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葛蕾特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忘记了,她像个幽灵,时时刻刻注视着我,无论是在我痛苦难耐的时候,在我饥寒交迫的时候,还在我战斗和夺路而逃的时候,她都是唯一站在我身边的人。唉,我是何时习惯于她的存在的?如今我已经无法想象失去她的日子,她就像是我的母亲、姐姐、爱人,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我的爱。我愿倾尽我的所有来换取和她的爱。葛蕾特,葛蕾特,你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你说想见见她?抱歉,她不太喜欢陌生人,如果她不愿意,谁也看不到她,不过我知道她一直在我身边,跟我厮磨,跟我耳语。她有时是梦中的幽灵,有时是夜色的阴影,有时是玻璃后的镜像,有时是你眼睛中的我的倒影。
来,我跟你说说她的模样。她可是个美丽的女性,看看她平整的刘海,宛如黑色绸缎的长发,又像时刻沐浴在阳光中,时而流淌着璀璨的金色;她的细细的睫毛好像随时都保持着梳理过的样子,若果能笑一下,那狭长的眼睛一定会眯成一条缝,眼球如同用冰晶雕琢而成的珠子,茶色的瞳孔仿佛覆盖着坚韧无机的光膜;她的鼻梁挺拔秀气,淡红色的小嘴轻轻抿着,充满暧昧的遐思;肌肤像奶膜一般,由内而外渗透出苹果红,不用闻也能知道在散发着诱人的体香。我的见识不多,只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女性了。不过若说到她的年龄,我也不太清楚,她平常和我一样大,是个十三四岁女孩儿,但她有时又像我的母亲,举止体态完全是一个成熟丰韵的贵妇人,如果她以少女的模样出现,那么可能青春靓丽,可能也哀幽动人。
她的性格捉摸不定,就像深谷的迷雾,像镜屋里的倒影,时而娇羞可人,时而飒爽活泼,时而幽怨委婉,时而放荡**。我爱她的一切,无论是那油画般色泽丰厚的身体,那偏执激荡的个性,那清幽的声音,还是那穿透一切的漠然目光。
当我遍体鳞伤,饥寒交迫,心中对周围的任何响动都充满恐惧时,她出现了,把我挽救于水火之中。她给我温暖,告诉我如何觅食,教会我取悦主人和客人。
原来如此,葛蕾特,有一种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会给另一种人带来痛苦。
有一种伤痛,是为了给他人带来愉悦。
那么永恒的死亡一定会给某些人带来永恒的快乐吧。
只要有人死去,有人伤痛,那么我或许便能得到那无尽的欢乐吧。
所以,我要杀了他们,我还要杀死那些给我带来痛苦的人,
这样,我便不会再痛苦。
看看你们那扭曲的表情,在你们扩散的瞳孔里是否看见了我的葛蕾特?
我把斧头洗干净,给枪上好油,整理好行李,明天一早我就要出门,永远不回来。
我来到红色的小礼拜堂,踏上红色的地毯,走过红色的长椅,在红色的十字架前虔诚下跪,祈求主能赐予我美满的明天。
我心中充满兴奋,葛蕾特是否也如我一般雀跃?
“主啊,你真的存在吗?”
“主啊,这个世界上有让人永保欢乐的乐园吗?”
“主啊,我能找到乐园吗?”
“主啊,请保佑你可怜的羔羊。”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穿上黑白色的修女服,藏好斧头,右手提起伪装成行李箱的机枪,左手拿着圣经,前往一里外的车站。我再也不回头,也不留恋,这里不属于我,所以我要前往寻找只属于我的“乐园”。
清晨的阳光让窗台的冰霜冉冉生辉,女人轻轻推门进来,利索地拉开拖曳至木质地板的巨大窗帘。
倾泻而入的晨光照耀在床铺边上,将女孩从深沉的梦海中唤醒。
“早安,寒露。”隔着灿烂的光柱,阴影中的女人回头对女孩说。
“早安,百合。”
女孩揉动朦胧的睡眼,直挺挺地坐起来。她发觉眼角有些黏涩,于是伸手抹了抹。
“你哭了?”女人说。
“不知道。”她又使劲擦了擦,突然发觉枕头也留下湿迹,尽管如此,她仍旧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哭呢?她想。
“是做了噩梦吗?”女人又说了。
“……”她偏头沉默了一会,说:“我想不起来了。”
“是吗……”也不知女人究竟因为了解了什么而点头,“葛蕾特今天也好吗?”
女孩把视线偏移到窗台正中,突然露出花苞绽放般,又充满阳光味道的笑容。
“是的。”
“很好,快点下来,吃了早餐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说完,女人从阴影中走出房间。
女孩静静怔了一会,然后有条不紊地穿上修女服走出去。
从楼梯下传来餐具碰撞的声音。
“你和谷雨接触过了?”
“嗯,放心吧,百合,我没有杀死他。”
“很好,不能杀死他,因为只有他才有可能知道那东西在哪里。”
“有了那个什么构造体,葛蕾特就能变成人吗?”
“没错。”
“真期待呢,不过,为什么葛蕾特会知道大哥哥在什么地方呢?”
“……那一定是神的指引吧。”
“这样啊……真讨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