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介那犹如起床气一般的表情，却并没有让他对烟染给他做的第一顿饭说什么。
毕竟煎蛋和肉饼是无论谁学上几小时都能做出来的东西，而且只要不蠢，做得都不会差，葡萄酒也是从瓶子里倒出来就好了；虽然烟染在肉饼的酱汁和葡萄酒里都稍微加了一点自己的黏液进去，也是用来提神，效果不是很明显，起码吃是吃不出来区别的。
如果口服食用过量黏液的话可能会有些亢奋……不算坏事也不算好事，依人体质而定。也有些家主会主动让鱼人多加些黏液在菜里的，但基于什么样的目的，就不太好说了。
上午在人类的生活中似乎总是占比很少。还没感觉过了多久，抚子的马车就已经在第二次城堡门口停下，把客人接到了。高挑的女骑手面无表情的从赶马的位置下来，拉开车门。
抚子牵下来的客人比她自己矮了一个头，是个华贵的女孩子……衣着华贵精致如洋娃娃般的女孩子。
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在门脸上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守门的两个卫兵手持武器半跪而下，行着标准的骑士礼。
“龙骨城郡主——内莉·海尔兰特小姐，承蒙光临，不胜荣光。”
烟染因为也在一边弯腰，只能看见这漂亮来客的下半身：不知道多少层华贵布料编织出的粉色裙子下面，是一双质地优渥的黑色女皮鞋。尺寸得当的包裹住整双脚，只留下一圈白蕾丝的袜边。很好看的鞋，但男人一眼看去，只会觉得她的鞋好看，而不会觉得她的脚好看。
那全身如珠宝波浪般的大公主裙也同样没办法衬托出来她的身材有多迷人——如果她有的话。
很多女人在这点上都有迷途至极的误区。衣显人美和人显衣美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一件衣服不能显出穿着者的美来，那么再精细的做工再罕见的用料都没什么意义。
男人是不会喜欢上单纯一身漂亮衣服的，也不会对一双漂亮的鞋有探究的欲望。所以跟着客人从车上下来的那个贴身侍女的凉鞋，可能都比这双鞋更容易吸睛……虽然从楼梯上下来的华介应该哪双鞋都没有看。
烟染回头，看见自己的主人换了身深蓝深黑的长袍，慢慢从楼梯上下来。
“来了。”他开口。
女孩子的金发有精致的大卷，恐怕不是天生的。她有着一张完全衬得上这套着装的五官，对着楼梯上下来的此间领主灿烂一笑，提着裙子行了一礼，有淡雅的香水气。“华介哥哥，说好上周在王城去我那里喝杯茶的，结果又找不到你了……我来你家看看你做客一夜，你不会介意吧？”
“你如果这次又没跟令尊报备行程的话，我还是会介意下的。”华介说，给人感觉并不冷淡，但也说不上多热情好客。“令尊在王城为了找你，直挺挺的带人冲我军营里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公主慈悲，我还真难解释的清。”
“华介哥哥多虑了。”内莉嫣然一笑，回头招了招手，让侍女从马车里抱了一个蒙了布的长匣子出来。“父亲自从上次军营见了一面，对华介哥哥印象好得很。这次还让我捎了见面礼过来。”
女仆替主人递来的东西当然要女仆替主人接，这样的礼数细节烟染自然学的清楚：她游上前去接了过匣子。感觉对面的女仆应该是僵了一下。
下人通常见不多识不广，鱼人在她们眼里可能还是很神秘的东西，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奇怪。烟染抱回匣子，就垂眸肃立在华介后面，隐约觉得对面这千金大小姐应该是在笑眯眯的打量她；内莉突然问。“这是吉尔叔叔送给华介哥哥的那条鱼吗？养得真是豔色生光。”
烟染深深一鞠躬。“……承蒙郡主小姐喜爱，荣幸之至；请郡主小姐多多关照。”
“你要是做的不好，我会很难堪的；吉尔叔叔在王城的鱼店还有父亲的投资呢，你就是从那里被卖来的吧？”内莉笑吟吟的走到不敢抬头的烟染面前，伸出一只套着蕾丝手套的手勾起她的下巴。“虽然是养殖鱼，这样的皮色倒也挺少见……那么，你说说看，你会为你的主人鞍前马后吗？”
被勾着脸的鱼人姑娘竭力堆着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华介却突然伸了一下手，打掉内莉手指的力道刚刚好，不突兀也不粗鲁。“郡主喜欢鱼，买一条就是了；私人物件，还是不要随便把玩的好。”
