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我被揍进医院已经有三天的时光,虽然病例上的诊断是粉碎性骨折,而且波及面积达到半个身体,不过依照目前的复原速度,大概还有三天就又能活泼乱跳了。照理说,无论我再如何对医学一无所知,也能切肤感受到这种超常复原力的冲击,以及这股冲击引起的惊骇和震动。在专家来说这是“足以记入史册,并且应该把当事人变成白老鼠来研究”的奇迹,而对于普通人来说则是“真是顽强得有如蟑螂的体质啊。”
至少每天一次来看望的夕月是这么说的。
实际上,我的病情并没有受到院方足够的重视,每天的日子得过且过,平淡如水,没有被人偷偷抽血,也没有被拿去作切片研究。护士和主治医生虽然在开始的时候表现出一些兴奋的情绪,不过之后仍旧将我和其他病号等同视之。
虽然也有因为个体能够闪光而祈求重视的情况,不过我对于这种情况下不被重视还是满怀感激。
我很满意目前的日子。
每天坐在轮椅上在花园中散步,睡觉时可以嗅到白被单散发出来的阳光味道。不必烦恼写不完的习题,还有校园美少女夕月渗透在淡漠中的关切。
以及那个比我小了几岁的羞涩男孩清明。
清明是我在重病房中结识的小伙伴,他天生患有脊髓方面的疾病,饱受痛苦,不良于行,但仍旧以饱满积极的精神面对每一天的生活。
他的态度宛如严冬的晨光,洗涤着徘徊在伤痛河川的人们的心灵。
这一天他又和我谈起他的姐姐。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每当提到那位姐姐的时候,清明一向兴致勃勃,对她的事迹如数家珍,言语神情中充满了依恋之情。仿佛因为那个女人的存在,而让他所剩无几的人生有如坦途。
“她是个生命学方面的科学家,她说总有一天会把我的病治好。”清明说到这里,语气坚信不疑。
“她是我见过的所有女性中最美丽的,夕月姐姐也很漂亮,但仍旧及不上她。”
“她善良又体贴,无论工作还是家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是最完美的,一点瑕疵都没有。”他很自豪地向众人宣告。
因为清明是这么描述的,所以她一定也就是那样吧。
每个人心中都存在自己的圣母玛利亚。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我说。
“百合。”清明说。
真是个闻名如见面的好名字。
办理出院手续的前一天,我向清明辞行。他半卧在床榻上和一位成熟的女性欢声谈笑,当我推门而入时,那位女性正削着果皮。
“谷雨哥哥!”清明带着清爽的笑容向我打招呼。
“早啊。”
“你好,小谷是吗,清明这阵子常跟我说起,这些天来真是受你的照顾了。”那位女性老练豁达地站起来向我点头示礼,“我叫百合,是清明的姐姐。”
她的表情和身上套裙正装一样一本正经,举手投足优雅而稳重在清秀年轻的外貌和令人颇为意外的成熟气质的双重作用下,让人难以估摸她的年龄。在我的第一印象里,比起科研人员,她更像一个主任级的教师。
毕竟书本里讲述到那些埋首钻研于自己领域的伟人,大都是描述成对于自己的研究过于执着苛刻,反而在生活中过得一塌糊涂。
由于现实和想象的反差有些大,所以我十分局促地还了一礼,事后回想起来也不禁觉得狼狈。
“你找清明有事吧。”她似乎能看透人心般说。
门口传来敲门声,我回过头去,只发觉留在走廊上的淡淡人影。
“是找我的。”百合向我们告辞,“你们玩吧,我还有些事。”
她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回身问道:“小谷,夕月同学今天没来吗?”
我很是诧异了一下。
“这个时候,应该还在途中吧。”我估测道。
“这样……多谢了。”她彬彬有礼地一笑,出了房间。
门外传来模糊的对话声,似乎交谈的人可以压抑着音量,不久又传来一串清晰的如同风铃般的笑声。
那笑声,不知为什么,给我一种久违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