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力诺雅已经忘记上一次被人称赞样貌是几岁的时候。
“很美呢，卜力诺雅。”
菲奈尔的评价如是，之后卜力诺雅才缓缓睁开了眼。
“诶……这个人……”
镜子中的女人是谁？
睫毛既长且微卷，眉底熏染成影；两腮白嫩透粉，唇上红艳明快。
好一位宫廷美人。
看上去有几分熟悉。
不是幻觉作祟的话——这个人就是自己？
“菲奈尔小姐，团长阁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团长不是说要惩罚自己吗？
回头却发现找不到团长的影子，现在浴室内只有卜力诺雅一个人对着镜子。她稍稍擦干了身体，又抓起一件白色浴袍，从旋梯口出去。
公爵府邸构造宽阔，但各处衔接得当——从脚下拼接齐整的地毯就可以看出来。作为堡垒的外围是磊石，内部却全部由切割精细的砖石砌成。由昂贵漆料涂好的四壁，其装潢堪称王室水准，就连壁挂的边框也镶金戴银。
不得不说卜力诺雅不太习惯这场面。
她从小生长在普通贵族家庭，身上除了皮靴、腰带和佩剑以外，再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而府邸内条鲁休斯顿家的仆人，他们的穿着打扮也不尽朴素。统一的制服都是精织面料的作物，面貌也多是简洁文雅，随便挑出一个站在街上也堪称是体面人。
以至于现在，她认为自己湿漉漉地穿行其间都太过失礼。
好在卜力诺雅并不是第一次来。
她小心地遵循记忆，通过走廊，经过各处带门的房间，直至两层贯通的大厅。接近二层尽头的栏杆处，她听见了菲奈尔的声音。
“请两位放心，以卜力诺雅殿下的身份，想见二位的话只是一个口信的事，想必不会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嗯，那么对于公爵的安排，我们认为没有什么不妥。现在为时不早，就不在此叨扰了。”
……
是在谈论我吗？
卜力诺雅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等她匆匆赶到栏杆边缘，与菲奈尔交谈的宾客已经走了。
“团长阁下！”
她忍不住叫住楼下的菲奈尔。
“失礼了，请留步。”
居高临下地在公爵府邸对郡主大呼小叫，对于秉持骑士理想的卜力诺雅来说不可容忍。然而就在刚才，她听到了自己名字之后的某个后缀，虽然不清晰，但除此之外更令她慌张的是，那个道别的男人……
听上去是父亲的声音。
她火急火燎地下楼梯，却因为太急跌了下去。久经训练的身手帮了她一把，不过手肘的地方还是撞破一道口子。
“卜力诺雅殿下！您怎么了？”
那边传来关切的声音，令卜力诺雅顾不上整理伤口，急忙在起身的同时用袖子卷住。她名字后面的两个字太过刺耳，卜力诺雅只是下意识地应对。
“团长阁下，抱歉我有些笨手笨脚。不过比起我摔了一小跤，刚才是怎么一回事？我听到您提到我的名字……”
“不，卜力诺雅——我是说卜力诺雅殿下。”
“什、什么殿下……为什么……我不明白……”
“——冷静！卜力诺雅！冷静一向是你身上优良的品质。”
菲奈尔团长用那一贯严谨的口气停止了卜力诺雅的慌乱。
像当初刚成立骑士团时一样，卜力诺雅此时站得笔直，只有眼神注意到菲奈尔脸上的歉意。
“抱歉，卜力诺雅，应该说抱歉的一直是我才对。”
卜力诺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团长从没有对谁表露过这种发自内心的歉意。
“我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一直埋在心里。你是重要的人，无论是对我来说，还是骑士团的其他人，就连对你的养父母而言，你也在他们的生命中不可或缺。——雷泽夫妇俩刚才还向我询问关于日后和你见面的事。”
貌似一件大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自打出生起就被周围所有人隐瞒。
但那种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这个平凡女子身上吗？
卜力诺雅不敢相信。
一时间各种词汇让卜力诺雅找不到方向。只是抓住了问题的一个尾巴——
“……养父母？”
卜力诺雅喉咙干涩地问道。
菲奈尔施了一礼，示意卜力诺雅跟随。两人从大厅没走两步就到了一间嵌入走廊的屋子。
“雷泽夫妇只是你的养父母，而殿下您的亲生父亲，则是当今国王，克威灵顿·乔亨尔·盖伦斯汀·贝·纳斯凡托。这些年来，为了让您躲避谋杀和混乱，国王在您很小的时候就把您托付给了内威利加尔公爵，再由内为家里尔公爵——我父亲交给奥克斯郡的雷泽夫妇寄养。说得简明些……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您小时候听说过吧？”
“狸猫……太子？”
这本是耳熟能详的典故，但为什么会应在自己身上？
“您或许能想到些儿时环境的改变之处。”
“不，求您了团长阁下，请不要带尊称。而且就算我现在想，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那时我太小了。还有……”
菲奈尔拿出钥匙把门打开，原来是一间衣帽间。
里面足足码放了十几个衣架，以男女和季节分门别类，都是华丽衣衫。
“请挑一下吧，虽说没什么珍稀玩意，不过勉强应付还是可以的。”
面上轻描淡写的菲奈尔，对着衣架子一指。
“是、是说让我换上一件衣服吗？”
卜力诺雅不太自信地匆匆选了一件中性些的碎花衬衫。
“华尔！一会儿把这架子上的衣服给雷泽男爵家里送去！”
“——诶诶诶！？”
菲奈尔叫来管家，却不仅仅是送出一件而是整整一个衣杆的衣物——照这杆子的规模少说也有三十来件。
“团长阁下，但是……但是陛下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我完全不明白……”
“你当让没法一下子明白，卜力诺雅。而我也没法让你一下子完全明白，这还要由您的父母雷泽夫妇亲口讲来听。所以现在……”
卜力诺雅还是习惯听从菲奈尔的下一句。
不过后者有意把这话延长——
“我明白了，团长阁下。”
像是做了很大决心似的，卜力诺雅说服了自己。
“我会好好和父母告别的。”
并且依照骑士礼郑重地向菲奈尔告别，然后一脸凝重地在菲奈尔陪同下走出大厅。
“是这辆马车，卜力诺雅殿下。”
临走时菲奈尔还提醒了一句。
卜力诺雅看到那夸张的四轮马车硬生生身子一顿，接着走过去……
当马车开动起来没两步，又停在了菲奈尔跟前。卜力诺雅拨开帘子，问了句。
“菲奈尔团长阁下，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接下来何去何从呢？”
菲奈尔做了深思熟虑的表情，最后只是淡淡笑了笑。
“你现在至少知道了圣熙兰骑士团获准参加骑士大会的原因。”
……
本章完。
才怪哩！
送走卜力诺雅的菲奈尔大小姐，一关上门就毫无形象地坐到地上舒了一口气。
“呼——这下小卜力诺雅总该不会和别人提小菲诺的事了吧？嗯……应该不会了。不过小菲诺那里还是要再去一趟……”
菲奈尔自言自语的背影，禁不住让一旁被忽略的管家华尔一阵恶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