“是我失礼。”内莉花一样芬芳的笑却没有被打掉，她的手没有缩回去，反而直接挽上了华介的胳膊。“……初来乍到，华介哥哥不如带我看看领地吧？”
……
“那大小姐就这样，名门千金，多少有点看不起下人的习惯；四年前在王城公主生辰大宴上偶然见到华介笨蛋，一眼就迷上了。”抚子端着一杯热茶，在厨房里转来转去。“龙骨城的人都会做生意，精得很，所以这女人也并不是没脑子，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之前一直安静的很，但一听说华介笨蛋崩了婚事，立刻万里迢迢的过来抢先机……要不是我路上快马加鞭的送他回领地，可能就在路上遇上一起回来了。”
厨房里同时烧着三个锅的佳肴，是给午餐准备的。烟染一边跟无所事事的抚子聊天，一边去挨个掀开锅盖检查火候：她对自己的厨艺一向认真，头一次侍奉客人，就连选材都考究的很。离正午开饭还剩三个小时，但其实对她而言已经游刃有余了。“抚子姐姐……知道这位客人的口味吗？”
“龙骨城是靠西的地方，菜色都偏清淡，你别把口味做的太重就是。”抚子随口说。
烟染嗯了一声，于是把刚拿起来的蒜瓣罐又放下去。抚子看着烟染的动作扬了扬眉毛。“也不用这么讲究，那大小姐见了华介心里早就魂不守舍了，怕是绝代三骄都能吃得开心。”
烟染怔了一下。“绝……绝什么？”
“绝代三骄啊，红椒炖青椒洒黑椒；小东鹤的必杀技，以前无论谁惹她不开心就做这道菜给大家，那几个士兵可吃过不少苦。”抚子耸耸肩，从边上的菜筐里拿出三四个青椒，挨个在空中扔了起来。“……我有幸尝过一次，从此以后啊，就无比庆幸自己不是每顿饭都必须在城堡里吃的。”
“那，抚子姐姐一般在哪里吃饭？”烟染问。“在外面吗？”
“城堡里是有我的房间的，但我家在附近的村镇，离这骑马也就一小时的山路，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的……人都这样。”抚子走去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小口啜着。“华介笨蛋如果不出差，我就在家和妹妹自己做饭，吃的比那几个汉子强多了，好歹大晚上还有宵夜吃。”
“晚上？主人有夜里急出门的情况吗？”烟染盖上锅盖问。
“不是。”抚子漫不经心的说。“晚上我偶尔也来陪他行房的，结果宵夜还要自带，苦的很。”
烟染愣住。
抚子走去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小口啜着：“出门在外，车夫本来就什么活都会给主子干；我又是个女人，在外地肯定都是我陪华介笨蛋过夜的；他有时想要我，或者和小东鹤吵架了，我晚上就来城堡伺候他……”
她看了看烟染一笑。“……干嘛那么意外的脸，小东鹤给你留的笔记里就没写这些？”
“没……有。”烟染有一点犹豫的说。“笔记里几乎没提抚子姐姐您。”
“大概她都撕了。”抚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笑容。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非常的难以接近。“那女人跟我一直互相看不惯，多亏我不常住这，没什么明面摩擦；不然可就不是一顿绝代三骄能解决的事儿了。”
“是……”
“我还得谢谢你呢，有你陪他过夜，大概也就不用我动辄大晚上梳妆好策马狂奔来了。”她很诚恳的样子。“以后他要是带你出门的话，我就终于乐得清闲自己住一间房了……哦，三个人玩也说不定，据说王城那边都流行这一套……？”
后面的话烟染就没怎么听了，只是在那里怔怔的用锅铲把汤搅来搅去的。她想着刚刚华介打掉内莉手的那一下动作……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联想起海里被成年鳗鱼护着的卵，黄泉丽带在护卵的时候攻击性还蛮强的。
私人物件……
她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有种没来由的高兴。
不知道自己那几秒的表情是怎样的，但一旁的抚子看得好像津津有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鱼妹妹？”
“啊！是……”烟染回过神来。
“我不跟你聊啦。”抚子说。“中午我也留下来跟士兵一起吃，先帮你把大锅饭搬下去了。”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