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的技能不是用来伤害朋友的,而是用来杀死敌人的。那么什么才是敌人呢?有没有绝对且永恒的敌人呢?
“不,这种人并不存在也绝不会有。
“所以我们的敌人正是像我们一样的人,他们只有在一定条件下才会变成我们的敌人。
“那么,什么才是朋友呢?”
------第十二代战争引导者 蕾纳斯安斯菲尔德
“在这个世纪,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只是地球这个小小天体上的小小居民。我们相信现实,努力变得现实,但是现实总是背叛我们。 ”
------第十四代战争引导者 洛基
ZIP-01 所谓神不值得信任
“战术简报(Briefing)时间!都擦干净耳朵听好了!”主显示屏的正下方,小小的液晶屏幕上跳出了立体的三角形,轻快的男中音随着连接在耳边的战术网络进入了脑海,那是无比熟悉的,环约的战术电脑的提示音。接着接进来的声音则是完全相反,粗糙冷冽的声线低沉如钝重的齿轮磨合。
“敌人从三点钟方向过来,离这里还有五分钟左右!所有人一级战备!敌人主力是由旧式的T-69和第三代的PSE构成,可能会有少量的武装车辆,并且据‘聆听’的侦测,还有数个类似于攻击型直升机的热源。敌人似乎对自己的技术与经验很有自信,那么,让我们告诉他们,真正主宰战场的到底是什么吧!”
被放大了数倍的前线指挥官的声音震荡在脑海之中,简直可以从里面感觉到金属线路的回声。巨大的声响随着液晶显示器的熄灭而消散在封闭狭窄的驾驶舱内,取而代之的是寂静,主引擎待机的嗡嗡声主宰了这里。
他睁开了眼睛。漆黑的座舱里只有仪表屏幕发出的荧荧绿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深吸了一口带着些微焦油味的循环空气,他轻轻地点亮了一块液晶屏幕。
“聆听。”
“我在听,艾森。”
从战术网络的那一头传来了细小的女声。他轻舒了一口气,吐出了略带焦躁的油味。他盯着处于待机状态而一片漆黑的主屏幕。
“把敌人的方位传给我。”
“...艾森,你会暴露你的战场位置。叛军的天穹系统只要五分钟就可以捕捉到这段电波......”
“不用担心我。”他在话语中加进了强迫性的语气,却换来了通讯网络那边一声细小的叹息。过了一会,液晶屏上显示出接收资料的讯号。
“谢谢。”
“不用,这是我的工作。”那边传来的声音略带了点生硬。他点开了主屏幕,看见通讯的屏幕已经熄灭了。
“我还是得谢谢你,聆听。”轻声的念叨着,艾森展开了一份标示着敌我动向的全息地图,将上面特意用红色的警示标志划分的小点放大,显示出了带着凶恶面目的战争机器的轮廓。他不禁苦笑了一声。
“尼尔德,ASH,阿德里亚,还有两分钟行动。”
“我在听,小鬼。”
“我在,老大。”
“......”
“ASH?”
“艾艾森!那个我们的敌人,真的是那个叛军吗?那种经常在新闻里面露脸的,举着AK-47就可以对抗坦克,上身纹着本拉登的头像,身上缠着子弹链,一脸大胡子的阿拉伯头巾男吗?!那他们真的可以用RPG把F-22打下来吗?艾森?”
“ASH。”
“嗯?”
“行动部队的所有人都听着呢。”
“...对不起...”
ASH诚挚的道歉声士兵们的哄笑声混杂在通讯网络里,尽管声音很轻,但艾森还是听得出里面的蔑视。阿德里亚不屑一顾地冷笑:
“哼哼,不知道到时候,你们还笑得出来吗?”
