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或许有个方法。”
“什么方法？”
被众人注视着，她目光变得有些凝重，“呃，在说之前，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要是被吓得尿裤子可别怪我。”
欧文和空虚感到诧异，不知道原依子为何表现得神神秘秘的。
“老子连越界测试都经历过，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吓到我？”
“贫道已做好心理准备，姑娘但说无妨。”
原依子看了看绪方，收到后者的示意，她这才小声说道。
“你们知道‘第四面墙’吗？”
大家都是作者，自然了解“第四面墙”以及“meta”的概念。
第四面墙，指一面在传统三壁镜框式舞台中虚构的“墙”。它可以让观众看见戏剧中的观众。从另一个层面讲，观众在电影、电视节目中出现，可以被看作是“打破第四面墙”。
“有件事怕你们担心，我一直没有说。我原来所在的世界，科技发展迅速以及人类灭绝的原因就是和这个有关——第四面墙已经被打破了。”
"我所知的‘突破第四面墙’例子多见于作品的角色向读者吐槽的桥段，突出营造戏剧性和喜剧感。除了完全以mate为卖点的作品，其它的‘第四面墙’对剧情的影响可有可无。"
“你、你可别笑的这么开心，等大祸临头，有你哭的时候。”
“大祸临头——完全没感觉，除非规则和我说‘其实我是骗你的’，这样我或许会感到些许恐惧，哈哈哈哈！”欧文笑嘻嘻地回道，完全是看乐子的心态。
空虚：“你曾在永生者手中经历了什么……”
谁能想到，刚才欧文还是抑郁到要死的状态，话说能把这家伙折磨抑郁，永生教的手段也有够狠。
“不和你争了。”原依子补充道：“在我原来的世界，人们是那样称呼‘第四面墙’之外的存在——「作者」和「读者」。”
又一次听到这个词。
空虚问：“作者不就是我们吗？”
“nonono。”原依子作出“达咩”的动作，“蚂蚁无法理解三维的定义，所以它们只能用自己有限的二维知识阐述三维的特质。同理，「作者」和「读者」的这个称呼只是便于我们理解罢了，谁知道「作者」究竟是什么东西——古神？上层叙事者？某种不可描述的意志？「读者」又是什么？——观测者？虚空幽灵？”
她叹了口气，目光透着老年人的疲惫：“面对更高维的存在，面对未知，怀着敬畏与探究，人们如此称呼无法解释的事物，是维护科学尊严的最后手段。”
“上层叙事者……能够引发末日的高危现实改变实体，起码是‘Keter’等级吧。”欧文自言自语分析着。
“是的，我们在叙事梯阵的下层！”原依子说道。
叙事梯阵，由“超形上学”这一荒诞意味哲学概念延伸出来的名词。简单说，叙事梯阵由无限层叙事层向上无限叠加起来而组成。
和佛学宇宙观三千大千世界不同，下层叙事除非有更上层叙事介入否则永远到达不了上层叙事。
“诶诶诶，恕贫道打断——咱们是不是跑题了，不是应该讨论营救洛小明的方法吗？”
“方法已经摆在刚才的对话里了啊。”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后者干咳一声，“嘛，虽说到达上层叙事难度重重，但保不齐会发生什么。等你们回到现实世界，可以往这个方向尝试嘛，哈哈……”
“你要让山顶洞人去研究芯片？来点干货啊！别拿你的脑洞和大伙开玩笑。”
几人理解原依子的设想，但理解和相信是两码事。
“你不信就算了，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们！”
绪方没有参与争论，他注意到永生者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披着修女服饰的穆琳，面纱遮住了她的脸。
绪方走向穆琳，随着他的靠近，绪方终于察觉到。穆琳的眼睛位置，是一对血窟窿，血顺着她的下巴流下来，仿若鲜红的泪水。
“……是你吗？”
“什么意思？”绪方问。
穆琳将某个物体递到绪方面前。
绪方接过，摊手一看，是一颗眼球，湛蓝色的瞳孔晶莹剔透，想必主人的容颜也并不逊色。
“是要送给我吗？”
“愿神指引你前进的方向。”穆琳一步步退回黑暗之中。
在绪方坠入下层世界后，这颗眼球就消失了，没想到在最后的时刻，又被原主送了回来。
她的眼睛很不寻常，似乎能看到让人掉san的东西：「不可言喻」。
联想到原依子所说的“叙事梯阵”，绪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难道「不可言喻」是“上层叙事”的一种表象？
