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女人干涩的声音隔着浸透昏暗灯光的地下空间，远远的传过来。“你再不把问题搞定，我就要被这身鬼东西压死了。”
“科姿姐姐我我我我已经在搞啦……”回应的是少年的声音。
黑白长发相间的女人抿了抿嘴。
这地方当然还是地下，虽然灯光还是一如既往照不全庞大场地还令人昏昏欲睡的橙色，却已经不是那个供着巨大水池的大厅了；看不清这个空荡荡的大平地的形状到底是如何的，因为灯光照不亮场地的边缘，那里都是黑暗的，而少年的摆动设备的声音却是从某个不见灯光的黑暗角落传出来的，但就人正常视力的一眼所见，这个广场上现在除了孤零零站着的科姿，什么都没有。
科姿又高又瘦的身板上此刻已经不是白大褂了——现在在她身上披挂着的，是一身从未有人见过的黑色战甲，形状厚重深沉如梦魇般的黑色战甲，仅仅那两块高耸着的肩甲就有足以压疼人的分量：但这样的东西却只是严严实实的覆盖了她的上半身，科姿的下半身只是一条黑色长裙而已，她看起来是直接穿了件长裙就又在上身穿了这层战甲一样。而裙摆下面却又有一点腿甲的轮廓——再往下就是她那双白生生的瘦长裸足了，她全身都被遮得严严实实，这双赤裸的脚上却什么都没有。
这双脚就直接了当的踩在地上，也不知道地上有没有灰，会不会被弄脏。科姿用一种很颓然的方式站着，身上的战甲就像是积木一样堆着，已经快把她两条细细瘦瘦的长腿压完了——她体质本来就很差，现在甚至都不敢太用力的咳嗽以免自己失去平衡摔倒，连转头都小心翼翼的。“……我已经在这儿站了十分钟了，早饭都没吃。”
“……好了好了，能源接上啦！”从身后黑暗里传来的少年的声音，大概只能是野葛了，他咳嗽了两声，不像是在对科姿说接下来话。“咳咳，我想想啊……阿施隆德天启历法十月……十月十五日！嗯嗯嗯温度湿度不知道就不说了……第四次[起源神王战甲]试启动实验开始记录。”
一声闷响，科姿的全身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就像是同时被前后左右四把看不见的大锤同时击中，却并没有倒下去——事实上她看起来差点就要跪下去了，却浑身颤抖着站起来，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像是极冷极疼，又像是在试图适应着什么。
女人低着头的侧脸轮廓一言不发，却能看出来紧紧咬着牙关。
“……科姿姐姐，我好像忘了提醒你了……”野葛的声音继续在那边乖巧伶俐的说。“考虑到能源问题，这次给盔甲的电压提升了百分之二的样子，一开始可能会疼一点……不过我觉得科姿姐姐肯定是能适应下来的。”
盔甲有规律的模糊纹路上，缓缓亮起无数青蓝色的细小电弧——越来越亮，就好像亮度这东西没有极限一样。随着这些电弧亮起来，科姿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姿态看起来也变了：她看起来还是承受着电压的痛苦，但随着她背的挺直，这身战甲的沉重感却似乎快速消退了。科姿剧烈的喘着气，她挺直身子，看着自己的双手，姿态越来越平静。
比她矮了一个头的野葛穿着白大褂，拿着一个小板子从黑暗里走出来。少年研究员走到昏暗场地正中央的科姿身前，满意的转了两圈，低头划拉着自己手上发光的小板子。“科姿姐姐感受怎么样？”
科姿沉默片刻，厚重的黑色手套轻轻敲了敲自己胸前的金属壳子。“……这里以前好像没这么紧。”
“科姿姐姐最近身体恢复的不错，双乳大一些也正常。”野葛淡定的说，竟然也抬手敲了敲科姿的胸甲，声音很敦实的样子，少年的表情简直满意极了。“科姿姐姐担心影响实战的话，现在赶制块大尺寸的胸甲零件也是来得及的，不过材料有限，怕是只能做成露胸款式的了。”