“都给我安静!笑什么笑!我们虽然不是正规军,但我们丝毫不比那些拿着税金的大老爷们差!都给我拿出点样子来!”通讯网络里如闷雷的吼叫声迅速让这里安静了下来。前线指挥官以毫不留情的气势对着艾森下令道:
“艾森,你虽然不是我的部下,但这次行动我对你的队伍有限制权。请不要在战前扰乱我手下的情绪。”
“了解。”
“另外,实在是难以置信,如果不是BOSS的命令,很难想象你们这个以小鬼居多的佣兵团,居然拥有随意出入战场的权限。你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面对指挥官的疑问,艾森只是轻轻地做出了反驳;
“佣兵?您弄错了,我们是战场观察者。”
下一刻,表明敌人已踏入伏击圈的警铃响起,战斗在那一瞬间打响了。
从警报响起的那一刻开始,狭窄的山谷里便陷入了火与暴风的漩涡,在当中受着焚烧的钢铁与人体扭曲着,并化为焦土。处于山谷的正中央的叛军在收到敌袭警报的一瞬,便身处于两面山林的火力覆盖当中,由钢铁绘成的战车的骨架和涂着鲜明的咒骂与讽刺涂鸦的装甲板,在制式的九十五毫米炮火下如同蜡与纸的混合物般被轻易地撕成了碎片。这是一段狭小且纵深的峡谷,但在谷口有一段相当长的斜坡,在斜坡的两侧,伪装的政府军的自行榴弹炮位以包围的状态散布着,在叛军的主力进入峡谷的一瞬,用大量的炮火封锁了他们的退路,接着,在受到压倒性的火力威吓而混乱的敌军两侧的山崖上,滑下了大量的PSE。
“政变?”
“的确是政变,但又可以说不是,ASH。叛变的不是叛军,镇压的也不是政府军。”
“好奇怪的说法。”
“怎么说呢,就像是两个恶徒打架,却不约而同的雇佣了打手对付对方一样。一个叫做杰拉姆斯坦临时政府的恶徒,和一个叫做杰拉姆斯坦革命解放战线的恶徒哦。”
“只是叫法不一样吗?”
从上方以绝大的气势俯冲而下的是政府军的PSE,不,准确说是政府雇佣军的PSE,数量大约是三十,一边发射着机械的手中所持着的二十七点五毫米速射机炮一边冲进了因为爆炸而产生的烟雾中,无视慌张的步兵的枪击而贴近了装甲车辆,在至近的距离将专用的穿甲弹头轰进了敌人的体内。这些身高有四米左右,由钢制的筋骨与电路的血肉构成的巨人在充斥着火与爆炸的烟雾中闪着血红的独眼,如同恶魔向着猎物眨眼。散布在敌人阵型里的步兵手持的重武器,由于老旧的红外瞄准具被榴弹炮弹炸开的铝铂碎片干扰而无法瞄准,大型的装甲车辆根本跟不上PSE的速度。前线指挥官的判断十分正确,在混乱与复杂的地形,能与PSE抗衡的只有PSE。
“不不,听好了ASH,就像只听本国的新闻是无法了解真实的国际形势一样,人们在战场上看到的永远只是一面。就算临时政府凭借着环约的武力来镇压和统治这片东欧的小地方,解放战线的领导人实际与亚联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罢,叫法不一样,目的也不同。环约这次之所以会出手,一是因为解放战线根本没有结束内乱的打算。”
“哦,好复杂,我们也是因为这个出来干活的吗?”
“不,这次的UCESS,是因为第二个原因而委托我们的。”
“第二个?”
“所谓的战争交易。”
叛军在刚开始一瞬的混乱后终于展开了反击。能看的见斑驳布满了弹痕的装甲板上烙刻着血红的番号,主战坦克开始缓缓的调整步伐,而PSE上前挡住政府军的突袭,为坦克与炮群争取射击的空间。叛军的PSE都是相当老的型号,从巨大的双肩与头部设计仍然可以看出PSE这种兵器的初始设计理念。作为在局部的常规战争中出现的,能在复杂混乱的地形自如移动的,山林与城市的霸者,PSE的主设计理念以灵长类作为参考实在是理所当然,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PSE的设计初衷,是用于核反击的移动炮台。以巨型的肩部为倚仗,从中抽出了短枪筒的散弹炮,叛军的PSE开始了反击。
“这场仗,从一开始,就偏离了它的本来意义.”
