久之前?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弗兰再次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然后抬起了头。
"有事……吗?"
"啊,没有什么事,抱歉。"
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话说……刚才在我被袭击时,由于当时的情况和光线,我并没能很仔细地看清她的容貌和穿着。
在打开灯后我才发现,她身上所穿的,并不是什么白衣,而是白色的绷带。
没错,她的身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就像木乃伊一样。
与此同时,她的双瞳是异色的。她的左瞳是我所看见的海蓝色,但她的右眼却有着金黄色的眼瞳。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而且她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所说的话也让我有些听不懂。
晚饭过后,再好好地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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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餐具放进水槽后走回客厅里,坐在弗兰对面的沙发上。
在谨慎地考虑过措辞后,我开口说道:"弗兰,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一命,但我必须要问你几个问题。"
"首先,我可以问一下,你救我的理由是什么吗?"
弗兰毫不犹豫地回答到:"因为,你,是御主。"
"所以说,御主是什么意思?还有你曾经提到过从者之类的词汇,那又是什么?"
这一次弗兰陷入了沉默。
"没关系,不想说或不知道的话可以不说,不用在意。"
听到这句话后她不声不响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样下去也问不出来什么……还是想想别的方法吧,比如找找看祖父有没有留下来什么资料之类的。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九点。
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还是准备去睡觉吧。
经过刚才的突发事件,再加上连日的睡眠不足,我现在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
对了,还有一件让我很在意的事……
虽然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答案了,但我还是问道:"弗兰你……有落脚的地方吗?"
"落脚……的地方?"
"啊,就是住处的意思,你有住处吗?"
与我预想的一样,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果然啊……也就是说,在弄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之前,她大概都得住在我这里。
"那么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你住在客房里吧。我等一下会帮你收拾一下。"
"好……的。"
我起身走向走廊,然后弗兰也拿起了放在墙边的武器,跟在了我的后面。
我转过头来对她说道: "那个……你没必要跟着我上去的,在这里等着就好。"
弗兰再一次地摇了摇头。
算了……随她吧。
在走出客厅的时候,弗兰随手关上了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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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铺好床并简单地打扫过房间过后,我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新的睡衣放在床上。
之后,我走出了房间,对着等在外面的弗兰说道:"已经收拾好了,那么就请休息吧,晚安。"
在走出几步后,我转过身来,又补充道:"这个家里所有的设施你都可以随意使用,请不要客气。"
然后我就走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弗兰在等待的时候,把走廊里的电灯关掉了。
所以我现在只能摸黑走向自己的房间。
反正只有那么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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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洗漱过后,我简单地用碘酒和纱布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躺在了床上。
我的房间里依然是一片凌乱,木片和书籍都散落在地上。
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收拾了。
我现在只想快点睡下。
但也许是因为透过破碎的门吹来的寒风的原因,在躺过几分钟后,睡意反而开始渐渐消散。
我索性坐了起来。
接着,我试着屏住了呼吸。
刚刚从魔导书上转移到我身上的发光纹路,此刻再次浮现在我的身体表面。
这是我刚刚在洗脸时发现的。只要屏住呼吸,那些纹路就会显现出来。
纹路划过的地方依然在隐隐作痛。
这纹路到底是什么,以及它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这些我都一无所知。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其中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
我现在甚至有些怀疑,我真的可以做到凭自己来查明事情的真相吗?
就算是能够知晓一切真相,这之后我又该怎么做?
虽然今晚的敌人是撤退了,但我并不认为事情会这样简单地结束。
在我看来,弗兰似乎拥有着很强的实力,所以我应该没必要为她担心太多。
但是问题在于我这边。如果我一直保持着这种局面外的状态——
我是一定会死的。事实上,就在刚刚,死亡已经成了对我来说触手可及的词汇。
不能这样。我必须要改变我自己。
至于该怎么做……那是明天才应该去想的事。
我再次让自己的头部去接触柔软的枕头。但在几秒钟后,我想起了什么,随后伸手抓向放在床边的手机。
不管怎么说,先发短信请一下明天的假吧。
「老师,我现在病得很严重也发了高烧,所以明天大概去不了学校了。」
嗯,这个谎撒得很完美。
我按下了发送键,然后终于安心地睡去。
虽然吹来的风很讨厌,但捂好被子的话还是可以忍受的——
与数天的时间所积累下的疲惫感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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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还不到八点,我就被外面的一阵嘈杂声所吵醒。
很让人感到不适应的是,我昨天晚上并没有做什么梦。
想必是因为太累了吧。
外面的嘈杂声依然持续着。
想必是来围观的邻居吧,毕竟我家的庭院已经变成了那样的一副惨状。
但接下来,我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不,应该说是门框——的声音。
"鹫尾先生!请问鹫尾先生在吗?"
