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繁盛至极的礼炮升上天空,然后紧接着的是无数束繁盛至极的礼炮,把阿施隆德并不算太蓝的天空染上无数层转瞬即逝的颜色。
即使修伊事前表示过很多次自己不太想把继任大典办的倾城而动,但这种事情看起来也不是当权者能完全掌控的;时至正午的郡城前场还是依旧人声鼎沸,满眼望去黑压压的连估算出多少人都不容易——实际上如果在底下那片人群里的话,是连这种黑压压的视野都感受不到的。华介他们感受得到,因为他们离正身处盛典最高处的修伊并不远。
风华正盛的年轻人站在最高处的礼台上,面对着下面山呼海啸着的无数人群,无数拥护者或者非拥护者,微笑着念完了致辞的最后一段。他身后最近的地方是十米之外,连着琳蓝算在内的八个妻妾,再远处才是贵宾席上的华介烟染和抚子。抚子伸了个懒腰,在仿佛永无止境的人声背景中愁眉苦脸对华介说。“……上流社会办个典礼都这么长的吗?”
华介左边穿着小礼裙的烟染忍不住一笑。“这才算多少,抚子姐姐可不知道南果公主过生日的时候,王城要连着这样三天三夜呢。”
“我一下子就不想去王城了。”抚子干巴巴的说。“在这坐一上午简直比在沙漠里风吹日晒一天还难受。”
“你坐不住的话,我让侍卫送你回酒店也行。”华介说。“修伊上台前说典礼结束之后有正经事情要跟我谈,加上去看花宴,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完事。”
他的眼睛这一上午都一直盯着修伊的背影——当然不是恶意的盯,而是像修伊身边那群看似漫不经心的侍卫般的盯着他,如同弦上的箭,一有风吹草动就倾巢而出:一个刚刚遇刺脱线不久的人,就算自己心大不在乎吗,他最好的朋友也一定是在乎的。抚子看了看他的眼神,有点像起身走了,却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没在生我气吧?”
“没有。”华介抽了一下眼角。“我让四个人陪你回去,今天日子太重要,我不放心铁象城里的情况,你回了酒店也最好别出来,等我回去再说——反正在这在那都是呆着。”
生气的人当然不会吩咐得这么细的,所以抚子笑盈盈的搂着华介的脖子,亲了一口他的耳廓,就站起身来跟烟染摆摆手离开了——华介朝后面挥了挥手,四个武装到牙齿的侍卫朝华介一点头,就跟在抚子身后离开了。烟染稍微回头看了看。“……主人,这些跟着抚子姐姐的军爷都没问题吧?”
“修伊的侍卫水平都不简单,这四个的水平足够再放倒一个杀手神王了。”华介说。
正说着,突然感觉郡城下面的人山人海突然爆发出一阵整个上午都未曾听过的欢呼和掌声——虽然这整个上午都吵得很,但这一阵声音的强度实在是之前的时间里没有办法比拟的。烟染稍微吸了口气,从背后的鳃瓣里缓缓呼出来。她和华介看见礼台上挥了好几分钟手的修伊终于放下胳膊,步履庄重的转身——然后他就背对着烈日和千万民众,给华介的方向挤眉弄眼了一下,看起来典礼上他的部分终于算是完成了。
“可算完事了,给我累得半死。”一身华服的修伊走过来,在两个人和一众贴身侍卫面前,很不符合刚刚典礼上形象的伸了个懒腰。“老鸽子,我们是先去象征性的探望一下小花宴,还是先谈正事?”
“她醒了?”
华介问,修伊回头看一下那头嘉宾席上唯一空着的一张椅子。“好像昨晚就醒了……但醒着也不代表能站着,不然她今天就来出席典礼了。”
华介点点头。“你觉得你接下来要跟我说的事和她比起来,哪个更麻烦?”
“老鸽子,虽然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修伊眨眨眼睛。“……不过这一次,确实是我的事麻烦一点。”
“好。”华介毫不犹豫的说。“那就先去你那边。”
“我就知道会这样。”修伊大笑。“我要是改口说花宴比我的事麻烦呢?”
