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妹妹，你也看着稍微买点东西啊。”爱卡懒洋洋的说。“将军让我陪你出来玩，结果现在反倒像是你陪我了……我多不好意思。”
烟染笑盈盈的咬着奶茶吸管。“都一样，妾身没什么可买的，跟着爱卡姐姐遛弯就是。”
“那怎么行？”爱卡说。“年前部队里工作都堆成山了，今天我好不容易能出来松口气都是你的功劳……等会再去之前那条街上看看，我给你买点谢礼。”
“不不不不不用了……”
王城的天气在干冷的年前旱冬里难得好了一次，温度适中街上无风，就连天上的暗影太阳看起来都比以往亮了些，所以上城向来冷清的街上来往的行人也多了不少：一人一鱼在穿越了四五条商店街的一上午之后，体力终于都挂不住了，坐在街边的一个露天水店里休息。爱卡在烟染对面也吸着一杯奶茶，年轻的女特等兵翘着腿，纤巧饱满的裸足上早换了一双崭新的细带凉鞋，脚边更有几个大袋子，都是这个上午的战果。
“不过上城能随便买买买的地方也不多——大部分都太贵了。”她又打了个哈欠，烟染的脖子上拴着鱼链，另一端松垮垮的缠在她手腕上。“能逛的地方其实都走的差不多了……我们吃完午饭你要不要跟我去中城走走？”
鱼人姑娘抿嘴一笑。“妾身跟爱卡姐姐去哪都可以的。”
“你呀你呀，稍微有一点独立性格不好吗？反而爱被别人牵着走，虽然将军对这方面没要求可也不太喜欢过于软绵绵的啊。”爱卡无奈道。“你可别跟我解释说女仆都是这样的，起码我确定人类女仆不是——比如东鹤姐，以前生气的时候都敢跟将军面对面的嚷呢，反倒我们旁观的吓到不敢讲话。”
“妾身……妾身是鱼嘛，训练方式跟人大概很不一样的。”烟染尴尬一笑。“说起来爱卡姐姐认识东鹤姐姐？”
爱卡咬着吸管点头，也不知道这一口到底吸没吸上去。“当然认识啊？我们最早认识的就是东鹤姐了。那时候将军还没搬去荒南呢。住的就是上城的宅邸，唔我想想看……你在宅邸里找找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东鹤姐留下来的生活用品或者照片什么的？我也不是很确定。”
烟染心说她找到的岂止是东鹤自己的照片，看来陈年往事自己到现在除了一个人名以外还是依旧什么都不知道，她当然也不是很想知道，所以张口问的也就不是爱丽丝这充满谜团的三个字——毕竟鱼类本就没有人一样的好奇心，相比之下她更想知道那个跟她留下无数大大小小烂摊子的前女仆是什么样的。“那爱卡姐姐和东鹤姐姐关系好吗？”
“好啊，当然好了。”爱卡极其自然的说。“东鹤姐腿长颜美，性格和办事又很利索，我觉得很少有正常人跟她关系不好的吧……反正我是没见过。”
——如果不是鱼类的目瞪口呆表情视觉冲击力过强的话，烟染早就做出来了：她差点就把自己里面那张嘴张开了。鱼人姑娘花了一两秒才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有点不流畅的说。“东……东鹤姐办事利索性格好？”
“是的呀。”爱卡叼着吸管懵懂的点头。“鱼妹妹没见过东鹤姐的吧？见过哪怕一面你也一定会喜欢的。”
……饶是烟染受过那么多的礼仪训练和话术，这话她顿时也感觉没什么办法接。总不见得王城人能把忘扫院子和不接物资这种对于女仆工作而言简直是失职的事情看成办事利索：看起来爱卡很喜欢在王城时没去荒南的东鹤，然而自己在荒南见东鹤的那一面却前前后后完全对不上……烟染干咳一声，听见对面的爱卡继续咬吸管说。“唉，东鹤姐后来和将军婚事没成也是可惜，她这一走就算断了，以后怕是都见不到了……我好像和东鹤姐再一起逛逛街啊……”
烟染心不在焉一笑。“爱卡姐姐职位方便，想在王城找找人应该也不难吧。”
“这你就不懂了：难点不是找人，难点是抽不出时间去找人。”爱卡叹息着摸了摸烟染的鱼头。“鱼妹妹干惯了体力活是不会懂部队里的苦的：纪检要盯着，科研要盯着，训练要盯着，我们部队里最闲的大概就是卫生部了，天天随便做些不用动脑子的卫生就行……我就算有时间开小差也只敢在上城转转，哪怕有时间去中城啊？”