没办法,我只好起床换好衣服,然后以连头都没梳的状态走下楼去。
大概只是哪个好奇心过重的邻居,特地来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吧。
就在这时,弗兰也醒了过来,揉着眼睛走出了房门。
我连忙拜托弗兰先在房间里等着,毕竟她这副长着角的样子要是被外人看见了,大概是会发展成都市传说的。
我在走下楼梯,穿过走廊后,看到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人正站在我家门前。
我走到他面前,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要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的话,请恕我由于私人原因无可奉告。"
老人很快地回答道:"不,我不是为了问你什么。倒不如说,你应该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问……你?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对你昨晚的遭遇做出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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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就莫名奇妙地跟着这个刚见面的人走在了街上。
因为我实在是太急于去了解自己所身处的状况。
也许因为是工作日的早上,现在的街道上依然没有什么行人。
但空气中已经没有了半点令人不安的气氛。
一切的一切都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平和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直走在我前面的老人突然开口说道:"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吧。我的名字叫佐仓东岐,是一名神父。你可以称呼我佐仓神父。"
"鹫……鹫尾千银。请多指教。"
在我说出我的名字时,我似乎听见老人轻轻地说了句「果然是这样啊。」
"请问,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说,不用过于拘谨,毕竟我与你的祖父也算是旧识了。"
"欸……您认识我的祖父吗?"
"是啊,不过自从他搬来枫川市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想来也有六十年了吧……"
没想到祖父也会有旧识啊。我知道祖父曾带着我的父亲从日本搬来现在的城市,但祖父从未对我提到过他搬家前的经历。
不,祖父对我所讲的那些事情的空白……
应该是要从我的父母遭遇事故去世的时候,往前回溯起。
不想这些事了,总之要先弄清自己的处境。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去我的教堂,有一个你应该很熟悉的人现在正等在那里。我认为向你们两个同时解释这件事是一个比较合适的选择。"
我很……熟悉的人?
"对了,你的财产所受到的损害我也会全部承担。我今天早上是和维修工人一起来的,这会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干活了。"
维修工人?说起来在站在我家门前街道上的那群人中间,我确实看到了几个穿着装修公司制服的人。
等等?如果他们上楼去维修的话,那弗兰不就……
神父转过头来,笑着说道:"哈哈,看这表情,你是在担心你的从者吧。"
从者……又一次听到了这个令人在意的词汇。
"放心吧,你的从者,她也跟着我们一起来了。"
"什么?"
我连忙朝着身后看去,可是哪里有什么别的人在?
不过下一刻我就不这么想了。
弗兰拿着她那从不离身的武器,凭空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吃惊地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是从哪……"
神父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很惊讶对吧?从者拥有灵体化,也就是隐身的能力。"
那种方便的事居然也可以做到吗!
神父端详了弗兰几秒,然后走上前去,向弗兰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弗兰肯斯坦。我是佐仓东岐,你还记得我吗?"
在片刻的犹豫过后,弗兰握住了神父的手。"记,得。"
"是吗?真令人高兴。还有……想不到居然有一天可以跟你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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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听见从街角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然后我终于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连忙抓住了弗兰的肩膀。"弗兰!拜托你恢复成刚才的状态!那叫什么来着……对!灵体化!快一点!"
随后弗兰就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那个偶然路过的行人,仅仅是看了我和神父这边一眼,就接着朝前走去。
好险,幸好赶上了。
如果有人在大白天,看到街上有一个浑身缠着绷带还长着角,手里还拿着巨大而可怕的武器的怪人,大概是会当场吓得落荒而逃然后把这件事传开的吧。
我可不想再为自己增添无谓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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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路途上,我耐不住好奇,问道:"佐仓神父,请问你认识弗兰吗?"
"没错。" 然后神父就没有再说下去。
我正想追问,神父又开口补充道:"那也同样是六十年前的事了,有机会我会向你细说的。毕竟你现在作为弗兰的御主,有些事情还是应该去了解一下的好。"
六……六十年前?开什么玩笑!弗兰她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啊?
我开始有些怀疑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在耍我。
接着,神父停下了脚步。
"到了。这里就是我任职的教堂。"
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座称不上华丽,但也绝不简陋的西式宗教建筑。
神父带着我穿过庭院,然后推开了门。
"鹫尾,在开始长篇大论之前,我先用一句话来概括你的处境。"
"你现在,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战争之中。"
"这是发生在枫川市,名叫「圣杯战争」的,魔术师间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