“那也是先去你那边。”华介淡定的说。
……
“三个月前,我们有一支二十人左右的卫队在铁象行省的西南边境覆灭了;后续调查的表明,这支部队在国境线附近遭遇了极其强力的神王,但是又不能定论——因为后备军赶到的时候,只活着带回来一个精神已经崩溃的重伤卫兵,导致几乎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而当时现场的情况也是一团糟,什么都看不出来,整个卫队看起来被匪夷所思的外力直接压扁了——这是现场照片,你先看一下。”
华介嗯了一声,从修伊手里接过照片,一张一张的在手里看着,烟染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一鱼的前前后后都是不少提灯缓步的高大侍卫,一丝不苟的护送着他们下去——并不是从郡城高高的礼台上下去,而是进入郡城更为深邃古老的地下设施,这地方比那天关押[杀手神王]基乐尔的地方竟然还要深,而有意思的是,这监狱改造而成的地下设施越往下装修竟然越像样子,地上都铺了地毯,看起来修伊还很常用这里。
“我把郡城最深一层的老监狱改成地宫了,如果有什么机密类的事情,都和人在这里谈……有特别重要的东西的话,我也存在这里。”修伊从侍卫手里接过提升,亲自在前面带路,笑着说。“虽然看起来奇怪,不过说实话这地方阴森森的让人不犯困,工作效率高的很。”
他打了个手势,侍卫就小跑几步,把前面大铁门上挂着的三道锁柱一一打开,推门让几个人进去——这冰冷走廊尽头的门里厅堂倒很是宽敞,虽然地毯挂毯精致,办公桌椅也宽大舒适,但终究看起来不是很和谐。
不过好在这里人情味儿还是不差的。修伊让几个侍卫放下提灯退下,就自己过去关上门,微笑着对烟染招招手。“茶几上有茶具,我们谈事情可能要有一会,麻烦鱼姑娘帮我们泡壶茶吧。”
“是。”
烟染点一下头,挽了挽小礼裙的袖子,游过去摆弄茶具;修伊让华介也在自己办公桌对面坐下,自己好像翻身去找什么东西了,声音还是传过来。“照片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华介说。“死的确实很惨,但说实话看不出来什么线索。”
“我知道。”修伊故意叹了口气。“我们一穷二白的小地方,毕竟不能和你们专业反神王部队的比;但即使再不专业的人也能明白,能让一支装备了大量[暗质装备]的精英小队毫无还手之力,完全覆灭的神王……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我懂。”华介说。“虽然阿施隆德的壁外大地上神王们卧虎藏龙,但近十年来边防一直做的很认真,所以特别高强度的神王反而不敢在东国疆域附近活动了。边境如果又出现这个等级的神王,实在不是件小事。”
“那我接下来就是要专业人士问题了。”修伊晃晃手指。“如果照片看不出来线索的话,什么才算线索?”
“能带回来的东西算线索:目击的伤员就是线索,战斗痕迹如果能带回来作分析,也是线索。”华介稍加思索,就说。“线索的主要目的是推断神王的能力类型和强度——如果现场有血迹的话,算是最好取证的了。”
“但是很可惜,现场除了那只小队自己的血流成河以外,就连一根多余的头发都没找到。”修伊耸耸肩。“但是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没有找到血迹和头发和一切线索,却在现场发现了一些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就在这里。”
他在桌子后面弯下腰去,深吸一口气,才把自己刚刚一直翻找的东西搬了上来。
大家伙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烟染刚刚好沏完一壶茶,托着托盘游了过来——修伊搬上来的是个看起来很重很结实的军用箱子。这东西她在王城偶尔见过几次,说是箱子,简直算是个方便挪动的保险柜了,而且这东西不是用钥匙开的,开锁的地方是一串小琴键一样的按钮,开箱要以什么顺序按多长的键,除了主人谁也不知道。
修伊很快就按开了那箱子,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取出来几个小件,华介和烟染都情不自禁的抬眼看了一下。
然而箱子里几乎等于什么都没有——只是箱底的格子里分开放着三块大小不一黑色石头,修伊直接伸手进去挨个拿出来,他们才看的清楚这是种岩片一样的石头。
岩片就是普通意义上的梭形岩片,边缘很薄,最小的一块只有拇指大,最大的一块也就手掌大小,看起来沉甸甸的。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修伊口中那种“无法理解”的元素在里面,这几片岩片唯一看起来不太寻常的也就是这些东西黑里透红的材质,像铁匠铺里被火烧了很久的铁材一样,表面还有些细密的随机纹路,但从修伊随随便便连手套也不戴就拿出来的姿态看,这些东西大概也一点都不热。
“接下来……我给你变个戏法。”
修伊拿着手里的一块岩片,掂量了一下,认真的说。“老鸽子,你千万看好了,这戏法可是变一次就少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