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最后一批魔族成员带着辎重走出了城门。
本应负责在夜间进行巡视的人,不知道这群家伙使用了何种方法,竟然将他们全部替换,或者洗脑了成了团体内的下属。我也逐渐明白了这个邪教的可怕之处——他们单体存在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愚昧无知的,甚至还有点弱。但是当他们成为一个团体的时候,那就是名副其实的邪教,会对人的精神展开疯狂的攻击。
我走在他们的最后方,和渊离一起。渊离从和我聊过之后,感觉他的心情慢慢变得好转起来。才和凤凰分开的那段时间,他就像是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信心了一样,现在已经能够这样开心的笑出来,作为陪同者的我来说,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正在我边走边想时,渊离用胳膊肘顶了我两下。
“就是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个女人吗?”渊离小声说。
“对,就是那个女人,千万不要搭理。”我也小声说着,不时转向身后,对紫烟随意的笑了笑。
她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左手搭在剑柄上,一本正经的点头示意。
果然对我一直抱有戒心。
这个结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得出来的。当她说出相信我的时候,我还随意的确立了她的死旗。现在想来,还是当时我的想法太过稚嫩。
当信任我的声音越来越多时,我自以为已经把握住了整个魔族的风向,她也隐藏在其中。当他们的希望破灭,将我捧上至高的位置时,我才注意到了,那个女人从来就没有完全相信过我。在那几千双充满热忱,甚至狂热的瞳孔里,紫烟那打量和怀疑的目光,格外明显。
为此,我几乎每天都有找她战斗,口头声称“战斗训练”,实际上是在摸她的底细,我要把她与我对决能够获胜的方式全部找出来,至少不能让她足以让我必死的杀招。
为了与我对决,我要求她随身佩戴武器。她完全没有思考,平静的遵守了我的命令。或许她认为这样就会打消我对她的疑心,但是我却更怀疑她了。
不出我所料,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她是用剑的好手。那是一种非常暴力的作战方式,一手以最大幅度挥剑压制对手,另一手摸出短刀寻找空隙刺杀对方。单手挥舞武器缺陷有很多,但是她依靠她的力量、武器的重量、还有短刀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成为单人作战里非常可怕的对手。如果对手不是我的话,或许她已经获胜不知多少场了。
后来,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用意,没过几次交手,她整个人就失去了战意。长剑无力的挥动着,短刀索性懒得拔出来,任谁看到都会明白她已经不想打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随口说:打不过。
她很笨,并且她的演技太差了,或许只有渊离看不出她的想法。也就是说,她对我的不信任并不是源自于她的思考,她的脑袋应该思考不到这个位置,那是纯粹依靠直觉判断我无法新人的吧。往往依靠直觉行动的人就是最为麻烦的那种人,你永远无法猜测他们下一步会做出什么。
“渊离,你想要吃什么吗?”来到一处穿过丛林的道路中时,我大声的说着,刻意要让声音传向周围。
渊离与我的连携还算完美。他立刻反应过来,大声说:“只要是零做的饭,什么我都会吃。”
同时他立刻搂上我的手臂,看起来笑的很开心。我希望他是装出来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只好给你做饭了。”说着,我假装无奈,从辎重上取下一些炊具和原料,在路旁升起火来。
我和渊离围在一起,紫烟则离我们有点距离,靠上一旁的树闭眼养神。
我越来越怀疑那个女人的同时,她也增加越来越多的时间监视我。昨晚是个意外,似乎有部分魔族因为小矛盾打了起来,她出去解决纠纷,一直拖到队伍几乎走光才回到我身边。
可是,让她停留在我的身边,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凭她的脑袋,恐怕完全想不到吧。
想到这些,我不禁笑了起来。
