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玟……请接受我的致歉。”米莉安诚挚地低下头道歉。
兰玟当然要接受这个道歉，但是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个地方啊！
这里是大学院的澡堂，而在其中一个小池的一角，银发少女解开头上盘得奇怪的发辫，向金发少女低头。而这个围着浴巾的金发少女一脸惶恐，似乎不敢接受这个道歉一样。
“米莉安，为，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啊？我……我……”
兰玟感到自己又犯了一紧张就说不出话的毛病。
“我遇见贝尔露雪了，她告诉我你从小不是由亲身父母养大的。对不起。那时我太过激动了，特别是你听不懂那句话，让我一时冲昏了头脑。”米莉安似乎对道歉不大精通，这时脸显得绯红。
“话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兰玟好奇地问。
“‘Tusgozenenweinzmevonbrohanhalom？’，意思是‘你是我的兄弟姐妹吗？’天之民的语言大多数失传了，除了有限的几句。当然这句就是来辨认对方是不是你的族人的话。如果是从小生活在族群中的天之民后裔都懂这句。”米莉安答道，像是给别人讲过数千次，已经能很熟练地背出来了。
“看来，我不是你兄弟姐妹了？”兰玟表示遗憾。
“这可以以后再说嘛。现在我们只是在这里聊聊天，放轻松一点。坦诚相待。”米莉安把背靠上后面的瓷砖，一副放松的样子。
兰玟转头看见好几个女生在附近，有的边洗澡还要边玩闹，你捏我一下，我掐你一下，像小孩一样。有个胖女孩还心情特好，边搓头发边唱起了歌。这种场面兰玟是一次都没经历过，当然以前也不可能经历。在丁铎城的儿童收容所澡堂洗澡时，她还有些羞于完全赤裸。而现在身边到处都是走过来走过去的裸体女生，不看都不行。还好她发现只要心里不存着什么邪念，身体也没什么反应；况且即使心里有什么邪念，以女孩子的身体那种反应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的。
“我的意思是，聊天干嘛选择浴室里面？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不可以吗？这里还有点吵……”兰玟还是不能理解米莉安的想法。
“嘿，你从丁铎过来，路上几天了也该洗洗澡了嘛。”米莉安微笑，但兰玟感觉对面这个女孩子似乎不太擅长使用表情，即使微笑都显得有点僵硬，“再说，在歌兰，洗浴的文化比贝尔法拉斯要繁华得多，我们更喜欢在泡澡的时候，与朋友推心置腹地谈论。因为在这时，你与对方都是赤裸的。一个最有权势的国王和一个普通的农人，在脱去象征身份的外衣后才发现，自己和对方本质上一样。”
“真是奇怪的习俗。”兰玟嘟囔着，把腿稍稍一弯曲，水就淹过了嘴巴。她干脆在水下吹起了气泡。
“好了好了，别傲娇了。要不让我帮你搓搓背？”米莉安温和地说。
兰玟听到搓背什么的就有点害怕，在儿童收容所时，莎莉帮自己洗澡，碰到身上某些地方，会让她情不自禁地呻吟。她害怕在米莉安面前再表现出现。毕竟自己洗还可以小心一点不去故意触碰。
“我自己洗就行了，谢谢了！”兰玟甜甜地回答。
“放心，我又不是那种变态，明知别人不喜欢还去揉人家胸部。”米莉安面无表情。“再说，平胸被人看了又不吃亏。”
兰玟看着自己的小山峰，再看看米莉安跟自己差不多一样的胸部，脸瞬时红了：“这……这没有道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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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玟最终还是同意了让米莉安为自己搓背。也许是因为洗浴文化发达，米莉安做这些工作严谨而有序。这让兰玟感到非常舒心，身上的污垢顺着水流被冲走。但同时通过刚才的对话，她也感到米莉安虽然能与人正常交流，说话有条有理，但总给人以有点冰冷的感觉，这是一种深层次的冷，不是某些所谓“冰美人”那种故作冷艳。
兰玟决定打破沉默，坦诚相待嘛，都不说话怎么坦诚相待？
“我们脸上这个印记是什么？”兰玟指着自己眼睛下方的印记说。
“不知道……但据说是一种失传的古老力量，像是灵印术。因为这也是印记，是一种更外显的印记。”米莉安回答。