“……别了，我还是适应下这套吧。”科姿说，她尝试着抬起胳膊握着拳，活动了一下筋骨——这套包裹她整个上半身的厚重战甲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重，不仅不重，她身体平时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样子竟然好像也消失了。“我年轻时候还给当时的老研究院出过论文来着，证明所有女性战甲的露胸设计除了有伤风化以外没一点用处——就算真的有什么奇效，我也丢不起那个人。”
野葛笑意盈盈的看着科姿裙下的一双裸足。“那脚呢？”
“脚怎么了？这套盔甲本来就没有鞋。”科姿板着脸面不改色的说。“我当初就没设计鞋的部分……你见过哪个稍微爱美一点的女神王会穿鞋的？”
“我也不想看科姿姐姐穿鞋——那种又厚又硬的糙东西，怎么配穿在科姿姐姐又香又软的脚上。”野葛叹了口气。“但这个战斗模拟场地的温度系统还没修好，所以地上这么凉……科姿姐姐不穿双拖鞋的话，就看看还能不能滞空吧。”
科姿点一下头，她扭了一下脖子，看不清怎样的动作，突然有金属甲片从她战甲的脖颈处拼接出来，在她嘴上拼出一个防毒面具般的厚重面罩。她看了一眼科姿，声音从面罩后闷闷的传出来。“等一下亲爱的……你刚刚给我打了几种血清？”
“上面之前四次[神王远征]的血清都送下来了。”野葛看了看手上的荧光板子，突然在科姿面前跪下来，弯腰低头去看科姿的脚——白皙光滑的脚背足弓上，左右都有两个不太容易看见的针孔。“刚刚注射的分别是[坚冰神王]爱析，[艳火神王]莉萨，[瘟疫神王]克莱美蒂和[折光神王]莱婷……现在四大神王的能力科姿姐姐应该全都可以用了。”
他是匍匐跪在科姿的脚边说的，小少年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姿态。甚至说完还坏笑着很快凑嘴过去，把科姿左右脚的脚趾都细致的吻了吻，才拍拍身子站起来。科姿面罩上的眼神里却很黯然。“……上面最后一次[神王远征]已经开始很久了，我只希望那群人能把[音乐神王]小美伽活着带回来。”
“要是有最新动态，我会赶快告诉科姿姐姐的。”野葛抱着手里的板子微笑说。
科姿深深吸了一口气。
盔甲上无数外露的弧光电路此刻随着她的呼吸忽明忽暗起来，不知道身体何处穿出的轰鸣声越来越想。这个高个子穿着沉重战甲的女人一双裸足本来踩在地上，此刻竟然慢慢的踮起脚来，直到完全离地——若不是肉眼所见，几乎没人可以相信她竟然就这么不可思议的浮空起来，一开始像是有一点晃动，但越来越稳定。
——女人离地还不是很高，但稳定在空中的姿态，隐隐像是神话传说里那不存在的天使或神明。野葛抬头仔细看着科姿的样子，又继续划拉手上的板子。“看来盔甲的基础性能完全没有问题，接下来科姿姐姐该测试战斗性能了。”
“……真的是太久没活动了。”科姿在空中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说。“我要是挥挥手什么都没出来的话，你可别把我当成个傻子。”
“不会的。”野葛露齿一笑。“傻子怎么会飞呢？傻子也没有这么漂亮的脚的。”
科姿面具后的嘴像是也笑了一下，她抬起一只手来。
一个颜色莫名的光环突然在她头顶奇迹般浮现：随着光环的亮起，一根四五米长的巨大冰刃，就那么被她挥手从虚空中召唤出来了，真真切切的犹如神话降临一般。女人的左手燃起一根更长更亮的火焰长鞭，明明没有可燃物，却依旧就那么燃烧在虚空里，照亮这大半个圆形的试验场地；在坚冰和烈火之间的女人，此刻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真真正正对得起[神王]的名号。
