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烟染又抿了一下嘴，才说。“……只是之前学的床技都是书本上的，还没真的用过。”
“你看这个时候不就显出有经验的优势了……将军在这方面比王城那群老爷们的花样可少多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多伺候几次就熟悉了，”东鹤看了一眼她，就又转过身去，领着烟染走向三楼的楼梯，话语里也没什么波澜，像在讲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三楼主要是厨厅，面积很大，城堡绝大部分用电的地方就是这压力……这边的厨房水平还是和王城差不多的，基本不缺什么。”
“是……就我一个人做饭吗？”烟染跟东鹤走上三楼，看着宽广敞亮的一个白色大厅问。
“就你一个。虽然城堡里里外外五个卫兵，但是他们要轮流站岗，不在城堡里吃饭，伙食都是自己在外面烧的。”东鹤走进厨厅，随便拿起一个锅，熟稔的掂量了两下，回头跟烟染比划着。“所以你平时给将军做一日三餐的小灶就可以，他熬夜的时候要加个宵夜。具体口味偏好我写好清单一会给你。”
“是……麻烦东鹤前辈了。”烟染说。“我要自己出门买菜吗？”
“可以倒是可以。虽然这里离最近的村庄骑马只要半个钟头的样子，但是你……”东鹤看一眼烟染长裙下的鱼尾。“你……你要什么的话写东西让士兵骑马去帮你买好了……这几个男人都是将军的老部下了，好说话的。”
“是……”
东鹤踩着高跟鞋在厨房的瓷砖地上哒哒哒的来回踱步几圈，走了二十来圈，才抬头看向烟染。“我是不是都讲完了……？不好意思啊我最近越来越健忘了……”
“……您有女仆日志的话直接给我也可以，我识字的，如果有其他的东西我看看就知道了。”烟染说。
“有道理有道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给忘了。”东鹤恍然大悟，在自己鼓鼓囊囊的围裙袋子里翻了翻，掏出一个发皱的笔记本来。“城堡地图和人员清单之类的夹在书皮里。我离解职还有三个小时，应该也不会写什么新东西上去了……你直接拿着吧。你懂厨艺的话先厨房四处看看，这里东西还挺多的。我先去收拾东西腾房间给你了，你那买家还等我去交代东西呢。”
她看起来真的是很急，一段话连珠炮的说完，把笔记本往烟染怀里一推，就急匆匆的离开了——留下烟染抱着账本，在这个明亮白光的厅堂里发呆。
白光是电灯的光，厨厅天花板上铺了很多条，就这一点上来说，确实和王城差不多用心了。厨房里一眼看过去有五六个灶台；她慢慢的游过去挨个看着，灶台擦得都很干净，没什么油烟过重的痕迹和味道。大小不同的锅七八个叠在一起摆在边上。厨具餐具摞了几大桶，在白光下泛着银。
烟染伸出指尖去碰了一下。她之前还在想这偏远地方的领主是不是粗犷的武将，但在饮食要求上这么高的话，也不太可能是粗人。厨房的柱子上还钉着一张近日菜谱。烟染游过去抬头看，都是很简单的菜色。
太普通了，普通到专业如她都看不出来主人的口味习惯。
鱼人姑娘看了一会灶台，很认真的想了想自己要不要做个汤先熟悉一下这里的手感。但又觉得楼下等不住，最终游到门口出去，下楼的时候顺手关了灯。
“吉尔已经走了？？？”
烟染从三楼慢慢摸下来的时候，看见客厅里堆着几个已经装满的大箱子，长椅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已经穿了一身外出风衣的东鹤和士兵面面相觑，而后者摇了摇头。“……客人应该是着急，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转交给将军，就冒雨离开了。”
东鹤接过他手里的一个小布包，掂量了一下，回头看见楼梯上慢慢滑下来的烟染。“……我以为你这卖家临走前还要跟你告个别什么的，看来也没什么感情啊。”
“嗯。”烟染勉强笑。“可能过段时间会来看我吧。”
