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烟火祭?”
窗前插花的烟染捧着容器,一脸好奇的转过头来,看着倚在门口的抚子,而后者只是淡淡笑了笑。“嗯,邻镇的游园会,今天开始举行,要持续五天呢……不过烟火只会在每晚的八点到八点半放半个小时,赶不上就赶不上了。”
现在换身衣服去的话刚刚好……烟染暗暗在内颚里吐了下舌头,手上的活计没下来。“抚子姐姐不是又想诱惑我开小差吧。”
时间是下午,隔着华美的窗玻璃往外看,外面平原景色给人的感觉依旧温暖,但随便碰碰窗玻璃其实就能感到外面依旧明显的降温了。昨天烟染急匆匆的去做华介的下午茶点之后,就没见过抚子了;她最近来荒南城来的很勤,想来华介最近不出差,她这车夫实在没什么事做,和在家跟妹妹互劝出嫁相比,她显然更热衷于来荒南城跟烟染扯些家长里短,她本就是个爱说话的人。
“这次还真不是,因为很多人都会去,不只是鱼妹妹。”抚子一本正经的说,她一直倚在门口,没有进来。“我只是来通知你,华介笨蛋已经在翻箱倒柜的找他那件和服了,无论找得到找不到,半个小时后我都跟他去邻镇……啊,那几个兵汉子也骑马跟着去。”
她笑意盈盈的接了一句。“所以,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但只好自己独守空城到十来点了。”
“去……去,当然去。”烟染抱着花盆怔怔的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没什么可选的,总不能真的独守空城。她走神了半天,才把花盆放回窗台上,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那个……我需要带什么吗?”
“要穿木屐和和服,不然的话大街上保准人人都看你。”抚子眨着眼睛说,扫了一眼烟染裙子的鳗鱼尾巴。“……木屐的话确实为难鱼妹妹了,但和服总是得穿一套的。”
这次烟染的回答不用思考了。“……我没有和服。”
“我有。”抚子面不改色。“只要鱼妹妹胸前那一对还没我大,就一定穿得上。”
……
和服果然穿得上,不仅穿得上,而且让烟染很不难看。
很不难看的意思就是很好看,很耐看,但更耐看的是抚子。烟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红艳艳的和服腰封还没系好的时候,而背后的抚子早就穿戴整齐了。
她学服饰的时候,在书上见过抚子身上的那种和服,那样的花色叫落樱图,樱是很久以前东方的一种花,但现在已灭绝了。黑色布料上绣着姹紫千红的大小樱花,数不胜数;和服让抚子高挑的身材看起来温和了许多,这种保守的衣服盖住她全身大半部分,那双修长紧致的腿也被盖住了,但她那双比腿更加迷人的足趾却露在外面,自然又舒服的踩着木屐。
秀气的趾尖上十个小巧精致的趾甲平日都是裸色,现在却涂着红艳艳的甲油,比裸色少了几分自然,却多了十分的艳丽,像是今夜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一般。烟染羡慕的偷偷多看一眼。
女人们撩人性感的美脚是鱼永远也没办法拥有的,她们就只有又长又韧的鱼尾巴……烟染也没想到抚子这样热情开放的西部姑娘穿上和服竟然会如此的温柔恬雅,像个真正的东瀛美人,一头金发也毫不违和。
但烟染只是又看了几眼,隐隐感觉到有个地方看起来并不是很美。“抚子姐姐,你的右半边脸……”
抚子正在换衣服,不知道怎么回事,烟染看见她僵了一下。“嗯?我脸上开花了?”
“没有。”烟染说,手里比划了一下。“……你右边脸看起来,有点,红。”
那岂止是红,刚刚她知道靠在门框里看不清,现在看来那半边脸简直已经肿起来了。抚子楞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一样。“……啊,我睡不着的话脸就会肿的,休息不好就这样。你是没见过更严重的时候,有时候还起小红点呢。”
“这样怎么行啊……”烟染没多想。她担忧的说了句,就转身要出门去。“我去给抚子姐姐找点药先涂上吧。”
“不用不用,睡一晚上就好了,涂什么药啊。”抚子摆摆手一笑,从一堆衣服里拿出一个狐狸造型的白瓷面具来。“……再说,我这还有对策呢。”
……
等到所有人都在门口等齐了的时候,烟染才明白抚子说的为什么是跟华介去而不是送华介去——“送”这个字本来就是她的工作的最好诠释来着。但再无论赶车是件多简单的事情,穿和服踩木屐也是万万搞不定的,所以赶车的并不是她而是没换衣服的塔利亚:不然实在没有主人赶车带两个下女出门游玩的道理。
但塔利亚的车赶得也并不快,后面骑马的四个兵只能也用一样的速度小步跟着,离马车很近,在车里都能听到他们身上盔甲的叮当碰撞声。抚子把车窗的帘布放下来,叹了口气,看着对面的华介。“难得出门玩一次,你还要他们穿盔甲啊?”