怀着这种想法，他将视线投入到眼球中。
连接再次建立，绪方再一次见到了它。
这一次，绪方突然理解了「不可言喻」究竟是什么。
首先，是物质的东西，可以反射可见光。
是生物，有呼吸的起伏。
是人类，短发，五官清秀，身材纤细高挑。
熟悉的感觉浮现。
——洛小明？！
非常怪异的感觉，仿佛这一刻的记忆也发生了改变。
绪方回想记忆中「不可言喻」的外貌细节，赫然发现，那个存在就是洛小明。
“洛小明？”绪方试探着问道。
少女回过神，看向这边，迷茫的脸转为惊愕：
“缁柟锛屼綘鍙互鍚埌鎴戣璇勶紝浣犺兘鐪嬪！”
绪方感觉有些头疼，他一时间没有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等等，我刚才没有听清，再说一遍。”
“绪方，你可以听到我说话吗？真的，你能看到我了！”
绪方适应了信息。
眼眶有些湿润，洛小明使劲眨了眨眼，压下眼中的水雾，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太好了，绪方，你能听到，太好了……”
这时，欧文等人走了过来。
“永生世界快到头了，我们且要做好准备。”
“急什么，绪方不是说还差一个人吗？”
“嘿，绪方，你在和谁说话？？”
绪方用手托着眼球，向众人示意。
几人围着眼球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门道。
“很漂亮，可惜我不是眼球控。”
“贫道感觉其中蕴藏着灵气，必为某种道具。”
“诶，好可怕——”
“你们看不到眼球里面的人吗？”
空虚等人面面相觑，同时摇了摇头。
“洛小明，你能看到我身边的几个人吗？”
小明点点头，道：“能看到，而且我也知道，绪方你打败了永生教，不愧是你！”
“你怎么知道？”
“在一本名为《真实世界》的小说里看到的——我醒来后，已经回到‘现实’，这个现实和我印象中的现实不同——所有认识的人都在这个世界，唯独绪方你从未存在……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是真实存在的，这颗眼球就是证据！”
“绪方，难道‘奇点’就在这个眼球里吗？啊啊啊……叙事梯阵！！”原依子双手抓住头发，露出恐惧的表情，“等下绪方，不要……不要相信它说的话，这家伙很可能是「读者」骗你的！”
“别打扰人家沟通，呆瓜。”欧文拦在原依子面前，“你的鬼话我都听够了。”
“女娃啊，你说的「读者」到底是什么啊？为何要骗我们？”
洛小明说话被打断，听到了原依子的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真实世界》是一部群像文，原依子是其中一个主要人物，她所在的世界科技很发达，甚至能和上层的「读者」沟通，但也正因为「读者」，人类文明走入误区，最终灭亡，原依子是唯一存活的人。她可能对「读者」有心理阴影……”
绪方将洛小明的话转告给原依子，后者的表情几乎扭曲变形：“没救了没救了，原本我以为联系到「作者」还可以救救的，没想到她已经成为了「读者」，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洛小明有些生气：“喂喂，虽然某种意义上我也算是「读者」，可是我绝对没有陷害你们的意思啊！”
绪方道：“永生管理者们似乎会听信于「读者」？。”
原依子呵呵笑着，生无可恋地说道：“它们都是乐子人，向永生者剧透合情合理…算啦，我放弃思考了，爱咋咋地。”
接下来，洛小明说了来到“现实”之后所发生的事。
来到“现实”一周，她找遍全世界也没找到绪方。
最后，她发现了一本小说，书名叫作《真实世界》，连载中，里面居然有关绪方的描述。
洛小明在书中疯狂寻找绪方的身影，但绪方也只是出现在最新的一卷。而那几章的剧情，正是永生世界发生的事情。而且，关于描写绪方的文字很少，只是作为配角出现过几次。
洛小明点进了作者的主页，作者的名字叫做“你”。小明觉得“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联系了“你”，但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在急切的等待中，洛小明把《真实世界》全看完了。
《真实世界》是一部群像文，没有固定的主角，世界观极其复杂，包罗万象。作者东一章西一章写了很多人物，明明书名叫作真实世界，里面的内容却一点也不真实，像是嗑high了写出来的东西。