“希望吧。”东鹤欲言又止，手一扬，把手里的小包扔给了那头的烟染。“接我的马车还有十分钟就到了，我走了就真的不会回来了……这么仓促的班交接给你，真的不好意思啊，这东西也麻烦你自己给将军吧……哦对了，你自己带女仆装了没有？”
“带了。”烟染说。“听说这边没有鱼穿的衣服卖……所以在王城定制的几套。”
“那就好，房间给你腾出来了，你先去换衣服吧？过了零点就算上任干活了。”东鹤说，这个刚刚认识几个小时的女子又挠了挠头，最后还是笑笑。“你换完下来应该就看不见我了……我不是很会道别的人，那个，你以后在这里多保重啊。”
……
房间里已经彻底搬空了。
正中间像刚刚的客厅一样，横七竖八的摆着几个大箱子，也是烟染的行李；她反手关上的房间的门，看着空落落的室内发呆。
东鹤把自己的东西搬走，她又把自己的东西搬进来，极相似的场景，却是截然不同的生活；烟染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游过去挨个解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挨个拿出来。
其实大部分是衣服，鱼人这种真正如鱼得水的存在，有个干净的水池子就够了，不是很需要其他的生活用品。打开最大那个箱子的盖子，整整齐齐的叠着一套女仆装。烟染用手拎着肩膀部分拿起来。
这套女仆装是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吉尔带她去订制的。只不过她一直没被卖出去，也就一直没穿上，直到现在万里迢迢的从王城带了过来，黑白纱裙上一针一线一印花都是王城好裁缝的手笔，皮绒打磨的黑围裙罩着内里的白纱斗篷，盖住小臂从后面像蝴蝶翅膀一样巧妙的拼接在一起，寻常市面上自然是买不到这种款式的。
鱼人能穿上这种衣服是很了不得的事情，起码一眼看过去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仆。烟染拎着衣服游到房间一角的穿衣镜，盖在自己身上比对着。
这样类似的动作她在过去的一年里做过很多次了，有了这套衣服之后经常想着什么时候能穿上，如今真的该穿了，反而有一丝忐忑不安。
她把衣服挂在边上，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伸手解开上衣的第一个扣子。
鱼人的上身有着人类少女般曼妙流畅的曲线，少许细碎的鱼鳞也丝毫不影响这份和谐的美感。左右六片鱼鳃缝隙分布在她光洁平滑的后背上，外加蝉翼般的一对鱼鳍如飞蛾翅膀般合拢在背后腰部，软软的垂下来，真的有种翅膀的错觉。
这具似人非人的躯体无论怎么看都是足够漂亮性感的存在，唯一一点瑕疵，大概是从她纤巧下颚延伸到胸口正中的一条垂直缝隙，不是斑纹，而是真正的一条难以看出的缝隙，似乎可以张开，但现在不知道用途是什么。
烟染自己当然知道——或者说，所有鱼人都知道这一条竖缝里面是什么，但她们都不希望被人看见。
她仔细的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物，去木箱里拿了一身睡袍出来，简单的裹上就开始收拾房间。
衣服逐件拿出，拍灰，套上衣架，放在衣柜里；不透水的床单盖了三层，平整的铺在那张对她来说有点小的床上。放在书桌上的除了一些纸笔本子，还有刚刚东鹤给她的笔记本；还有一个空着的小鱼缸。
圆形宽口的透明玻璃小鱼缸，没有水。烟染从箱子里拿出来把玩了一会，郑重的放在枕边的床头柜上。
窗外的淅淅沥沥的雨像是下小了，但还是能听见楼下其他的声音：马的声音，搬动东西的声音，车辙摩擦的声音。
——东鹤离开的声音，她说了，自己离开的时候是十二点。
烟染默然吹熄了油灯，把掏空了的木箱子一个一个套起来，倚在大衣柜右边。鱼人姑娘躺在新铺好的床上，黑暗里看不见表情。她又长又厚重的鱼尾像漩涡一样卷起来，搁在自己身旁。
过了一会，她盖上同样不透水的专用被子，闭上眼睛；再睁眼的时候，她就是这个城堡的新女仆了。
到这个城堡的第一夜，就算这么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