“我没有。”华介说。
他今天穿的和服是素色的灰,上面有很难看清的清淡纹理。灰是种很显质地的颜色,质地差的灰会特别难看——他身上这一套当然很不难看。腰封是黑色的,上面缀着块玉石,这东西在南边基本没有出产,以至于连假玉生意都没人做。马车稍微颠簸的时候,烟染碰到华介的腰,腰间似乎有几个小硬块,和服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怪我,军爷的常服不巧今天都让我拿去洗了,还没晾干。”烟染小小的失笑,她挽着身边华介的胳膊。“早知道今天下午要常服出门,我就不朝他们要衣服了。”
坐在二人对面的抚子已经带上了那个白瓷的狐狸面具,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脸上的红肿。狐狸的眼眶里是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东方女人的眸子。她除了换套衣服几乎没怎么打扮,金发也松垮的搭在肩上,但依旧看得出是个美人。因为和服的下摆遮不住她那双白生生的裸足,她翘着二郎腿,修长秀气的脚趾自然弯曲着架住木屐,朝着华介和烟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晃一晃。
就算这双脚的白不够惹眼,那十个红艳艳的趾甲也完全够了。抚子的眼睛笑的时候会眯起来,眼神里面的媚是绝没有男人不喜欢的。“老盯着我的脚干嘛?我脚上有烟花放?”
“哪有,抚子姐姐的脚可比烟花漂亮多了。”烟染也笑。“烟花只能看一下子;抚子姐姐的脚可以天天看;烟花远在天边看得见摸不到,抚子姐姐的脚却近得一伸手就握在手里。”
她们做下女的自然也学过讲话,无论枕边话还是别的什么。虽然搞不来酒局饭桌谈生意,但哄人开心实在是太手到擒来了。抚子的笑也跟一只小狐狸一样。“但鱼妹妹看过烟花吗?王城也有的吗?”
“我在王城只路上看过一两眼……因为平时除了上学,是不准独自出店门的。”烟染说。“王城……王城是全东国最有这些东西的地方了。”
“嗯?为什么?”
“因为这代南果公主是东方血统的人。”华介说,吻了一下身边烟染的耳鳍。“老国王在位的时候东国是各种文化都有的,等她继任后就改了。最近几年的方针都是想让东方文化主导其他文化。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南方这几个行省就不会开始办烟火祭这种东西了。”
抚子听着,轻快的抖了抖衣服。“这算是好事吧?以后能穿这种漂亮衣服的时候岂不是很多了?”
“这代公主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华介说,烟染在他怀里安静听着,觉得能让他语气这么肯定的时候好像很少。“近几年改了服饰和一些传统,虽然都是看起来无足轻重的举动,但后面一定是有深意的。”
抚子挽了挽头发一笑。“嗯?你见过这代公主?”
“以前常见。”华介说。“只是最近几年事太多,去王城也很少进宫廷参见。”
“我一个普通人,没有你那么了解,只知道当朝公主最出名的是美颜盛世……”抚子叹了口气,好像有点累了。她把二郎腿放下来,一双脚规规矩矩的并拢着。“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如果是靠着一张脸才出名的话,那说明她们其他东西实在是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
“你知道她因为这个出名,说不定是因为她只想让你知道这个。”华介说。“而且公主最出名的也不是脸,是她那双脚。”
抚子的狐狸面具点点头,面具后的脸像是扬了扬眉毛。“南果公主那双倾城美足传得神乎其神,全东国哪怕是条能听懂人话的狗都知道,我当然也知道……但你见过?”
华介搂着烟染的肩膀,平平淡淡的看着抚子,竟然还真的点了一下头。抚子的眼睛亮了。“她的脚有多漂亮?我知道我一定比不上的……但你觉得她的脚比我漂亮十倍吗?还是五十倍一百倍?”
华介想了想,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想听好听的话。”
抚子吃吃的笑,华介像是也终于笑了一下,但马上就消失不见了,面对这种不亚于母亲和女友掉水里的问题,他的答案竟然没怎么考虑。“你的脚比她漂亮。”
“这确实是好听的话。”抚子还在吃吃的笑。“听完好听的话,我就想听真话了。”
“这就是真话。”华介说。“公主的裸足,外人是根本没资格看的:我在宫廷见她的时候,她不是穿着遮足的长礼装,就是穿着很厚的袜子,别说形状,连多少尺寸都看不出来。”
抚子怔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失笑出来。“我为什么总是聊不过你……”
烟染一直趴在华介怀里。
鱼人姑娘看着聊天的两个人,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心里预想的有些出入:她看得出两个人不仅仅像关系很近的下人和领主,更像是很多年关系很好的朋友:无论哪一种,这当然都是好事。但按理说……已经做过夫妻之事,并且经常做那种事的男女,不该是这种样子的。
那样的事情是能把男人女人之间关系彻底改变成另一种样子的,而是是不可挽回的改变,就像现在她的内心一样,虽然这也并不是坏事……她还在看着抚子和服下那双明艳艳的雪足发呆,没有听两个人又聊了些别的什么。
不知道又看了多久,颠簸忽然消失,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将军久等。”外面有盔甲的轻微晃动声,塔利亚掀开门帘的一边。“我们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