“所有天上人的后裔都拥有印记吗？”
米莉安顿了顿，舀起一瓢水，冲走兰玟后背的污垢：“不，只有很少一部分。本来我们的祖先与这个大陆上的其他民族通婚的后代就不多，血统一混杂，印记出现的概率就很低了。印记的出现与血统有关，而不是像灵印术一样，进了‘圣迹’大多数人都会得到灵核。”
“我们的祖先，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兰玟望天。其实对着镜子照照自己，就能大概明白，她只是想了解一下米莉安这种后裔对先祖的看法。
“其实嘛，据传说，与你很接近啊。首先是眼睛下方有个银色印记，不是胎记。不过头发应该是很淡的金色，不是你这种金黄色。还有一些特征……”米莉安把她手臂抬起来，“体毛很少，你看你，没有什么腋毛。”
手指划过腋下，兰玟大叫着痒，差点要跳起来。
“哦，还有，我和你都一样，下身也没什么毛啊，啊哈哈。”米莉安指着自己光洁的小腹部毫不在乎地说，兰玟当然不敢多看：尽管心里想多看看，但一直盯着另一个女孩子的下体看，好难为情啊。
“呃，我一直都以为天上人在500多年前全部离开了，原来还一直有像你这样的后裔……”兰玟说完这句才感到有点不对，“当然，在几年前，我也才慢慢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群与我类似的人。”
米莉安停住了，似乎这个话题不能让她边干活边讲：“只有很少一点了，在歌兰大概有四千多人。在贝尔法拉斯有一千人左右，你也许就是他们的后代，只是你从小没有在这个社群中长大。在艾尔多曼有一点点，在萨珊一个也没有。我们要尽量远离萨珊……”
“为什么？”兰玟回头，却看见了米莉安的脸色完全黑沉下来。
“他们恨我们，直到现在也恨。是萨珊当年屠杀了我们的祖先，让我们的祖先不得不离开了这片大陆，抛下了孤儿。然后这些孤儿长大后嫁给了其他民族男子，娶了其他民族的女子，生下了更多血统混杂的孩子。最后，印记几乎消失了，记忆遗忘了。我们甚至忘了我们该干什么，在等什么……”
“我们……不想着复仇吗？向萨珊？”兰玟一下子明白自己身份有着双重的含义，不管是那个肉体消失的拉加德，还是灵魂被捆锁的兰玟，都经历过亲人的被杀，都担上复仇的责任——除非，他认为正义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是因为这样，兰玟，你选择了我吗？让我们融为一体？
兰玟在这时想问问另一个兰玟，只是她感到很难再见到那个兰玟了。
“不，兰玟，复仇是我们当作的事。但在那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是什么？”
“我不能给你答案，兰玟。让我暂时地称你为姐妹。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只能告诉你——”米莉安从后面轻轻拥抱住兰玟，不仅是语言上，也从行动上，米莉安暂时认同了兰玟。只是这个动作让兰玟有点发抖。米莉安低语，像是在背诵某句箴言，又像是转述某个神谕，“我们要么拥有整个世界，要么一无所有。”
兰玟不能理解这句话，但她一瞬间感到自己身体在颤栗。这句话是如此的绝对，不留一点情面，没有中间路线，否定了所有的妥协方案。
这是一种心灵深处的颤栗，她明白。
“兰玟你知道吗？从我的长辈那里，就流传着一个传说。说的是在号角吹响以前，我们像这世上所有的民族，所有的人群一样生活：种地，饲养牲畜，吃饭，学习，工作，睡觉……但当号角吹响以后，我们会在一夜之间起来，组成一支大军向未知之敌进发。号角吹响后，一切都不同了。我们会成为这世界唯一的希望。”米莉安说这一段时，连兰玟都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洋溢的喜悦。无疑，这是她，乃至整个天之民后代生活的最高目的。圣洁而温暖。一瞬间，兰玟感到她和米莉安的心接近了。
“可是，号角吹响是什么意思？”兰玟问道。传说毕竟是传说，伯父说过，这世上流行着许多传说，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模糊性”，比如这里的号角吹响，究竟能解释成什么？是某个遗失的宝物号角，还是仅仅是一个隐喻？
“我也不知道，兰玟。”米莉安凝视着兰玟的双眼，“所以，复仇什么的，远远不是生命中的至高。在号角吹响之前，我们好好享受这段大学院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