“得了吧老大,这年头打仗,还有那个是按着主使人的意愿来进行的?”
双方的PSE部队在第一时间交上了火。环约制式的第四代ZASL-12“盗火者”与亚联制式的第三代RS-2“灰熊”在至近的距离展开了各自的火力,滑膛炮与散弹在嘶吼着——无论是火控,视野还是灵活性都处于绝对下风的灰熊表现出了战士应有的气势,他们阻挡在了敌人锋利的炮火前,直至机体被打烂——但这证明不了什么,双方的差距,在开战前就已经决定了。就PSE这种兵器而言,再厚重的装甲也只是妨碍它的灵活性而已,失去了灵活性的PSE,在战场上终究只是靶子罢了。
“这只是一场,标准的战争拍卖会而已。”
“有雇佣的人来与被雇佣的对手进行作战,从中受益的只有佣兵企业(APPC)而已。因为看着这场战争的,是全世界的人。”
“向世界推销自己吗?真是恶劣。”
“这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ASH。”
随着盗火者的枪口一次次地闪出火光,叛军用老式兵器临时构建的缓冲线被轻易摧毁,环约的PSE流畅的滑行在战场上,凭着腿关节和脚部电磁驱动的滑轮轻易的闪过鈍重的灰熊的散弹,并以大口径的穿甲弹回击。这不是一场战斗,只是一次以高等的科技凌虐低等科技的展示会而已。叛军的紧缩阵型被轻而易举地撕碎,被山上山下的炮火分离了开来。
“干得相当不错啊,这帮佣兵。”
“当然,他们可是拍卖品。这种小规模的常规战争,正在逐渐成为当今的主流。中东也好,东欧也好,非洲也好,白俄也好,太平洋岛链也好,将来,估计是不会出现十万人以上规模的战斗了。他们是在展示着自己在这种战争中的巨大作用。”
“来了。”
“什么?”
“正东,正西和西北出现武装直升机!数量六,型号推断为苏制ME-24雌鹿!!”
随着通讯网络里雷达手尖厉的吼叫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出现的黑点,展开了凶恶的爪牙,向着设立在山头的临时指挥部飞去。阿德里亚在网络里吹了声口哨:
“叛军的小弟们,干得相当不错么。”
“从敌人的走向,分布和通讯联络追踪指挥部所在,是天穹系统吗?”
“没有用的。”
如同是听到了艾森的否定一般,叛军的雌鹿焦躁地俯冲着,在半空中喷射出了侧面短翼下的空对地导弹。然而还未等导弹离开直升机多远,从临时指挥部党的密林里便射出了数个极其耀眼的光点,空对地导弹像是被吸引了一样与之相撞,在半空中爆散成了火球。随后,觉察不对的雌鹿还未拉升,便被接踵而来的光点攒射,在空中炸成了更为巨大的光团。阿德里亚发出了懊恼与怜悯的叹息。
压倒性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由密集转向稀疏的火网,证明叛军的战斗力已经被严重地削弱了。
“结束了,各位。”
艾森在一时间无语的通讯网络里说道,拔下了与机体对接的缆线。
“准备,把今天的战况报告上去。”
“名称?”
“APPC-东欧局部战代理商-杜兰达尔。”
“委托人?”
“杰拉姆斯坦临时政府。”
“军备?”
“已知投入环约制第四时代PSE‘盗火者’三十二台,环约制‘侠士’九十五毫米口径轻型自走榴弹炮十二,各型号装甲车辆,包括‘黄鼬’,‘打击蝙蝠’在内二十,‘三眼’轻型无人侦察机五。”
“战斗评定?”
