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盔掼甲的五个士兵站在荒南城的大门前。
常年的乡野生活,并没有让这群士兵的军人气质在真正的时刻消退多少,大概是因为此地的领主以前也是他们追随已久的将军,所以这种将与兵之间的关系也完好的保存下来,并没有演变成滑稽的贵族老爷和看家保镖之间的关系;五个士兵标枪般一字排开,武器都背在背后,从左到右分别是索恩,塞拉尔,流火,塔利亚和荷曼,站着最标准的军姿。
他们的军姿坚定,纹丝不动。即使迎着清晨过后已经开始足够刺眼的阳光,他们也没人眯过一下眼睛;即使迎着面前不远处黑色大车顶上已经脱了鞋悠闲荡着腿的抚子,也没有人敢移动一下目光,去看抚子那双晃来晃去的白皙裸足。
即使面前没有他们的华介将军检阅他们,这群男人也没有一个会去看抚子那双美脚的:这对几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破晓部队的忠诚就像阿施隆德这轮破晓之后才渐渐升起的烈日一样,毫无偏差可言。
破晓前天空的颜色是深蓝的,华介就穿了这样一身深蓝色的军大衣站在他们面前,那是将军的军装,盖住了这个男人的疲惫之色,让他看起来依旧年轻而挺拔;华介在五个士兵面前,来回走了缓步两圈。“稍息。”
五个人同时稍息的动作就像一个人做出来的一样,华介扫了他们一样,说。“索恩出列。”
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索恩一步而出。“属下在,请将军指示。”
“我不在的九天之内,索恩担任临时兵长,突发事务索恩全权定夺。”华介毫无波澜的说。“九天内烟染也不在,伙食没有供应,自己解决。如果去邻镇开销,记荒南城总账,不需要动用自己军饷;但无论如何不准延误换岗时间。这段时间里发现开小差的,记大过,禁闭时间增加三倍。”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几个老兵的表情,接着缓缓说。“禁闭室好像快两年没用了,各位表现很好,但我希望各位把这个记录继续保持下去,能保持多久算多久。”
“属下明白。”五个士兵异口同声的大声说。
华介垂眸,似乎是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忘说的时候,就听见荒南城大门里的嘶嘶声——那是鱼鳞快速摩擦地面的声音,鱼人姑娘虽然没有腿跑不出脚步声,但快速游动的时候总不会是悄无声息的。烟染喘着气从门里滑出来。“主,主人……您的军帽找到了!”
她的手里拿着个蓝黑交加的军帽,华介点一下头,接过帽子极板正的戴上,朝着面前的五个老兵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讲解结束,解散。”
……
华介和烟染进了车里还没坐稳几秒,抚子就像松鼠一样,从车顶拎着脱下的凉鞋滑进驾驶位了。“我好久没见你这么讲话了……别说有时候我还挺佩服你,这几个兵汉子没一个比你小,竟然还被你驯得服服帖帖的……男人之间的阶级生成的真是奇怪啊。”
“女人也一样,没什么区别。”坐在后排的华介摘下军帽,递给身边的烟染,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迷雾部队只有女兵才能进,苏沐尔训话的时候比我凶多了。”
烟染接过军帽,往后一放:鱼人姑娘最终还是没有盘在后备箱的区域,那里早就放了暗质装备的八个箱子和几件行李,剩下的空间都不够她塞尾巴的,所以她把宽大的后排座椅放平成窄床的模样,蛇一样盘在上面。听见前面摆弄仪表盘的抚子问她。“鱼妹妹你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忘记拿的?这一开可以就得九天才能回来了啊。”
“没有。”烟染一笑。“昨天晚上确认到三点多呢。”
“……我昨晚在家睡觉的时候还想着你们两个走是不是要多来几次……结果什么都没干啊?”抚子的语气听起来又可惜又失望。“那你的小玉尾呢,这段时间不要换水喂食什么的?”
“我把它倒到我的大水池里了,不用换水。”烟染说。“鱼粮我也分成每天的量了,昨晚也已经教过塔利亚了,按我写的说明每天固定投食就行……说到这里,我倒还真的怕芊芊挨饿。”
华介出了一口气,手指勾在嘴边吹了声哨。后面的行李堆里就立刻飞出来一团棕色的东西,精准的落到烟染肩膀上,金色的鹰眼左看右看的。
“它一向坐不住,这段时间又喜欢跟着你,早就知道我们要走了。”华介伸手,把芊芊从烟染的肩膀上拿过来,手指碰了碰鹰头,芊芊假咬他一口。“这段时间它可以随便飞了。”
“那看来就真的是没什么忘记的了。”抚子在前面失笑,金发姑娘坐在驾驶室上微微弯腰,像是拧动了什么机关;一瞬间这大车发动的时候整辆车都微微抖动着,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公牛。“那。我们出发啦!”
