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嗯,知道了,大小姐。”
主治医生放下电话听筒,将办公室里的窗帘拉上,然后从病历柜里取出一份红色档案。
他快速翻了几页,确认最关键的文件没有遗漏后,便将它搁在扫描仪上。
这位名为谷雨的病人情况甚为特殊,先撇开治疗期间展现的种种关于身体恢复机能方面的奇迹不谈,在那位大小姐的特殊关注下,还特地以本人难以察觉的方式进行了心理诊断。
结论是,这个病人患有晚期的类似人格分裂的症状。
这种心理症状已经严重干扰了病人的正常活动,最明显的表现是“反应延迟”和“记忆力衰减”。综合病人的资料,这是两年前的事故后才产生的现象。然而经过严密的检查,在身体方面并没有发现缺陷,各处神经完好,而且比常人更为发达。
照常理来说,这样的人大都拥有运动方面的才能,然而这个少年却与之相反。
他至少分裂成两种人格,而且似乎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因为本格的纵容,分格几乎日以继夜地壮大,从应对外界的反射行为到大脑记忆区域,不停地与本格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少年在两年前的事故中曾经做出吃人的行径。
按照那位大小姐的说法,他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将死去的姐姐留下来。
或许正是这种超越了人类理智的强烈感情,才促成了人格的分裂,换句话来说,他似乎下意识地“让姐姐在自己的身体里复生”。
因此他没有任何关于姐姐的记忆,因为“姐姐”和“弟弟”已经变成了同一个人。
创造一个自己印象中的“姐姐”的分格,怀着比缅怀和愧疚之类更极端更深沉的感情,毫无节制地让这个分格成长壮大,甚至不惜舍弃本格。若不是人体自我保护的机能超负荷运转,或许“谷雨”早已不存在了。
不过如果分格真的是完全按照那位少年的残留印象所勾勒,那么能够令少年做出如此疯狂行径的姐姐,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吧。如此照顾弟弟甚至不惜生命的姐姐,是不会做出强夺抹杀弟弟本格存在的行径。
或许分格的自我约束,才是主动摒弃自我保护机能的本格得以保留的原因。
毕竟经过数天的观察,可以发现分格在心态和行径上似乎比主格更为强势。
但这种情况就宛如悬立在钢丝上的杂耍者,无论技艺多么精湛,稍有疏忽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以上资料的机密程度只容许留下纸面报告,不会录入电脑中,也不会报告给院方,以便能够及时销毁。
然而那位大小姐突然要求扫描一份传至她本人的秘密邮箱中,然后即刻把原本销毁,可见事态发生了重大变化。
虽然在电话里听不出对方的情绪,但医生还是察觉到随着时间弥散在空气中的异样。如同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般,他以紧张却有条不紊的动作处理完扫描发送事项,然后将档案扔进切碎机,正准备取出打火机将纸屑烧掉。房间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将油气火焰碾灭。
明明开着暖气,医生却感到一股莫名的鸡皮疙瘩沿着脊椎蛇行而上。
白炽灯闪烁几下便偃旗息鼓,就连灯管也猛然发出啪的一声炸裂。
紧接着,犹如坐落在铁道下方或机场近旁的危房般,整个办公室开始颤抖,桌上的摆设,柜子和窗户的玻璃咣咣作响。
喧闹的灵魂,骚灵现象,poltergeist,这些词汇指的都是同样的意思。
虽然无数次听说过,但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医生惊恐地在原地打转,试图按住雀跃的物体,以行动来压抑内心的不安,然而这股骚动反而如同恶作剧地变得更为激烈起来。
除了被镇纸压住的报告,会同被切碎的档案一起,随意摆放和跌落地上的纸质物开始向上升起,快接触房顶时又在一道凭空出现的怪异旋风中四散洒落。
在这里!
念头猛然出现在医生的脑海里,与其说是灵光一闪,不如说是入侵的思想。
医生旋即转过身去。
在迎风飘起的窗帘后,一个娇小的影子静静站在窗台上。
医生的呼吸一瞬间停止了。
“你是谁?”他仿佛惶恐极了,不住倒退至办公桌处。
手试图接近台面下的暗格,可是刚有所动作,只听到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声闷响,桌面上立刻出现一个孔洞,被某个物体擦过的小臂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楚。
医生的脑海里立刻勾勒出那东西的实体——一把装了消音装置的枪。
尽管对方只是提着一个箱型物。
她走出窗帘,医生终于能够看清女孩的样子。
火烧云般的短发,双色的瞳孔,身穿修女服,提着与体形成强烈对比的大行李箱。
“你……”医生刚吐出一个字,腥热的液体立刻伴随着剧烈的痛楚从开阖的口中倒涌出来。
他睁大了眼睛,涣散的瞳孔中是那只白皙纤细的,贯穿了自己胸膛的小手。
什么时候?医生抱着这个念头颓然倚着桌子滑倒死去。
纸屑在空中盘旋着,勾勒出吹动它们的旋风形体,逐渐汇聚在杀手女孩的手中,重新拼合成完整的档案原本。
与此同时,从不远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