“妾身记得东鹤姐姐是改嫁回王城的……？要是嫁得好的话，应该也不会呆在中城了吧。”烟染金黄色的鱼眸子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行人之间来来回回扫着，看见一个短发女郎走过的背影，又随便的说了句。“……唔，爱卡姐姐，你看那个就蛮像东鹤姐姐的。”
爱卡转头扫了一眼，就无奈的回过头来。“很多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王城这么大哪来这么巧的事……”
她的话声戛然而止，猛地吐掉吸管抬头看着烟染，而鱼人姑娘也正用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两个人又齐齐的朝刚刚的方向转过头去。
……这背影未免也太像了。
女副官的士兵素养在这个瞬间得到了完美的发挥，爱卡瞬间就长身而起，抓起烟染的手冲出水店，往那个女路人的背影方向冲去。“东鹤姐……东鹤姐？是不是你呀？我是爱卡啊……”
烟染心里叫苦不迭，纵然自己尾巴鳞片不是很怕和地面摩擦，但她也跑不了爱卡那么快的，一冲出去反而觉得自己像个好重的大沙包一样……好在爱卡没有跑出去几步就停下了，因为那个女路人回过了头——人在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喊时，一定会习惯性回头的。
东鹤。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让这个烟染曾经见过只有不到一小时的荒南城前女仆改变分毫；短发苗条的妙龄女郎软蓬蓬的大发帘斜斜的挡住一半额头和眼睛，冷艳里有一点俏皮。她穿的当然已经不是女仆裙了，而是王城平民女性的衣服，样子看起来比中城居民好一点。再往下看提角裙的尽头也是一双凉鞋，精致的绑带来来回回缠在那形状纤巧的双踝上：烟染心念一动。
按东国的风俗，结了婚的姑娘们的裸足就不能再随便给其他男人看了，很少有还穿凉鞋上街的……东鹤扬了扬画的很精致的秀眉，脸上的表情当然很惊讶，从爱卡身上扫过的眼神又多看了烟染一眼。“……你们两个怎么在一块了。”
“是……啊！不是……将军也回王城了，我趁他办事带鱼妹妹出来玩。”爱卡稍微有点语无伦次的说，女副官的兴奋溢于言表，手都不知道放在哪比较好，最后还是拉过东鹤大大的拥抱了一下，一样高的两个女人看起来鞋跟也差不多。。“东鹤姐这太巧了我们刚刚还在聊你呢，能在这又碰见你真是太好了……东鹤姐你现在住哪？怎么会在上城碰见你的？”
东鹤的大发帘都被她的大力拥抱摇得一晃一晃的，女人笑下。“喔，看不起我们中城人来上城了。”
“没有没有……”爱卡终于把东鹤从自己的热情怀抱里放了出来。后者又看一眼烟染，说。“这几个月你还好？”
“都……都好的，东鹤姐姐，好久不见。”烟染迟疑着说。
女人和雌鱼之间有那么一两秒的沉默，像是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而她们按理来说明明都该是很会讲话的人才对——即使她们之间一共接触的时间可能还不到一个小时。爱卡倒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份沉默，她依旧晃着东鹤的胳膊。“东鹤姐有没有在忙事情，大家好久不见了……不忙的话要不要过来喝杯茶再走？”
东鹤的目光从烟染的脸上挪开，想了想，终于微笑一下。“好。”
…
茶在桌上，在华介和威尔兰特的面前。
这其实并不能算桌子，只是个很大的储物箱上面铺了张桌布而已——同样他们坐着的也是稍微小一点的储物箱，上面随便放了几个坐垫，怎么看都是临时搬出来凑合用的。这堆满了研究器材的地下大厅里像个废弃的研究所一样，所以看起来没有什么招待外人的东西；年轻的野葛有点紧张的跟两个人示意了一下，就转身去倒腾其他东西了。“……我去看看那边能不能出来见人，二位大人稍等，我去泡壶茶。”
“这就有，不必了。”华介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壶。“你去把人喊出来就是。”
野葛明明已经走了几步，华介的话看起来提醒了他什么，突然折返小跑回来，一把就要抄起桌上本来那壶茶。“……这茶将军喝不得的，属下马上就换壶回来……”
