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爷,东鹤姐姐昨晚解职走人了。”烟染淡定端着粥说,她对这边散漫的兵气已经有点习惯了。“妾身是新来接任的女仆,军爷叫妾身做烟染就是。”
士兵倚在门口又摇头晃脑着迷糊了一会,才一拍大腿。“对哦!小东鹤怎么就跑路了!兄弟几个来来回回劝了几个月也油盐不进的,将军还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夫人跑了!真可惜我们准备好久的彩礼……哦那个……姑娘你是新来的女仆的话,会做饭吗……?”
烟染眨了一下漂亮的金色鱼瞳,就当自己没听见前半句话,少说多做也不仅仅是当女仆的守则而已。“会,军爷们早上一般都吃什么?”
“喝粥,大灶熬个肉汤就行了,再炒十个鸡蛋……”士兵的手没什么逻辑的比划了一下。“昨晚暴雨刚过去,外面不方便生火,不然就自己做了。”
“妾身知道了。”烟染略略点一下头,看着那士兵从果盆了随便捡了个苹果出来。“对了,军爷知道将军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吗?”
“啊?将军不在城里?”士兵咬着苹果懵懂的抬头。
烟染稍微扶了一下额头的薄薄鱼鳞。“没……没什么。”
士兵谜一样啧啧称奇的看着她,迅速的吃完一个苹果,往垃圾笼里一扔。“我们出班前吃饭都在一楼,马房前面有个小屋子,还有一小时人就走了,姑娘你做完拿食盒装过去就可以了,快点啊。”
烟染应了一声。
她还没来得及鞠躬,那士兵说完就转身下去了,临走的时候木门都没带上,碰了一下,吱吱呀呀的响着,扇进来的清晨冷空气吹到她的鱼尾巴上。
十个鸡蛋?这小地方有十个人就见鬼了。烟染回头去柜子里一边拿锅出来一边想着:昨天平原上三个哨兵,加上城堡门口站岗的两个……刚刚好,毕竟士兵食量大,一人吃两个鸡蛋再正常不过了。于是舀了五人份的米淘干净放大锅里煮。排骨汤也切成了五人份的。
虽然东鹤临走之前说这里的士兵是自己做饭的,她只负责将军一个人的伙食就行……但现在她连这个主人见都没见过一面,又是初来乍到不知道情况,还是按吩咐做得好。毕竟她对自己下厨的效率还是很有自信的,尤其是在厨房比较专业的情况下,偏偏这里就是。
油下热锅的时候,有噼里啪啦的声音。那只小猫头鹰又从厨房的大开窗格里飞了进来,站在高处,头部不停的换着姿势,看着这条厨房里煎鸡蛋的漂亮鳗鱼。
……
烟染小心翼翼的托着放了五个满满食盒的托盘,好不容易伸出一只手去,敲了敲马房前面的小木门,结果一推就开了。
人数还真的就是五个:小隔间里的木桌里围坐着四个全身铠甲没戴头盔的士兵,好像正在扎堆玩牌。听见了烟染的推门声,都回头看了一眼她——对面的木门被推开,伴随着那门后的马嘶声,最后一个士兵走了进来,他带上门,也看见了烟染。“嗯?这么快就做好了?”
“是……军爷们久等了。”
那几个士兵把打的好好的牌一推,就当收拾桌子。烟染低眉顺眼游到桌子边上,挨个把食盒里的小碟子拿出来——每个小碟子里两个鸡蛋。放到第一个士兵面前的时候,三四十岁的老兵愣了一下。“……姑娘我们一般早上不加鸡蛋的啊。”
“我刚刚没睡醒……没和她讲明白来着。”从后面马房里进来的士兵就是刚刚去厨房交代她的那个。小伙子走了过来,动作极其自然的在烟染面前把五个碟子里的十个鸡蛋叠到了一起,拿着厚厚一摞鸡蛋进对面的门去了。
过了几秒钟,又是一声马嘶声。士兵开了门回来,手上的碟子已经空了;烟染端着托盘,愣在原地。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很聪明……自己作为鳗鱼引以为傲的知识面被颠覆了。
什么鬼???马能吃鸡蛋的???她一条鱼都吃不惯的好吗???
