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就这样划着小船，沿着河水流动的方向前进。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情感，从一旁看去，就像一个机械人偶。船桨不知不觉加快了摆动的速度，她板着脸四处寻找，寻找可能是凤凰留下的痕迹。
在看到那道冲天的混沌光柱时，半夏的心为之一震。从她开始行动那天算起，她估计那群魔族已经走入了绝境。一群走入绝境的疯子会做出什么举动不好说，但是只要重要的棋子没有问题，这个城镇的居民被杀掉多少都无所谓，倒不如说杀掉一些反而会对她推进自己的计划更为有利。
对待那些陌生的人，半夏可以做到，并且也必须做到如此绝情，她不是神，没有能够撼动天地的力量，也没有遥望未来的技能，她能做的，只有扩大自己的情报网，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资源，将任务以最小的代价完成。
牺牲是一定会存在的，但是她不希望是自己认识的人。有人在暗地里说过她是冷血动物，杀人不眨眼，这些她知道；她的行动几乎没有被人理解过，这点她也明白；可是没有什么人能够听她去说这些，唯一一个有联系的人——零，现在就算把这些说给他，也毫无益处。
零是一个只会到处惹麻烦的家伙，自大，并且看起来有点愚蠢，但是半夏就觉得他傻的可爱，甚至因为他笑，因为他哭。她知道这种感情必定会增加她的困扰，就算会让她更累，但她依然觉得这样是值得的。感情这种东西很奇妙，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或许是零帮过她，让零在她心中的好感度非常高，或许是她觉得自己亏欠了零什么东西，又或许是……爱情？
她与零之间的关系，就她自己看来，就像单亲妈妈带着一个小孩子。妈妈承受着社会舆论在外工作，回家还得听孩子哭诉在外面被其他孩子欺负了。孩子很累，很想哭，她知道，但是没有人能够安慰她。孩子还小，完全无法理解她现在在做什么，她在孩子长大，或者压力消失之前，都必须忍耐下去。
那么凤凰呢？她与半夏的联系，并没有半夏和零之间那么紧密。
那么为什么现在还要找凤凰呢？她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而已，她并不重要，不需要再找了。根据威力来看，那是数人对凤凰采取了自杀式袭击，就算凤凰能够复原伤口，存活的可能性也很小。
理性驱使着半夏做出合理的判断，但是感性不允许她现在折返。
“连一块碎肉都没有看到，那个魔法的威力果然很强。”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四下搜寻的视线也像是机械一样，看不出什么感情来。但是半夏自己知道，她已经十分焦躁了，只是常年累月的习惯，让她学会了伪装自己，要保持时常给予周围所有人压力，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她害怕这块面具一旦摘下，就再也装不回去了。
零是个傻瓜，面具拿下来一会也不会被发现，在零的眼中，她就是她，她这样坚信着。
“哦，有碎块了。”沿着河流的流向，她已经划出了清泉城，沿着水流又走了不知一段，这时才发现了一块桥的碎片——那是一块非常粗大的木板，断面是圆弧型的，非常光滑，看上去就像是凭空被挖去的一样。
这是魔族特有的属性攻击之一，这种攻击能够直接消灭目标的质量，对凤凰的伤害应该非常大。
“快有结果了？”不安感再度加剧，半夏继续向前划动着小船。沿路的水流逐渐变浅，从清泉城内流出的各种碎片全部出现在这附近。主要是桥体崩毁一路飘下来的木材，还有几只破掉的鞋子——并不是被直接破坏的，看起来更像是被完全不合适的脚撑坏的。
“傻瓜……就因为这种东西决定继续打的吗？”她很想继续维持机械的动作，但是凤凰的这一举动，让她有点手足无措，不知是该哀伤，还是该笑。
凤凰最近一直盯着男女结伴的家伙下手，对方或许也是瞄准了这一点，并且伪装做的很烂。凤凰是因为觉得丢脸才没有逃走。
再往前走了一点，她捡到了凤凰的一只鞋子。原本做工十分精致的鞋子，现在只剩下半截鞋底，挂在突起的木块上。凤凰说的没错，她的鞋子是火之国的名人制作，承受了那种级别的魔法还未完全消失，不辱这双鞋子的主人。
半夏再往前看去，前方有一根横在水上的树干，只有极小的缝隙能够通过。如果到这里还没有找到凤凰，那么就说明，凤凰已经消失了。
她从河中舀起一捧水浇在脸上，仰天深吸一口气。冷风吹过，沾过水的脸冻的有点发痛，但是她现在却感觉这股痛感莫名亲切。
“回去吧。”她在船上重新将头发束在脑后，取出一个单片眼镜戴上。半夏看向水面，水中的倒影目光如刀。确认后，她驱使小船前往城中。