作者细致刻画了一些比较有特点的人物，通过某个契机，这些人聚在了一起，然后……几乎团灭。
再之后，开启新的一卷，继续描述新的人物，铺垫几十章后，新的人物聚在了一起，再次团灭。
在第三卷，作者描绘了原依子所在的世界，本卷极度放飞自我，竟写成了“互动小说”。不是那种预先设定好剧情分支的那种，而是作者边写，然后根据读者的反馈和要求去创作下文，书中的人物还会高强度和评论区的读者互动。这可吸引了一大批玩乐子的读者。
星际旅行就绪，光速飞行不是难题，虫洞还在开发中，戴森球计划已经启动。只用了不到一个世纪，人类文明从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水平爬升到研究反物质。
读者告诉科学家，反物质非常稳定放心实验。
人类科学家也认为反物质威力再大也不过抹除一颗行星，便在冥王星进行了引爆实验。结果，冥王星消失，带走了宇宙1.30×10^22 公斤的物质，还引发了宇宙坍缩。
人类在坍缩的宇宙中灭亡，只有原依子逃出了这个宇宙——这是第三卷的故事。
第四卷没有再写原依子，作者开始物色新的受害者：夜纸、辛普森、穆琳等。
作者换了个风格，没有了第三卷的mate科幻元素，而是以严肃文学的笔触描述人性。
变形者与联邦控制局进行激烈的斗争。变形者野心勃勃，意图伪装成人掌管米国政坛，却被联邦控制局逐一歼灭。联邦控制局将这种变形生物称为“伪人”，在网络大肆宣传，让群众自发寻找这种生物，最终，伪人像害虫一样被灭杀，唯有夜纸因不愿接触人类隐居山林，反而活了下来。
辛普森教授曾在公共场合表明自己是无神论者，并有过“反对种族主义”的言论。然而，在同行的打压下，新闻学的魅力让他成为了“反犹主义”。导致他晚年的生活处处不幸，舆论压的他直不起腰，科研成果也一落千丈。因为某个契机，辛普森重返年轻，曾经的诋毁也不曾存在。他变得精明谨慎，和「全视之眼」牵桥搭线，获得了更多的科研资源，他仍在追逐着科学，却已不再坚守正义。
穆琳的经历极其诡异，她时刻被「不可言喻」观察，她无法理解那是什么。连续发生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恐怖事件，最终，她家破人亡，人也变得疯癫。尝试过无数次努力无数次自杀后，穆琳想开了，选择成为一名修女，去劝导他人珍惜生命。她忍受着「不可言喻」的视奸，却努力在信徒面前露出微笑，说道：“无人有权力掌管生命，将生命留住，也无人有权力掌管死期。”
就是这样一个个平行的小故事组成了第四卷。
第四卷是平淡深刻的，本以为其后也是如此，不曾想第五卷的内容彻底癫狂。
第三、四卷的幸存者在永生世界齐聚，还加了欧文、无名氏、黑框等前文从未提过的人，当然绪方也是其中之一。
至于为什么这些人会聚在一起，突然出现的永生教又是啥，主线又是如何，作者只字未提。
读者们习惯了，纷纷骂道：这老贼又要开刀了，你不是人！
在更新到永生教灭亡后，洛小明在眼球中看到了绪方——之前她也试过和眼球的主人穆琳沟通，然而，除了恐惧的喘息甚至呕吐之外，穆琳未给予任何正常的反馈——穆琳从始至终都无法理解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
绪方将小明的情报转述给其它人。
听罢，众人的表情都不太好，成为别人笔下的人物，自己的命运完全被掌控，任谁都不会感到开心。
这下“宿命论”成事实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也被安排好了吧？
“我说，要不利用这个机会，把「作者」干掉吧？”欧文语出惊人。
空虚和原依子连忙和欧文拉开距离。
原依子骂道：“你这神经病，血别溅到我身上！”
空虚颤声道：“人在做，天在看。劝你谨言慎行。”
“唉？洛小明现在和「作者」在同一个世界，如果能开盒那个「作者」，即使无法干掉他，至少可以为我们争取到一定权益。绪方你有什么想法？”
……「作者」吗？
又被写进小说里了，上一个「作者」还是叶怀。而现在的「作者」却在更上一层的叙事层面，对抗它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物品能威胁到「作者」。
“我想先和「作者」谈谈，我亲自来做。”绪方这样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