“这是神王姐妹[坚冰神王]爱析和[艳火神王]莉萨的能力，分别是控冰和控火。”火光照亮野葛的脸，少年笑着说。“但这两个小神王的强度是不可能挥挥手就做出科姿姐姐现宅则规罗的，劈竟……”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舌头像是有点麻了，吐出来的字莫名其妙的。科姿在空中咳嗽一声。“……这是[瘟疫神王]克莱美蒂的麻痹孢子——她是基于细胞和微生物的控毒能力，身上病毒上百，十米之内让人悄无声息中毒的就已经有二十来种了。”
她像是摆了个手势，野葛的大舌头就一下子恢复了。少年尴尬的笑笑，却转过身背对着科姿说。“那这个就一定是[折光神王]莱婷的海市蜃楼了，可就算是她也不可能在近距离做出来这么逼真的光学幻影的。”
他身后的空中，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也浮着一个和面前一模一样的科姿；女人轻笑一声，胳膊放下的时候手中的冰矛和火鞭消失，野葛面前空中的幻影也消失，她缓缓落到地上，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野葛。“好在基本功都没忘……虽然还是生疏了一点，大概还要康复一段时间才能真的实战。”
“科姿姐姐谦虚了。[起源神王]科姿蜜克身为史上第一名神王，是现在阿施隆德大地上无数神王共同的起源……其他神王的能力都无非是对于某项单一物质的操控，区别无非就是功率强度的高低而已。”野葛笑道。“但科姿姐姐的能力[真祖血统]却反而是操控他们本身：只要在固定范围之内，无论是夺取能力还是完全控制其他神王都易如反掌，不仅能力如此，功率也强大的不可思议……科姿姐姐仅凭这些，已经堪称阿施隆德的顶点了。”
科姿抬手，把自己的面罩摘下来，叹了口气。“……但你也知道，现在东国境内没有其他神王可以让我操作了；没有了当做素材的神王和战甲驱动，阿施隆德的顶点也只是个高位截瘫的残废而已。”
“目前这四种能力的神王血清应该足够科姿姐姐发挥了。”野葛说。“最近宫廷虽然有让科姿姐姐重新活动的意向，但他们投鼠忌器，大概也不会给科姿姐姐提供其他泛用性高的血清的。”
“我从营养液池子里被他们捞出来，已经大半年了吧。”科姿看一眼野葛，说。“可这段时间里宫廷除了派你下来陪我过日子，似乎也没什么大动作。”
“上峰给我的任务是担任科姿姐姐的生活护理兼心理辅导兼研究助手，但并没有指明任期。”野葛说。“……这大半年里，这个废弃的地下研究所虽然只有那两个反神王部队的将军来过几次，但上面派了不少开发项目给科姿姐姐做，大概也是对科姿姐姐有需求吧。”
“不……”科姿抬手，看着自己手上材质不明的黑色手套，又厚又硬；女人高挺妩媚的眉眼稍微眯了一下。“上面如果仅仅是需要我的技术支持的话，现在是不可能把这套[起源神王战甲]重新解禁给我的：我穿上这套战甲之后能做的事情，他们可是什么都联想得出来。但现在战甲已经还给我了，却还是没有人让我做什么。”
“但我们现在也只能等上面接下来的指示了——毕竟科姿姐姐还是被软禁在这里的。”野葛说，从怀里掏出一双毛茸茸的软拖鞋来，又双膝跪在科姿面前，认真的把拖鞋套在她的裸足上。“我们休息一下就该吃早饭了——地上脏灰多，我先给科姿姐姐洗洗脚吧。”
“嗯，我也只是有预感而已……”科姿说。“……我感觉最近可能就要在这里，见到一些人了。”
她拿起墙边那根造型奇异的拐杖，靠在野葛比她矮了很多的肩膀上，一瘸一拐走回场地边缘的黑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