小船走了一会，便停在岸边，半夏披上斗篷走向清泉城入口。今天看守桥头的不是那个守桥人，而是之前半夏见过的，在城内奔波搜索他们的家伙。两人靠在桥边刻着清泉城名字的牌子旁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可以看出，他们很高兴，甚至是狂喜。
“喂，你是谁？请拿出身份证明。”其中一人注意到了半夏，便走上前，按照惯例核查来访者身份。
他正在走着，走着，突然他的身体不听他的使唤了，他想要向前走出一步，却发现身体失去了知觉。
“还没好吗？检查个身份需要这么久？”他的同伴看着站在原地的他，以为他玩忽职守，也走上前去。
两个人定格在了一起，就像两具雕塑。没过一会两颗脑袋落在地上，水平的两道切面上血液喷涌而出，洒在清泉城的牌子上。半夏收回扇子绕过他们，缓缓走向城内。
“两个。”
夜幕降临，城外的尸体被轮换值班的人发现，轮班的两人惊觉不妙，掉头就往城内疾奔，他们飞速前往他们的基地，准备报告这件事情。
岸边的道路是如此的熟悉，但是他们没有哪天跑得这么快过。他们知道这件事情非常紧急，但是应该不至于让他们加速到现在这样。自从看到那两具站在原地的无头尸体，他们就感觉一路上一直有双眼睛盯着他们，他们还不知道那双眼睛来自哪里。超越人类的英雄所带来的恐惧感，不断迫使他们加速，再加速。如果停下脚步喘口气，他们感觉他们也会变成那两具尸体。
“回来了，我回来了！”他们看到了基地的入口，从压迫着神经的恐惧感下看到希望时，这种被救赎感让他们笑了出来，甚至想要欢呼。
就如同他们猜想的那样，一旦他们停下脚步喘口气，他们就会变成那种尸体。半夏握着张开的折扇，绕过两具伸出手的无头尸体，快步进入基地内。风环绕着半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就像一个幽灵。
“警报！警报——！有人入侵！”
“都快点过来帮忙！我们无法阻挡那个家伙！他的速度太快了！”
“去死！去死啊！为什么没有效果！快点支援！支援！救命啊！”
“救救我！救——”
最后一个魔族还没有说出话来，便被半夏一手掐住脖子，将他的脑袋撞进坚固的石墙内，墙内传出细微的骨头碎裂声。
保险起见，半夏捏碎了他的脊椎。
“最后一个。”她脱掉沾满血渍的斗篷，提着沾满鲜血的，合起的折扇，推开最后一道大门。
推开的一瞬间，室内无数的魔力灯具同时被点亮，守桥人坐在尽头处，一脸得意的笑着。
“欢迎来到我的领地，人类的强者。”
“……”半夏目光凛冽一言不发，不断扫视着偌大的房间。这个房间里只有大量的灯具，其他似乎什么都没有装饰，她在提防着陷阱。
“不用看了，没有任何陷阱。”守桥人依旧在笑着，他的脸上充满了自信。“能够有机会近距离看到人类中强者的面孔，让我好好回忆一下，那个在各种方面将我击溃的强者，这样美好的时光，怎么能被陷阱那种下三滥的东西破坏掉呢？”
“你的奉承，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这可不是奉承，人类的强者。”守桥人站了起来，他沿着墙壁漫步起来。“为了修建这个基地，我花费了十年的时间。整整十年，找回了昔日的部下，与他们一起潜伏在这座城中。本来我以为我已经做的够好了，甚至能够去向魔王大人展示我的成果了，我不再是过去那个令他失望的魔将了，直到你们来了。”
半夏不在理他，快步冲了上去，同时挥动折扇。被鲜血浸染的数道风刃飞向守桥人。
守桥人完全不在意似得摆了摆手。“请先听我说完吧。极寒之墙，魔力之墙，魔神的赞歌。”
随着他的话语，在他与风刃间瞬间竖起了三道屏障——光洁的冰面，漆黑扭曲的黑色墙面，还有一道直冲屋顶的魔力柱。
染血的风刃撞击在冰面上，一道风刃消失，血液飞溅，渗入冰面被切出的裂缝中。紧接着飞来的风刃的击碎了冰面，再不断的冲击着魔力墙，最终全数消失在冲顶的魔力柱中。
“看你的动作，终于打算认真听我说了？那我继续了。直到你们……不对，直到你来了，利用神殿，利用人民，甚至利用了我，摧毁了我十年内树立的一切东西，我从没有感受过如此的挫败感。当然，这不是怪你，倒不如说，你让我认清了我自己。我是一名魔族，魔族是强者，作为强者的种族，对待弱者的种族就应该从正面用武力击溃他们。”
“疯子。”
“我是疯子吗？没错，因为我的力量不足，无法成为我向往的那位魔王大人眼中的优秀部下。但是，我相信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一定会做到让魔王大人对我刮目相看。谢谢你，让我明白了魔族应该做什么。”
“魔王的名字。”
守桥人闭上眼低下头，微微鞠躬。“那是剑之魔王大人。”
“我知道了。你可以死了。”半夏合上了折扇，扇尖指向守桥人。
守桥人右手生成一把黑色长刀，左手托起一块锐利的冰块，笑着说：“其他城内的魔族我已经通知过了，他们都已提高警戒等级。好了，我再无留恋，只剩下在这条烂命消失之前，把你的这张脸，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