大车的轮胎开始不可阻挡般扭动着,紧抓松软的地面,扬起阵阵尘土。就在这尘土中,黑色金属的影子慢慢向移动了起来,越来越快。公牛般的抖动和引擎嘶吼声中,片刻之间,就驶上了荒南城门口的大道。
芊芊一声轻啸,从华介的手中飞出打开的车窗,飞上天穹,像是想和在大道上疾驰的大车一较快慢;烟染的尾巴还是盘在座椅上,鱼人姑娘好奇也趴在她那边打开的车窗口上,用她金色的鱼眸看着四周急速后退的一切,只觉得自己眼神的速度都比不上这些景色后退的速度。
她心里的感觉真的是神奇无比……这算是她生命里第一次坐汽车,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汽车,而是华介这辆如此有力的钢铁巨兽,跑起来比任何马都更快更野更有力,却一点都不颠簸,在没有石头的大路上疾驰着,连平日马背上的起伏都感觉不到。这种体验太奇妙了……烟染痴痴的看着逐渐在地平线上远去的荒南城,不知不觉连半个身子都慢慢往外探出去。
“别太朝外伸身子啊。”把着方向盘的抚子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笑着说。“万一撞到可不是小事了。”
“……是……”
烟染慌忙的缩回来胳膊,听见抚子一边开车一边接着说。“天气正常的话要开大概一天一夜,明天这个时候应该会刚刚好到铁象城……下午和晚上会在两个驿站停靠吃饭,避免耽误时间,晚上的话你们两个只好睡车上了。”
烟染记在心里,听抚子讲完才问。“嗯?那抚子姐姐不睡的吗?”
“我睡了半夜谁开车啊。”抚子笑。“一晚上不睡没什么的,总不能耽误时间。”
华介靠在椅子上,一直看着窗外天上翱翔的芊芊;猫头鹰虽小,但展翅很大,它飞得又不高,所以竟然还能在视野里看见。华介忽然说。“晚上你睡吧,我开。”
“可别了……”抚子说。“怎么说也是一行省的大领主,出门在外没有卫队就算了,我怎么说也算你的车夫,怎么好让你亲自开车?话说回来,你那老同学修伊也真是的,邀你去参加他的接任典礼结果也不派人来接你?怎么好意思让你自己过去?铁象城又不缺钱。”
“他知道他派人来的话,我可能就没心情去了。”华介淡淡说。“我们小时候还当过一段时间室友的,彼此的脾气互相都清楚。”
“真的不用你开,我不睡一晚上没什么的。”抚子看起来耸了耸肩,她纤巧的肩膀很窄,从正后面看高大的椅背几乎完全盖住了她。“……但我晚上想跟你做一次。”
这话转折的也很突然,烟染的脸都从窗外转过来。华介的目光从窗外的荒南天地之间收回,在烟染的视角里男人那一刻的眼神很奇特,他像是才发现开车的是抚子一样。车里的声音有那么几秒,只剩下引擎被隔绝大半的轰鸣。华介说。“你要在车上做?”
“嗯,好久没在车里做了……晚上找个开阔点的地方吧,还能看星星。”抚子点点头,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华介一眼,眸子笑意盈盈的弯起来。“那副表情干嘛?就当你给我提神了嘛,我都没带咖啡出来。”
华介垂眸,继续看自己手上的书。“好。”
抚子笑的很是开心,像是什么小小的心愿已经达成了一样,手上依旧很稳的开着车。“我知道在王城,条件好些的男家主和女家主在做事的时候都会带上条鱼一起玩的……只可惜我不是那些有钱的女家主,一直没那么玩过……所以鱼妹妹晚上也来吧?难得三个人一起出门没别人,我也想吃鱼妹妹了。”
“……抚子姐姐……”
脸红是没有声音的,如果有的话,烟染的脸一定是“腾”的一下红起来的。鱼人姑娘慌忙伸手捂住自己发热的脸颊。和后视镜里抚子的黑黑的眸子不知所措对视着,金发女人扬了扬眉毛。“别紧张……你一紧张,连带着我都紧张了。”
鱼人姑娘的心里简直已经鱼群乱撞了,坐在那摇摆不定的样子像吹笛人坛子里的眼镜蛇——她纠结了好久答案,才反应过来这种事她没权力做主;华介把她轻轻搂过去,吻了一口。“抚子私底下喜欢玩这些东西;你想来就来,觉得不舒服的话,也不用看我意见。”
烟染的脸依旧红彤彤的,但她也没有接着用手捂了;她笑着从驾驶位的后面伸出胳膊,搂着抚子的脖颈。烟染探着头,温柔至极的亲了亲抚子的唇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