“战斗任务基本完成,无巨大伤亡。另外,资料由聆听做过修正与弥补,战斗记录已经由轨道卫星传送到了你那里。以上。”
“了解,报告结束。”
冷澈的电子音冷漠地截断了通话。艾森凝视着熄灭的液晶屏幕良久,打开了驾驶舱的舱盖。一股完全不同于冰冷的循环空气的温湿气体涌了进来,一下子充满了艾森因在座舱呆久了而冻僵的鼻腔。随之而来的,是另一股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气味。
“艾,森,老大!”
“......”
一头银发的ASH正趴在驾驶舱的正上方,倒吊着只用脚勾住舱盖的边缘,一头银色纯正到透亮的长发倒垂下来。她就在这透光的头发下笑着,伸手将一瓶空气清新剂往座舱里喷。
“ASH特制品第217号!含有罕见矿物质,更能增加干冷空气中湿气的成分!!让您的鼻子与皮肤和温暖的水分亲密接触!特制喷雾剂艾森专用版!如何?!感受到人间的温暖了吗?!”
“......”
“如何?”
“......”
“如...何...?”
“......’
“对不起。”
ASH关掉了喷雾器,老老实实地向差点掉进驾驶舱的艾森道歉。
“ASH,这样不会掉下去吗?”
“不会!”
“不,我是说,只要我在机舱里重启检查这台机,你不管再怎么有平衡感......”
“不会哦,不管是灰熊还是盗火者,尖啸骑士还是荒芜,还是艾森老大的劈颅者!只要有一个滑轮在动,有一条电极在传电我也知道哦!我只要碰到他,就知道他已经彻底的睡着啦!”ASH维持着倒吊的姿势挥动着手臂,笑着拍了拍巨大的战争机器的装甲板,发出了欢快的砰砰声。艾森知道她没有夸大。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我的‘沸腾’!”
“不不,不是这个问题,ASH,营地里所有人都在看我们。”
“...对不起...”
ASH老老实实地从舱盖上跳了下来,但这阻止不了临时驻扎点里士兵那好奇与蔑视并有的目光。蔑视是因为她那轻佻的动作与言语,好奇则是因为她的年龄。
ASH,只是一个少女而已。严格的判定下来应该是处于‘女子’与‘少女’之间的类型。她有一头纯净到接近无色的长发,纯净到接近无色的眼睛,以及同样颜色的肌肤。ASH看人的时候喜欢从正面堂堂正正地用她那双清澈透光,几乎可以把对话者的表情映入其中的眼瞳,盯住别人的眼睛。与无色像黑白素描般的形貌不同,她的眼睛与她的性格一样,拥有及其分明的强烈的爱憎的表现,就像晶钻一样闪亮。
艾森知道这种奇异的外貌并非是ASH自己的意愿,这是逆火粒子过度感染症,而她苍白的形貌,则是色素被逐渐剥夺的象征。
“怎么了?”
“不,没事。”艾森发现自己正凝视着ASH手中的喷雾剂瓶,赶紧挪开视线。“NOTS与PSE不同,驾驶舱里面最好不要有任何异物---特别是粉末。你这么乱来,劈颅者会被你毁掉的。”
“我知道了。”
“不,等等。”艾森从女孩明显垂下去的双肩和一瞬间变得阴沉的声音判断出了她强烈的沮丧---立刻跟了句话,“还是很谢谢你的,ASH。”
女孩仍然以阴沉的双眼瞪着艾森,他不禁打了个寒战。ASH把喷雾器扔给了失措的年轻人,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艾森立刻明白,至少今天内,自己是别想和她说上话了。
“哟,小鬼,一副做错了事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傻瓜样啊---”
“不不,只是在想报告的事。”
“嗯---ASH来过啊,你有惹她不开心了吗。”
“你这家伙,想找茬吗。”
敏锐地推测出了事件的尼尔德用厚重的手掌拍打着艾森的肩,差点没把他又推进了驾驶舱。
“哈哈哈,我也是看到了这个瓶子才知道她来过哦。”尼尔德用粗大的手指指着艾森手上的瓶子,“只有她搞得出这种花样啊。嗯,NOTS的驾驶舱是不能有粉末的,那么就给我用吧,反正你也用不到。”
“不,就算用不到也不能随便送人。”艾森抛接着瓶子,闪开尼尔德伸出来的手。“说实话,你到底来干嘛的,只是拿喷雾剂的话你已经可以走了。”
“开个玩笑--只是来聊聊罢了。”巨汉又用力拍打着艾森的背,爽朗地笑着。尼尔德是个无论从哪个角度定义都能称之为巨汉的人,高度是瘦小的艾森的两倍,厚度则是三倍,有着岩石般的外貌,如果说两腮的胡子不剃掉,是个就威势而言能与熊匹敌的人物。这头大熊嗅着宽大的鼻翼,不满地说道,“这里的空气还真是干燥,ASH的想法并没有错啊。”
“东欧的气候什么时候这么干燥过?”