那年轻士兵看着烟染茫然的眼神,反而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哦姑娘我忘跟你说那个鸡蛋是将军的战马吃的……它口味就爱吃这个,最近几天病了别的都吃不进去,就多给它要一点。”
“是……是。”烟染抱着托盘怔怔的说,过了几秒。“军爷们没什么吩咐妾身就先走……”
话音未落,其中一个喝汤的士兵放下碗,感动的长呼了一口气,烟染看他眼泪都要出来了。“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常的早饭了!!!我们遭了多少罪才等来今天!!!”
“那个……东鹤姐姐跟妾身说……平时不是军爷们自己做饭的……吗?”烟染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问。
“我们要是能吃的进去的话也不至于天天在外面自己烧火做了。”另外一个士兵愁眉苦脸的说,这群站岗时候雕塑一样的男人此刻看来并没有那么冷硬。“这个坏女人三天两头明里暗里的折腾我们,不是放了十倍的盐就是十倍的辣椒;红烧大头菜你见过?红椒炒黑椒你见过?我们当兵的天天干体力活,就算根本不挑也拿不来啊?又不好意思去和将军举报,最后只能说图早上换岗方便去外面自己烧东西吃了……唉,上一次开荤还是两周前好不容易打到的一头野兔……”
他讲话的过程中还剧烈的摊了一下双手,以示自己的悲悯和愤慨,差点把对面同伴的碗打翻了,然而对面的高个子面无表情喝粥。“也不知道将军到底喜欢那女人哪点,也就是脚很漂亮罢了,脾气又差,小聪明多,还喜欢给人下绊。至不至于动辄吵得死去活来。”
“这次人真的被吵走了,你就别多说了。”他身边一个很壮的低头啃骨头。
本来有些话烟染作为一个女仆是没什么必要去听的,但这里和王城的风气明显不同很多……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抱着托盘站在门口听着全程,觉得有些尴尬。
东国人对女性之美的关注点不在胸脯和腰身上,而是在修长双腿末端的双足上——据说很久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这种独特的审美能追溯到[造神计划]前,算是先进世界经过漫长战争岁月留下来的风俗之一。现在人们都觉得脚是女性身体上最美的器官,女性的双足越精致漂亮,就更容易受到众人的宠爱。那个东国现任最高掌权人,王城的权力核心——传闻中的南果公主,据说一双裸足更是勾魂夺魄,娇美性感得不可方物。
但东鹤的脚很漂亮吗?烟染歪着头回忆了一下,好像放在佳人如云美脚如林的王城大街上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无论怎么样……她看了一眼自己裙下的鱼鳍:无论怎么样,都总比自己美一万倍吧……?
“姑娘?姑娘?”一个士兵跟烟染挥了半天手,才让她反应过来。“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是!”烟染吓了一跳,目光从自己的鱼尾巴上抬起来。“妾身……妾身叫烟染。”
“还是我起的名字呢。”最角落那个一直没讲话的士兵抬起一张文艺脸,就是昨天在外面关卡那里当边检的那个诗人士兵。“她原来的名字太俗了,我就给她起了个新名字。”
“那我们以后就叫你烟染妹妹了。”男人大手一挥。“你是王城来的?这边没王城那么条条框框,大家都是干活的,不用摆一套一套的规矩。”
剩下几个来了精神。“嗯?你是王城人?王城大不大啊?好不好啊?来快坐下来给我们讲讲。我们还有一会才出班呢。”
这要放在王城里的话就是一句标准的客套话,按照正确的应对方式,应该说一句“好的呀有时间慢慢讲给你听”就可以抽身走人了。然而士兵正经无比的就从桌子后面抽了条长凳出来摆到了他们面前,弯腰的时候瞥见烟染的裙底,呆滞了一下。“……哦对哦……姑娘你能坐这凳子的吧?”
“能……能。”
烟染呆呆的就游过来坐下了,刚坐好就用鱼尾在凳子腿上习惯性的缠了几圈用以固定——不然经常分泌黏液的鱼尾太滑,是坐不住的;几个士兵看得啧啧称奇,就差伸手摸了。
“鱼人啊,我也就去年在隔壁都城见过一次。”高个子士兵感叹。“在高档店里灌水的橱窗里有几条游来游去的,鱼鳍飘起来像蝴蝶一样,比什么裙子都漂亮。我当时被迷的都要立刻掏出钱包了。”
“后来呢?”他对面的诗人士兵问。“怎么没见你买啊?”
“那价格都够两匹马了,我买你个鬼。”高个子白了诗人一眼。“好像她们的定价对模样和成色都很有一套讲究的……哎烟染妹妹,你这么漂亮,是将军多少钱买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