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骑兵队的严肃气氛只持续了一天,在这之后,大学院还是恢复了平日的热闹气氛。学习、生活、恋爱……跟以往一样。也许直到关于阿佛斯岛的新消息传回来之前,这样的生活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兰玟其实挺担心几个月前送她来大学院那个阿佛斯岛的皮革商。又是商人又和阿佛斯岛扯上关系,他最近的日子也许不好过啊。
终于,到了旬末。第一个休息日的上午,兰玟来到帝都内某地。按她的资料比对,这附近应该有一个黑蛮祠。这个地方在回声公园附近,一会这里的事情完了再顺便去地下“黑焰”那里去找点事做,赚点零花钱。也该为自己买点过冬的衣服了。这段时间天气越来越凉,她渐渐喜欢上了长筒袜的感觉:整个下半身有一种包裹感,很温暖,很舒服。当然,这是因为穿女装不得不这样打扮。只是兰玟有点害怕如果真的爱上女装了,自己的认知会不会被带进一个陌生领域。
在一群低矮破败的房子中间穿梭,兰玟找了一阵子还没找到想找的目标。其实选择资料上回声公园附近这个黑蛮祠已经是最容易的选项了。因为经过几十,上百年的演变,房屋可能被拆了又盖,资料标注的房屋不一定还在。可这个黑蛮祠是在湖泊旁,湖泊一般不会有什么变化的,除了被填埋。
“到底在哪呢?”兰玟望着一圈低矮的围墙发愁,“小河,从回声公园的湖泊流出……嗯,是这个方向。但是怎么没有感觉……”
来往的路人不多,除了几个小孩好奇的看着这个大姐姐之外,也没人注意兰玟到底在找什么。
“如果我能感应到它的存在就好了。”兰玟拿出抄的资料和帝都地图进行对比,比了一阵,还是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她只好站在跨越这小河的石桥上重新整理思绪,思想到底该不该问问周围的人。其实如同莎莉姐所说,大陆上各地几乎都有那个习俗,婴儿满月的时候母亲抱着他到黑蛮祠过一整夜。问问附近的居民其实就行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害羞,经常和别人一说话就语无伦次。
此时一条小舟顺流而下,面朝兰玟驶来。在接近石桥的时候,船舱的帘子突然拉开,一位银色头发的少女从里面轻巧地一跃,就跳到岸边青石砌成的台阶上。少女朝船尾摇桨的小哥道了声谢之后,准备离开。
“米莉安?”兰玟一眼就认出了少女是谁。
对方听到兰玟的声音,也有点出乎意料。她望了望四周,愣是没找到谁在叫她。兰玟只得加了句:“嗨!我在你上面呢。”
银发少女这才抬起头,发现在她斜上方石桥上的兰玟。
兰玟赶紧从桥头的阶梯下到河边。歌兰王国来的留学生米莉安,天之民的后裔,右眼下方标志性的银色印记。尽管在兰玟的寝室中沉默寡言存在感颇低,几个月来她依然是这样简约的打扮,依然是发髻上用晾衣夹当发夹。
米莉安看了看兰玟手里的地图,兰玟这才发现自己慌慌张张从桥上下来没有把地图收起来,这下想藏也藏不了了。
“你在找什么地方呢?兰玟?”
平静的语气,普通的问题。却让兰玟莫名的紧张。
“我,我在找一个地方……话说米莉安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也在找一个地方,而且……”米莉安手伸向兰玟手里的地图,兰玟反射性地回缩了一下,又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让她把地图拿去了。
“而且你和我找的是同一个地方:先贤祠。”米莉安看了看地图,下了个结论。
“歌兰那把那种地方叫先贤祠?”
“对,我知道你们叫黑蛮祠。”
看来确实就是找的一个地方。
“那,在哪呢?”
“就在那。”
米莉安指了指桥头正下方用砖头搭建的简易房屋。搭在这种小桥下有个好处,只需盖三面墙,省去屋顶和一面墙的砖。只是这简易房屋也怕是有些年月了,破旧的样子看上去没有人居住。
还没等到兰玟把那搭在桥下的小屋研究清楚,米莉安就自己走了过去,进入其中。兰玟只得赶紧跟了进去。
里面黑咕隆咚的,只有一堆杂物,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异味。为此兰玟早有准备。拿出燧石点燃蜡烛后,发现米莉安似乎正渐渐消失在阴影中。
她吓了一跳,马上拿着蜡烛跟了过去,才发现小屋的最里是一面巨石构成了那一面墙,但中间有个刚好可以过人的狭缝。看来米莉安早就知道这里,所以轻车熟路地走进了这狭缝。
狭缝里面的空间一定就是黑蛮祠了。兰玟气得想骂人:之前自己其实已经在黑蛮祠正上方了,平面的位置上没有错,错的是空间上的位置。
走进石缝中,里面确实别有洞天,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像是从地下开挖出来的一样。兰玟立即感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一种强大的精神压迫感。手上的蜡烛光芒似乎越来越微弱。米莉安其实就席地坐在前方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并没说话,兰玟却感到耳边萦绕着米莉安细微的声音:来啊……来啊……坐在我身边……
兰玟刚刚盘腿坐下,蜡烛的最后一点光就完全消失。然后她感到自己的意念再次被慢慢带入另一个空间。
无尽宽广的空间中,没有亮光,也没有声音。一个精灵般的女孩出现,才打破了沉寂。在兰玟身边调皮地环绕了几圈,她就是兰玟现在身体本来的灵魂。她的模样与兰玟几乎完全一样,除了头发是淡金色以外。
“你好,我最爱的兰玟。按照你的时间,我们大概又有两年没见了吧。好像看起来更成熟了一点?”