“你以前来过东欧吗?”
“三年前,还是五年前,我见习的时候吧。”
“战场观察者?”
艾森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支巧克力。不是军用的压缩装的糖分补充剂,而是在市面上卖的那种普通的巧克力,丝毫没有顾及这种场合出现巧克力是多么不协调的事情,艾森很平常地从深黑色的特殊军服上衣口袋里一下子抽出了三四支。
“见习观察者。那个时候是费恩克里斯特,是‘杨科之蛇’的佣兵部队对当地的**武装。当局的政府的指令是清理所有武装力量。”
“结果呢?啊,结果就不用说了。”
“一座一万多人口的小城镇,连同周边的农田设施被夷为平地,当地人几乎全部作为反叛分子被屠杀了。”
“如果公布的话,是不亚于越战时美军屠杀越南人的影响啊。”
“不过很遗憾的,存活下来的当地人说的话没人相信----唯一的证据在我们战争观察者手上。”
尼尔德沉默地抽着烟,艾森利落地剥掉了巧克力外面的包装纸,把糖分和咖啡因凝结的固体塞进了嘴里。熟悉而又强烈的甜味让艾森不由得放松了神经。他把包装纸塞进了口袋里,又拆开了一条。
“果然巧克力才是拯救世界的东西啊,要是给正在打仗的人每人足够的巧克力,战争应该可以就此停止了吧。”
艾森眯起了眼睛,说出了白痴般的发言,往嘴里塞巧克力的速度也变快了。尼尔德司空见惯地耸肩。
“要吗?”
“不,一边去吧,我讨厌甜的。”
艾森又塞了一条进嘴里。
“事后杨科之蛇的人发觉事情做得太过火了---他们害怕战场观察者泄密,便密谋在战斗结束后把蕾纳斯和我干掉---”
“哈哈,真是个笑话。”巨汉的笑声让艾森耳朵都震的生疼。
“或许,战争观察着,本身就是个笑话。
“蕾纳斯没让我出手,自己一个人解决掉了所有佣兵。那真是一场噩梦,我到现在还记得‘焦土’站在一片火海中的景象。”
“过强的军事力量只会让战场失衡,让战斗升级为屠杀-----说到这点,艾森,你也一样,并非是个战士......你的兵器---”
尼尔德用力踩着脚下的装甲板,发出沉闷的呯嗵声。
“你的劈颅者,只是和绞刑架性质相同的东西而已。”
感觉着脚下保持着待机状态的座骑那无比熟悉的嗡嗡的震动感,如同能感觉到雌伏的野兽的喘息,艾森承认同伴的正确。
“来说点别的事情吧----下一阶段的计划是什么?”
“下一阶段的话----”
“菲亚特!”
阿德里亚张开双臂站在他的PSE“镰刀”的背上,“镰刀”的头部观测仪还处于折叠状态,四只手臂安安稳稳的挂在蜷伏的躯壳上。涂绘着凶恶的白骨和镰刀涂鸦的战争兵器正安放在运输机的投放舱内,在轻微的摇晃中发出刺耳的齿轮摩擦声。
“那个是什么地方?”
“详细的说的话会很麻烦,总而言之,是个宗教圣地,像耶路撒冷那种性质吧,就是杰拉姆斯坦人的耶路撒冷....”
