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崩溃了。

没有丝毫前兆，没有任何预感。

只是像个疯子般从梦中醒来，狂奔出门。

没有穿衣服，没有带护甲，没有带钥匙，没有带楼澈的笔记本，没有带妖妖送给我的玉佩，…………只是像个疯子般，撞开外围护栏，向山顶跑去。

寒风刮在身上，迅速地夺走身体温度。五感也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减退，刚才还听得到狂风的怒吼声，现在只在耳边留下淡淡的回音。

脚好痛，有什么东西刺入了脚跟中，在刺入的一霎那消失的感觉又回来了，不光是从脚跟上传来了剧痛，手上脸上都遭到了狂风的撕扯。

跑着，跑着。

跑向山顶。

呼吸不畅，氧气供给不足，身体的各个零件都在向大脑抗议。

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部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为什么我跑了出来？我怎么没穿衣服？脚好痛，我难道连鞋也没穿？好奇怪，我想跑去哪？停不下来啊啊啊啊啊！

会死，会被冷死，会被喘死，会被……杀死。心里突然冒出了这种想法。

意识又开始模糊，身体不自然地动着，超负荷地运转着，像是要耗光全部能量似的狂奔向前方。

我看不到路了，好模糊。是晨雾吗？不是眼睛的问题吧？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街灯都没有。那停下来吧，乖，老老实实停下来回家，看不到路是跑不了多远的。

开玩笑，怎么会看不到路，这条路我可走了足足四年！就算砍掉手脚挖掉双眼我也能挣扎着像条毛毛虫般爬完全程。

我觉得心跳开始减缓了。是心理作用吗？还是身体最终在持续运动下发热了？

毫无理由地，想起短短人生中的重要片断。从幼年，少年直到成年……一个个平时深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依次通过眼前，就像走马灯一样…………啊！？我果然快死了吗？

双腿发抖，大腿肌肉开始机械般地跳动，准备抽筋了。

但我还是步伐歪歪斜斜地，身体一高一低地向前跑去。

为什么奔跑？在这没有光的世界里我想干什么？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没有意义，没有意义，没有意义。

呼，我停下来了。准确地说是被一个不知名的障碍物绊倒，随即以一个狼狈的狗吃屎的姿势结束了这段旅程。

呼，呼，呼。好痛苦，心脏受不了了，不论再怎么加快呼吸速度都摄取不到足够的氧气。大脑还在罢工，感官还未恢复。有人在吗？谁能给我输送一点氧气啊？或者干脆把我打晕，这样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我像块用到起毛被随手扔在路边的破抹布一样，全身与大地零距离接触，不，是一块草地。平常一脚就能踩扁的杂草在极低气温下变硬，刮伤了我大面积裸露的皮肤，我甚至能感觉得到几只躺在那的小昆虫被碾得粉粹。

好恶心，想吐。

好冷，想穿衣服

好痛，想回家。

我抬起头，用昏昏沉沉的眼睛环顾四周。好熟，这是什么地方？想起来了，这里是坡道的尽头，可以看到远处那平整地平线的世界的顶端。哪里出问题了吧？我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在暧昧不清的冷空气中我用尽最后一份力量爬起来，让抖得像运转中的引擎的双腿支撑这付残破不堪的身体。抬起双手，向空中抓去，什么也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好空虚。

冰凉湿润的草地疯狂吸收着我残余的能量，好不容易跑热的身体又开始感到寒冷。我勉强自己站起来，本能地不让身体受到更多伤害。

脑袋空空的，就像刚睡醒的样子，什么都想不到，也不想知道。我就站在草地上，全身赤裸迎着强风和降至冰点的冷空气。

这种情况，应该是梦吧？我想起了以前也有过这种经历，身处恶劣的环境，自己去做不出适合的反应，但是又特别的…………真实。果然是梦吧。

虽然浑浑噩噩地意识到现在的处境，但不知道怎样才能从这个地方逃出去。我试着慢慢走路，脚跟马上传来一阵剧痛。算了，不走了，还是看看情况吧。

郁闷的心情占据了我的意识，想逃又逃不了，想就这样呆着身体却老实地希望离开这个寒冷的地方，想思考脑袋又像灌满水泥般迟钝。

一片混沌。虚幻之地。

梦里……我能干什么呢？

使劲回忆起以前做的梦，好像，都是一些令人反胃的体验。

咦？我小时候不是梦到过飞翔在天空中吗？在那无比晴朗的蓝天中自由地翻滚，上升，俯冲；感受着不断切换失重与超重的快感；还有地上欢快的为我鼓掌的人群。

想飞。

能飞吗？

能飞吧。

我调整好姿势，做出起跑的动作，无视还在发抖的双腿和还未从剧烈运动中恢复的肌肉跑了出去。我融进了暧昧不堪的空气，向着草地边缘跑去。

速度好像够快了，以前的梦中我都是脚一撑地就能飞起来。好，飞吧！

我跨出左腿，随即用右腿狠狠地踏在地面上。

身体克服地心引力弹起来。

好舒服，这就是飞起来的感觉吗？要飞到什么地方去呢？我能飞到什么时候？

过了1秒之后，我在空中停了下来，然后往下掉。

开玩笑的吧？耍我也不用这样啊。我在半空中想。

算了，反正这种高度也摔不死我。

我想地在着地的一瞬间把身体调整到脸部朝上的姿势，可惜时间不够，脸和肩膀只转到一半。

我就这样第二次和草地接触，由于是带有加速度的俯冲式摔落，与地面造成的摩擦比第一次单纯的摔跤要大多了，对身体造成的负担也跟着加重。我紧闭双眼，任由刀一般锋利的杂草滑过脸上。

在滑行了不知道多远后，我完全停了下来。

我摸摸自己的脸，好像伤得不是很严重。

我叹了口气，不再挣扎。

就让我躺在这吧。

冷死也好，饿死也罢。

不想在继续痛苦下去，不想再让自己受到更多的伤害，不想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灾难折磨了。

平时那个开朗乐观的男孩消失了，瘫在草地上的只是一个可怜等死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突然大声笑了出来，两行泪水也在同时流下。

真是戏言。

这里是我创造的世界，是我所希望的世界，为什么要伤心呢？是不过是摔了两跤，为什么我却觉得快要死了呢？肚子没事，不像我想得那样内脏和肠子从胸膛流出；脑袋没事，不觉得脑浆从头顶渗到地上。

没有人的世界，不存在任何生物的世界。没有光也没有影，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没有欢愉也没有失落，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一切的事物都模糊不清，所有的感受都暧昧不堪。

我想，这时候会不会从天上掉下一个女孩？这样的话就变成春梦了。

为什么是女孩而不是女人？我的品位什么时候变了？

………………

废物废物废物，临死之前只能想到这种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更大声了，不知道下巴会不会就这样掉下来。

这样的世界果然很适合我啊。

即使当一个趴在地上的败犬，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

即使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感受不到，也不会有人跳出来嘲笑。

即使手抬不起来，身体僵硬，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救助。

真是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