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他在废墟里空洞地呢喃。
“夕月?会长的名字真好听。”他露出羔羊般温顺的笑颜。
“请问我们以前见过吗?感觉……有点怀念呢。”他疑惑地沉吟着。
“叫我小谷?我是不介意啦……咦?奇怪,为什么会流泪呢?”他拭去笑容上的泪水。
“记不起来了……那些重要的东西记不起来了,就像雪花一到春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明明是不应该也不可能忘记的事情,明明知道自己失去了那样重要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感到悲伤呢?”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喜欢你,这件事你帮我记住吧。”他腼腆地转过身去,“说不定某一天我就会忘记了,所以……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告诉你。”
……
宽敞卧室的窗帘一如既往地遮得严严实实,阴沉的火光在年轻貌美的面孔上跳跃。
夕月闭着眼睛,支起手肘,将下颚抵在交叠的十指上。
房门响了三下,戴着单边眼镜的老管家推门而入。
“大小姐,地址已经查到了。”
“那个孩子送过去了吗?”
“是的。”
“很好,你们也做好撤退的准备吧。”夕月睁开眼睛说。
闻言,老管家的表情掺杂着惊喜和震撼。
“哦哦——大小姐将要面对的敌人已经是这种程度了吗?”
“或许吧,不过——”少女起身的动作充满了决断,“就算那家伙没有这种程度,但对我来说,这也是必须全力以赴的事情!”
“……不通知本部吗?”
“不需要!这是我的私事!”夕月用刻刀一般的目光看向管家。
没有人接话,老管家露出狼一般嗜血的笑容,他大半的脸笼罩在阴暗中,只有单边眼镜反射着烛光。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如果这是您的意愿的话。”他躬身行礼退去,“那么,祝您武运昌隆。”
房门关上,夕月单手掀开床板,扔在一旁,然后取出夹板暗柜中尘封已久的战衣。
从狩猎魔女的时代起。
就没有人能够染指我的东西!
战斗!战斗!战斗!将敌人像破布一样撕碎,将他们钉在十字架上烧死!
怨恨者必死不瞑目,必不得解脱,必要受到万世的徒刑。
“怨恨我吧,尽情地怨恨我吧!我在此判处你死刑!”
◇
快乐,真的好快乐。
因为快乐,所以大家都翩翩起舞。
因为快乐,所以粉红色的太阳从不落下。
欢畅的笑声指引我前进的方向,我追逐着它,直到它像顽皮的孩童般散去。
红色的小礼拜堂,红色的地毯,红色的十字架,哎,葛蕾特,这里就是乐园吗?
可是为什么这条路走起来泥泞不堪?
我低头去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粘住了鞋底,究竟是什么东西散发浓郁的臭味。
红色的积水宛如明镜,照出许多人的面容。
他们那么痛苦,那痛苦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的身影。
可是,葛蕾特,葛蕾特,我为什么看不到你的踪影?
是因为我找到了乐园的关系吗?可是,他们的痛苦为什么不能让我快乐起来?
快出来,葛蕾特,你看——
“我,把,大,家,都,杀,掉,了,哦。”
因为,没有你的地方才不是什么乐园。
红色的小礼拜堂,红色的地毯,红色的十字架,哎,葛蕾特,原来快乐的源头不是伤痛,而是拥有。
葛蕾特,我拥有了你,所以他们才会遭受痛苦,所以才会变成我的乐园。
哎,葛蕾特,我来找你了。
我把斧头洗干净,给枪上好油,整理好行李,明天一早我就要出门,永远不回来,我要前往寻找只属于我的“乐园”。
◇
谷雨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就要失去了。
那些重要的东西——
灵魂的深渊黑暗无边,只有天上闪烁的星座,如今,构成星座的群星犹如拔锚的舰船般航向更远的天际。
整个灵魂的世界即将堕入一无所有的混沌,仿佛那星辰美景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梦境。
是的,梦已经结束了。
首先清醒的是意识,随之剧痛化成的钢丝刺穿了意识,将它拉向表层。
◇
祭台上的谷雨漂浮上半空,四肢和身躯扭曲成诡异的角度,皮肤在无形中被割开,血线沿着蜿蜒的裂缝渗出,从脚底一路向头顶延伸。
不多时,血色的魔法阵已经构建完毕。
光的微粒从魔法阵中扩散出来,相互牵扯纠缠着,跳出萤火虫之舞。
天使的身影在飞舞的荧光中浮现,它宛如胎中婴儿般闭着眼睛,蜷曲着身体,任由羽翼将自己裹成蛋形。
百合毫不犹豫把右手**它的胸膛。
电弧状的近乎实体的白光从天使的胸口喷溅出来,如有生命般沿着连接两个生命体的臂膀向百合攀爬渗透。
连本人自己也无法说清这是一种怎样的经历。
并不是痛苦,但同样令人难以忍受。
异样而剧烈的感觉并不是经由躯体神经的传导,反而像是直接从意识深处迸发出来,进而影响了身躯感官。
所能够找到的最贴切的形容就是灵魂正被不属于原体的外物挤压入侵,就如同利用强大的压力让原本格格不入的两块金属相互交融。
相互渗透的程度仍然只在表层,好像一捅即破的薄纸,这已经是百合所能忍受的极限。一旦继续增加压力,就算没有愈加强烈的异样感,灵魂也会经受不住而崩溃,那样的下场只能是进入体内的精灵将散沙般的原体灵魂当作养料吸食,然后彻底占据这具肉体。
尽管连系并不深刻,然而要简单控制这个尚在蛹状的精灵已经足够了。
在羽翼中沉睡的精灵仍然漂浮在体外,从胸膛抽出的电弧状白线密密麻麻连接着宿主的背躯。
看起来就像操演者和它手中的木偶一般。
百合在切断融合的一刹那,只感到积累的力量要将自己的灵魂和身体给撑爆了,而这股力量还在泉涌不息地从精灵处汇入宿主体内。
必须发泄出去,百合想着,蹒跚地跌出祭坛,犹如刚学习走路的幼儿,一路跌跌撞撞,每一个动作都会损毁一些外物。
第一次和精灵呼吸与共,骨骼、皮肤、毛发以及思维都像掺入了杂质,每一个动作都无法达到平常的状态。
好像体内多了一个肉体和灵魂般,百合想到。
“真令人吃惊,物质和非物质之间的分解、转换和融合是炼金术的本质,然而单纯从技术层面能达到这个程度,就算是大圣堂也寥寥无**,不,至少除了你之外,我从未见过世界上有这样的家伙。”
高傲的声音穿越了头顶上方厚实的隔离层,在地下实验室中回响。
随后——
隔离层无声无息地分解崩溃了。
柔和的月光从洞开的天顶中倾泻下来,披挂紧身战衣的女武神拄着佩剑,以俯瞰之姿睥睨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