精灵兰玟向她打招呼,不过由于影之界中时间几乎没有流动,她似乎搞错两次相见间隔的时间。
“其实才过去几个月好吧。”
“哦,那就几个月吧。”另一个兰玟这时歪了歪脑袋,在空中随意的一画,几根金色的光丝就勾勒出米莉安的大致形象,“这次似乎是她带着你来的影之界。嗯嗯,她有着和我们接近的血脉,眼下方还有刻印。也许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哦!”
兰玟头上冒出几条黑线:“米莉安,歌兰来的留学生。只是我尝试了许多次,也没和她有什么超越寒暄的关系。你们天之民都是这么古怪吗?”
“不许说‘你们’哦,你自己也是我们中的一员,无论从什么意义上都是。”另一个兰玟似乎挺在意兰玟的某些措辞,‘你们’‘我们’,这样的区分有时候是刻意制造某种对立。“只是很奇怪,你都和她一起毫无遮掩的面对面过了,还不能有更深的情感……你真是笨得可以啊!”
“什么叫毫无遮掩的面对面?”
“就是……你都和她一起沐浴过了,还不明白?”
兰玟差点跳起来:“你能看到我的……生活的一切?”
另一个兰玟依然若无其事地说:“不是一切,但我能看到不少东西。毕竟,我们灵魂是相通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嘛。”
兰玟只觉得脸上绯红,不由自主地要捂住脸。此刻她只想撞墙!与米莉安共浴的画面,与希丝琳相拥但是没有穿着睡衣的妄想画面,以及《淑女的境界》里艾尔莎与妮亚公主激情的画面……各种令人血脉贲张的百合画面,不断在她的眼前回放:“完了完了,我的一切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被你看光了。”
“哼,这又有什么害羞的?你这些不会顺从自己身体享受快乐的人哟!”另一个兰玟把她双手拉下,神秘地微笑着,“让我来教你怎么探索自己身体的秘密吧……”
“变态!我才不干呢!”
这个兰玟本来的灵魂比起上一次怎么变得污了很多?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次你究竟是想来做什么?”
“我最近经历了许多,有点不知所措……”
另一个兰玟飞舞到她的面前:“你的经历我看见了不少。如果你非要向我这个大你几百岁的先辈求教,我就说,顺从你真实的内心吧。”
“这答案不满意!”兰玟撅起嘴,“如果我去问大学院里任何一个上年纪的大师,他们都会给我一个和你类似的答案。”
“所以说老年人的想法都是类似的啊。当然……”另一个兰玟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烁着,“我也是一个16岁的少女,以我当时被交付的使命,我还是像上一次的告诉你,宿命的召唤,你无法逃避。”
“可是谁在召唤我呢?我感觉不到啊。”
“你已经很接近了。这个地方,我来过。”
“你来过这个黑蛮祠?”
“不,我到过大学院所在那片台地,我在上面遥望过下面的平原。当时大学院尚未建立,艾伯隆还只是几个小村。我想,你离召唤已经很接近了……”
她托着下巴思考着什么。兰玟望着她,有些不解。
“我的一部分记忆似乎被抽去了!变得模模糊糊的!”另一个兰玟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直到察觉自己有点失态时,她才不好意思地把声音降了下来,“刚才真不好意思,就像我所说的那样,我来到这里后做了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
“没有关系,这不怪你。”
给另一个兰玟一个鼓励的微笑,她就回了一个微笑。就像照镜子一样,两人有惊人的同步。真的不是两个独立的灵魂了,自己和她的灵魂,已经水**融。
周围的世界开始一点点碎裂,微弱的烛光又重新亮起。
米莉安的脸就在兰玟面前,不到20厘米的地方,直直地看着她。这个距离兰玟觉得有点尴尬,为什么要靠这么近……
“好了,Vasmevon……”
“什么意思?”兰玟打断了米莉安。
“我的姐妹,天之民的语言……失落了许多,我们只会一些简单的词汇。”
烛光跳动着,兰玟看着米莉安无邪的眼神,她既然称自己为姐妹,那么意味着她已经认同自己。
“那么,Vasmevon,你来这里做什么呢?”米莉安重新抛出了这个问题。
“我在……寻找一个答案。我觉得来这里会让我变得静心吧。”兰玟很遗憾暂时不能对米莉安全盘托出自己的身世。
“那算是某种修行吧……”米莉安站了起来,正欲离去时又像想起什么,“可也要小心一点别走火入魔哦。”
语气随意得就像母亲提醒小孩上床前要洗脸洗脚。可兰玟听上去总觉得有那么点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