“简单地说,无论是谁,在那里动手时都会有所顾忌。”
“正确----呕.....”
“老大,如果让佣兵团的人看见了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们的脸都会被你丢光了。”
阿德里亚扫视着除了四人之外没有其他人的运输机,把视线放在了正在呕吐的艾森身上。正在ASH的帮助下吐的一塌糊涂的艾森虚弱得根本抬不起头怒视他。
美制C--107运输机的货舱十分宽大,放进了四台四米多高的钢铁巨兽仍然有着很大的空余。阿德里亚和他的座机就站在正中央,正面朝着开了条缝的货舱投放门,看得见从门外疯狂地涌进来的风把他一头的金发卷的乱七八糟。这是个热情洋溢的年轻人,有着浅浅的惹眼的金发,看上去十分友善的蓝眼睛,眉毛剃得很短------不过艾森倒是很清楚英俊的欧洲小伙子拥有一百种以上的安静地杀死人的方法,在一公里内的狙击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命中率-----作为伪装的刺客,潜行与狙击的大师,阿德里亚的猎杀的生命的数目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这是个友善的小伙子,这点不容怀疑。
“你在听什么?”
“女武神的飞行。”
“死过五次的人的品位太古老了,回你的棺材吧。”
“从棺材里带出的音乐才是真正经典的音乐。”阿德里亚继续张着双臂迎风,“感觉到风里面的气势了吗,有音乐,有风,有枪火,这才是战场!”
“死亡呢?”
“只要你们不死,全世界人死光了我也无所谓的。”
“你对战争的理解已经不是我们能看得懂得了,不死者。”
“战争的理解?别说傻话了----在现在这个,战争已经变成经济的时代,大家都想着赚钱,所以,去你的战争哲学吧。”
“阿德里亚....”艾森终于停止了呕吐,气喘吁吁地坐在了货舱的地上。
“是是,老大。”
“接下来的工作,大部分都得由你一个人完成了。”
“哈?”
“接下来,杜兰达尔将以三个空降分队的兵力强袭菲亚特-----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城市中央的建筑,哈兰寺的主寺,同时也是解放战线的指挥总部。”
“哦--在击溃了不同方向的主力军后立即进行的斩首行动,是准备打垮叛军的意志吗?时机拿捏得相当不错嘛。”
“在哈兰寺的周边必定会成为血和火的泥沼----你的潜行技术最好,所以这场战局的观测点和记录由你来,聆听会在另一个角上行动,她会支援你。”
“了解了,BOSS。”
“不要让交战的双方发现你的存在,尽量的收集双方的兵器资料,跟往常一样,无线电静默,用强干扰频率连接轨道卫星,别让天穹系统给看见了。”
“了解,交给我了-----那个,可以动手吗?万一会有什么睁不开眼的....”
“......”尼尔德与ASH对看一眼,显然拿不定主意。艾森从身后站了起来,用随时都会哑掉虚弱的声音,毫不犹豫的下了结论;
“不行,阿德里亚。除非UCESS发下许可,我们都不能动手,我们只能看。别忘了我们是谁---”
运输机庞大的身躯抖动了一下,缓缓向右侧倾斜着,从舷窗中可以看到周围十余架C-107都采取了同样的机动。下一刻,眼前的舱门缓缓打开,将刺目的阳光映入昏暗的机舱。艾森用手拼命拉住了舱壁上的扶手才不至于摔下去。
“我们是世界的眼睛。”
“AD-1999.11.10,杰拉姆斯坦临时政府,在共和国的三个不同的战略要地击溃了解放战线的**武装。参战部队中佣兵企业杜兰达尔占有百分之七十。”
“同年,11.11,临时政府军空降突袭解放战线的指挥部,菲亚特的哈兰寺。参战部队均为杜兰达尔的佣兵。”
从上方看下去,哈兰寺就像一朵盛放的雪地莲。与周围菲亚特那以土黄为基调混杂着无数杂色的市街截然不同的,哈兰寺伸展着六片雪白的花瓣般的附建筑,安静的躺在菲亚特城区的正中央。
“敌人的配置相当均匀,找不到明显的漏洞。”前线指挥官用如同舱外的寒风般冷飕飕的声音传达着指令,连接着最高等级音箱的通讯网络忠实的还原了那让人汗毛倒竖的音调,艾森第一次感觉到拥有这么好的设备也不是什么好事情。眼前的全息屏幕上,俯视角度的神庙被立方体均匀地截成了六个小块。
“留涅盖斯,阿洛尔,拉斯特,你们的人负责同时间镇压六块区域的敌人,米琪蕾和费森的人负责预备队,萨尔辛,你负责进入核心,镇压首要目标。”
“了解!”