他的手快，奈何华介更快，摆摆手就拦住了他——男人当然是有点奇怪的。“这茶还是温的，有什么喝不得的？”
“茶……能喝倒是能喝……”野葛满头冷汗，也不知道是天性就好紧张还是被华介难住了。“只是因为……”
“因为那壶茶是我的丝袜泡的，一般只有他自己喝。”一个有点哑的女声从远处没开灯的黑角落里传来。“你要是真的想喝，也无妨。”
华介和威尔兰特立刻都转过头去。
随着声音从池子后面慢慢走出来的，是个拄着拐杖又高又瘦的女人。
——有关这号称东国最后王牌的[起源神王]科姿蜜克的资料，全东国也没有几个人会比华介看过的多，分析的多，但这确确实实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存在活生生的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知道这女神王高瘦的个子就连资料上都额外说过一句，但现在走得近了，才能感觉她的身材似乎比档案上还要高一点，甚至比华介还高。那是种漂亮的高，性感的高，一点一点都不影响外观，毕竟她那一双没什么力气的长腿当然也比一般的人类姑娘长：但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摇摇晃晃，像座垒得过高的积木塔，随便一碰就垮掉。
“科姿蜜克小姐。”华介面无表情的扬眉。“你好。”
“你也好。”
科姿蜜克回了一句。女神王走到两个男人近处就停下，她双手拄着拐杖，稍微歪头打量着两个人，脸上表情依旧皮笑肉不笑的；野葛趁着这时候已经赔着笑把那壶茶换走了，急匆匆的背影走过科姿身边时有接近两个头的身高差，看起来像大姐姐身边的小弟弟一样。
“理论上第一次见面，不过看起来大家都是互相知根知底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客套的。”女神王依旧歪着头说，又看了华介一眼。“……你好像比照片上壮一点。”
“你也比照片上高一点。”华介淡淡的说。
女神王笑了下。她的牙齿又白又整齐，除了有点病弱的淡薄脸色，那一抹笑几乎是完美的。“我在夸你。”
“我也是。”
双方目光交错，就好像已经经历了一轮不动声色的试探一样；野葛早就手脚麻利的换了壶新茶过来，只有威尔兰特淡定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微笑着看二人。“华介老弟你看看，科姿蜜克小姐这样讲话，我这秦郡人都快无地自容了。”
“叫我科姿就可以了。”女神王说。“名字太长，讲什么话都慢一拍。”
华介没有接话，他面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女神王又细又长的双腿上套了双质地很不错的黑丝袜，末端开口——女神王当然是裸足的，但她脚上套了双厚实的毛绒拖鞋，除了脚踝和一点点足跟的圆润形状以外，也实在看不见什么东西。科姿坐在野葛新搬来的一个储物箱上，姿态很是优雅的把两条长腿交叉起来，也拿起一杯茶。“贵客上门，这里却没什么好招待的，实在是很抱歉；如果是我的话，交代完事情，一定会走得很快的。”
“我们闲云野鹤，向来正事不多，我只是来喝杯茶而已。”威尔兰特微笑道。“我只是陪华介老弟来看看而已。”
华介点一下头，从外套夹层里把南果公主的谕旨夹出来，只用几根手指慢慢的拆开，抽出里面的华贵纸张时动作停了一下，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而那边啜着茶的科姿却全都看在眼里，女神王忽然说。“你是不是要我跪下？”
——下公主谕旨的时候大部分人确实是要跪着接的。华介看了科姿一眼，想了下才慢慢的说。“不用了……这里没有外人，没什么必要的东西就不用了。”
“华介将军还真是宅心仁厚体恤大众——资料里没记这点，实在是宫廷的过失。”科姿眯着眼睛笑了下，也分不出来好意恶意。“……但在这种男人第一次见女人的时候，一上来就卖人情可不好。”
女神王盈盈站起身，走到华介面前三四步的地方，并拢那双黑丝长腿就跪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