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是在睡意朦胧的时候知道弦离世的消息，带给我消息的人是一名高高瘦瘦的医院保安，身材挺拔，一看就知通是部队出生。他将弦的最后一封信交给我，他还告诉我，弦是医院里最可爱的一名病人。

我看着没有邮戳的信封，突然充满了茫然，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弦被带走时的场景。我用颤抖的双手拆开信封, 取出信纸，上面的字迹一如往常，写信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落：

展信佳

希望看到这封信时你不是悲伤的。我用所剩无几的墨水写下这封信，护士姐姐走了之后墨水就没有人提供，医院的其他人也不理会我的要求。我希望在墨水用完前写完这封信。

你的回信我已收到，很感谢你如此重视我的问题，除开护士姐姐外，你是第一个这样对我的人。

我偷偷听那些医生说，我得了肺癌。好像是从小就有，他们说我会死。我不知道死是什么,就像你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宇宙.一样。我母亲死了，可是我觉得她依然活着，还看着我写完了一封封信。如果我死了, 你会不会这样认为? 一定会的, 是吧? 不过还是很遗憾最后没能来得及跟你见一面。

你告诉我不要想太多的东西,我认为想太多的事好处也是挺多的,我觉得这样挺有趣。或许,死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吧?谁又清楚这些呢!

我很喜欢吃苹果,从记事起就很喜欢,那时母亲不在家,你就经常给我拿苹果吃。到了这里也有护士姐姐给我苹果吃,我觉得很开心,因为总有关心我的存在,所以你千万不要感到悲伤,因为我很开心,所以你也一定会开心。

其实这五年以来我最想不明自的就是我为何会来到这里。母亲死的那天, 我发现她自杀时地板上已经全是血液,我看着这些血液一直蔓延,从卧室到门口,再到客厅,像突然盛开的荆棘花,妖艳诡异。血腥味浸入我的肺部,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肺叶的疼痛 。接着我的脑子就是一阵轰鸣, 看着母亲瘫软的身体逐渐僵硬。我记得母亲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笑容。我努力挤出笑脸,可是闭着眼睛的母亲肯定看不到,于是我用筷子将凝固在地上的血液画成笑脸, 那是母亲身体的一部分, 这样她就能看到我的笑容。在我将最后一片血液画好时,有人进来。想着母亲的话,我对他们保持着笑容。他们发现了母亲的尸体,然后对周围人指着我说, 这女孩疯了。后来一辆白色的车将我和母亲载走, 车子发出尖锐的.鸣叫声让我头痛欲裂,我在车上大声尖叫,想要把这剌耳鬼叫比下去,可是几个穿白色大掛的人将我按住,说,她疯了。

什么叫疯了? 就因为这一句话将我关在这五年, 如果不是护士姐姐鼓励我, 教会我写信, 我真不知如何在这里呆下去。

所以我上次会问你这样的问题,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落,感谢你四年以来的陪伴,真心的感谢,希望你每天都能过得开心。

替我向瑾问好。

弦

最后几句话有墨水叠加的痕迹, 弦的笔已经快没有墨水, 最后几个字完全是用笔尖刻上去的, 依稀还能辨认出来......

弦死后一个月, 我把那封信来来回回看了无数次, 不知道有件事没有告诉她是否正确。 她母亲的自杀其实筹划了两年。人身保险两年之内自杀无效, 只有在两年之后自杀才能获得赔款金额。这也是前年我步入社会开始工作时才知道的事, 弦在医院所花的费用全是母亲以死换来的。不过那时一直有一个问题不解, 经过弦的死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先天性肺癌多数是由母体传出, 她母亲早就知道白己和弦的病况, 她没有更好的能力来支撑这个家庭, 只有选择这种方式。在平安生活两年后还能够鼓起勇气白杀,保险公司都没想到有这么疯狂的人。可结果不言而喻,弦的母亲的确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