在混杂了不同声音的回应的通讯网络里,艾森敏锐的发现了细小的呼叫音。不是从战队的通讯网里的信息,而是从不同方向直接连接到他的。
“聆听?”
“是我,艾森。”原本应该清晰可听的通讯,声音却异常的细小与模糊。艾森觉得这是刻意的特殊处理。“是K的通讯。”
让艾森有点惊讶的是通讯的那头。
“呦,好久不见了。”
“不,三天没见而已。”
“不不,自从你们在我这里一次性进了一千万美元的货后,我倒想天天见到你们呢。”
“不不不,我们发誓不会再去你的店了,死心吧奸商。”
通讯的那边传来丝毫未经过压抑的笑声,年轻的男子似乎在那边敲打着麦克风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艾森不禁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事情就快说吧,我们正忙着。”
被叫做K的人停止了笑声,用一种漫不经心,但艾森却不由得感到被难缠的蛇缠上一般的语调开口了。
“艾森啊,你正在菲亚特,不,哈兰寺的上空,对吧。”
以确定而非疑问的语气,艾森一点也不想费心去思考他的情报来源,光是他能联系上聆听这一点,想确定自己的方位无异探囊取物。
“在你脚下的神庙里,可是有着不得了的东西啊。”
“亚联的新兵器吗?我知道啊,这次行动会针对这个进行监测.....”
“不不,跟‘那个’比起来,米诺夫斯基设计局的东西只不过是玩具而已。”K的声音仍然心不在焉,但熟悉他的艾森,似乎可以看到通讯那边,K的眼睛眯起来的神情。
环绕着自己的全息屏幕有一块发出了红色的闪光,随着刺耳的齿轮的摩擦声,用于空投PSE的下部闸门打开了,呼啸的风声刮擦,拍打着战争兵器冰冷的外壳,艾森通过连接在机体上的神经回路,清楚的感受到了外部的空气。这是PSE的机师不可能感觉到的。
“最后一次确认!原计划不变,镇压组优先降下,之后是预备组!”
“指挥官,城市里的平民......”
“用轻武器进行威吓射击他们就会退开的,实在不行就杀死。”
“了解。”
“最后一次确认,全员战备!”
代表着战斗开始的警铃响了,艾森在刺耳的铃声中直截了当的问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MR.K?”
“战场是哈兰寺,在没有经过警告的情况下,没有平民会疏散。尽管战争结束后,临时政府会把责任推到已经下地狱的解放阵线上,但在这样一个城市的中央开战,伤亡的人数可是会让人吓一跳的啊。那么,提问,艾森,杜兰达尔采取这样冒险可以说不计后果的行动,意义何在,或者说,他们还有什么底牌呢---”
“......”