等到饭做好,魔族的队伍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完全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刀光一闪,一颗大树从我面前倒下,露出切割平整的年轮。象征着魔王身份的长袍,被我一把拽下甩在树干上,成为我和渊离的坐垫。和那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高档的酒一样,这种衣服也就是一件耐脏的布而已,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我活该是一个农民。
我和渊离面对树根坐上树干,一起享受着所谓魔王特供素材制成的伙食——这种时候,我的农民舌头也感受出了差别。
“你的画被我毁了,真的没关系吗?”我边吃边问。
我明白凤凰对于渊离的重要性,但这不是我问渊离这个的主要原因。我在担心一个可能性。
“没关系,因为现在有零在。”
“不对的,渊离,你搞错了一件事情,我并不能够带给你安心感,也无法代替凤凰为你美好的未来。”
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出现了,并且还是以最坏的方式。我本以为渊离变得开朗了,是他理解了应该自强。但是我错了,他有很严重的依赖性。我非但没有帮他治疗,反倒让他的依赖性变得更强。面对凤凰,他还会低声叹气,或者抱怨几句;但是面对我的时候,我已经只能够看到他对着我笑了。
在回归农民生活,向半夏倾诉我的感情之前,我可能会先被老板以及凤凰撕成碎片……
“我感觉你现在做的并没有什么错,至少,你——”渊离正说着,我抓起他的勺子,快速送入他的口中。
我看向紫烟。她虽然还在靠着那颗树,但是身体稍微动了一下。
“无需对我这么恭敬。就像你看到的,在平时的时间里,我只是一个行为粗俗的家伙而已。”
“不了,毕竟是魔神的最后杰作。对于您,我还是需要保证一定敬意的,您的身侧除了您的男性妻子之外,其他人没有资格与您对等。”
她虽然说的很平淡,但是我明显的能够感觉出,她在挑我的刺。非常奇怪的是,过去我在被人提到魔神最后杰作、我的妻子这种一时着急,不小心说出的糗话时,我一定会觉得十分难堪,甚至想要用被子把头蒙起来。那种羞耻感我完全无法忘记。可现在就算被她这样说,我的内心仅仅激起了一丝涟漪。这就是坐过高位之后才来的成长吗?虽然标签依然是个农民,但是属性正在慢慢的发生变化。
这种缓慢进行的变化就好像毒品一样,一旦品尝过一次,就无法再离开它了。毕竟我现在只能感受到它对我带来的益处,缺点完全没有感受到。
“那么我命令你,坐在我的身边。你都自觉对我亮出了你那并不丰满的身体,现在还会在意坐在我的身边吗?”
“……遵命。”她带着别扭坐在我旁边,接过碗吃了起来。吃的时候,她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现在我们来到哪里了?”我向她搭话。
她放下碗,看上去有点不高兴的说:“火之国的城市编号根本分不清,不过根据地图来看的话,我们已经走出最后一座城了,马上就可以在山上进行战力部署。”
“已经快到了啊。”我看向道路延伸的方向,在树木之上能够看到一座不算高的山,山看起来并不陡,平滑的山坡绵延向上,连接被削去的山顶。
从被削掉的范围,以及我从电视剧中了解的重火器来看,如此大的缺口,怎么也得是导弹或者榴弹炮才能打掉的吧。火之国为了歼灭一个邪教领头人,居然使用了那么庞大的火力。
“渊离,还醒着吗?”我轻声问。
渊离吃饱之后,便倒在长袍上睡着了。这也怨不得他,昨晚他没有去睡觉,反而陪着我在城墙上聊了一整天。现在如果再不睡的话,我反而会担心他的身体。
“您果然很喜欢他吗?”
“并不,只是简单的关怀而已。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渊离没有你想的那种感情。”
“您……果然很奇怪呢……”紫烟不经意间松懈下来,露出了苦笑。
我趁机在渊离背后塞入了一张纸条。
思索了一阵,回想着我平日的遭遇,我说:“没错,我在人类的村内一直就被人说奇怪了。甚至被他们称为疯子,这是多么可笑的经历,明明我有绝对的实力,并且我也有足够的头脑,却被他们当作了异类。”
既然靠直觉行动的人他们的直觉很准,那么我对他们撒谎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利用这一点,只对说“真话”就好了。
“所以……”她转过脸来,态度坚决的说:“冒犯一句,您真的已经放弃作为人类了吗?”
这个问题,如果换做是其他人站在紫烟这种测谎仪前,恐怕已经露陷了。但是在这里的是我,我等待她的这个问题,等待了太久了。
“并没有完全放弃,但是已经放弃的差不多了。我在人类那边,完全没有得到作为人类应有的待遇,而魔族这里,我拥有无数信赖我的人。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还要再帮助人类?”
“我知道了。”她似乎还在纠结着什么,回到了原本站立的地方,靠着树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