“战场的旁观者们,到时候只会有你们目睹事情的真相啊。”
“在唧唧歪歪不着边际的话,我挂断了。”
“有情报哦。”
“那快说出你的情报吧,奸商。”
“哈兰寺里,亚联,不,是不明的某个组织,投放了一台NOTS。”
外面,10000米的高空中,杜兰达尔的镇压部队,被毫不迟疑的投放了下去。
“PSE是很脆弱的。”
艾森还记得蕾纳斯每一次战斗结束后,总是会用缠满了绷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满是弹痕的战争巨兽的外壳,就像在看着不听话去外面撒野跑得一身伤的孩子一样。
“你需要比任何人都了解PSE的脆弱,作为它的机师。”
PSE这种兵器,到底是何时出现在战场上,又是何时成为了死神的代名词,艾森并不清楚。蕾纳斯应该很清楚,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个话题。艾森当时唯一清楚的,乃至现在都清楚的,只是蕾纳斯每次乘坐PSE受到的伤害,以至于记忆中她的形象也是用绷带完全缠住了颈部以下,连回忆都散发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以此为代价,蕾纳斯光是触摸到PSE的外壳,就能够感知到每一个零件的活动。艾森做不到她那样。但艾森也无法理解PSE是脆弱的---直到看上去更加脆弱的NOTS的出现。
“如果说PSE还是有缺陷的战争兵器,那么NOTS就是极端的战争兵器。如果说PSE还是只为了反击而产生的兵器,那么NOTS就是为了毁灭而诞生的恶魔。”
艾森依稀只记得这么多话,但当时与蕾纳斯紧紧相握着的手中,所感觉到的恐惧,艾森觉得永远都不会忘记。
“NOTS,那台的编号是什么?”
“不要急啊艾森,免费的情报只是到这边为止,再往下可是要出钱买了。”
艾森沉默地面对着闪着光的通讯屏幕,在他的周围,全息的屏幕显示着正下方,几十架PSE往哈兰寺突袭的场面。
“事实上,对坐在上面的人而言,无论是亚联,还是环约,这只是一场测试,一场战争测试,别忘了。”
“又是UCESS的测试么......真是......”
艾森能感觉到握在手里的半球状操纵杆格外的寒冷,他不禁在指尖用下了力,感受着操纵杆坚实的实感。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面对的东西的恶劣性质。
他深深吐了口气
“让人感觉恶心啊。”
“目标正下方,距离目标还有9000!”
轻而易举的调整着座骑在空中的姿势,阿德里亚挥动着手臂,带动着PSE的操纵臂在空中挥舞着维持着平衡,以极具技巧性的姿态往下方突进。而他的“镰刀”伸展开了四臂,从手臂的中央闪现着灼热的红光。PSEN-011“镰刀”,由环约的中坚机“尖啸骑士”改装而来,仅存在与世界上不超过十机的PSE,最显著的特点即是四只手臂,以及位于头部,肘关节,膝盖关节,手心,背部脊椎出分布着的七十余个“眼睛”。正常的PSE的眼睛,就是外部观测器,不会超过十个,这也确定了镰刀的地位。作为旧世纪最出色的猎兵的一员,按照六十秒的周期在战场上收割生命的狙击手,阿德里亚有足够的经验与自信驾驭它。
座舱里,阿德里亚打开了耳机,从飞利浦的音响里,涌出了纯正的马克西姆的钢琴声。
——躁动,焦急,忧虑,恐惧,怀疑
——死亡
——神由人而生
平静的调整着呼吸,阿德里亚慢慢的呼着气,耳边出埃及记的弹奏逐渐变得激烈。
——我是终结者,毁灭者,破坏者,灾妄者,统治者
——我是不死者
——没有人能终结我
金发的年轻人静静的祈祷着,飞扬的表情变得静穆。热爱古典音乐的年轻人正在变成冷酷的杀人者。
“7000!”
任务很普通,也很简单。阿德里亚的实力可以轻易的胜任。平息心境,和往常执行的数千次任务一样,把自己化为战场上的一草一木,用布满了机身的高倍数观测系统监视整个战场上的一切,敏锐的捕捉异常,记录,并且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离去——
“4000!”
——这股不安感又是什么?
“3000!”
镰刀正面三十几只眼睛的视线在进入最大观测范围后立刻笼罩了整个战场。阿德里亚在下一刻,立即明白了自己的不安感到底来自何处。
“1000!”
正下方的哈兰寺,不,整个的菲亚特的街上,连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