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临近,这座城开始展现出其独有的色彩。
城中人们走出家门,占满了城镇里的大街小巷。他们双手合十,闭目平息,金色的光粒子从他们的身上出现,漂浮在城镇之上,缓缓流动,又渐渐汇聚,宛如一层随风飘舞的薄纱,而又毫无声响,让整座城陷入一种奇特的静谧氛围中。
这时,数股火焰自太阳升起的方向急速升空,在天空亮起一朵朵鲜艳的火蔷薇,并发出轰的爆炸声响,打破了这份安详。
与之相对,日落方向大地颤动,一座远超城市高度的平台陡然生成。在这高台之上,泥土迅速聚集,生成了两个足有十人高的泥土人像。在一片喧闹喝彩声,泥人挥动捡漏的四肢互相碰撞,撞的尘土四溢,砂石乱扬。虽然动作笨拙,但总能点燃观众的热情。
除了半夏外,我们四人穿梭在不知所措的光之国人群中时,都是在憋笑。
半夏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
“渊离,凤凰。”
“什么事,半夏姐。”渊离说。
“嗯?叫我吗?”
两人突然被半夏叫到,似乎有点疑惑。
“我和零暂时需要出去一会,你们能在这里稍微等会吗?”
“是什么——”渊离还没问出口来,便被凤凰捂住了嘴。
“是我们不能知道的事情,没错吧?”
半夏没说话,微微点头。
“那就没问题了。不过我暂时不想回去睡觉,想出去走走。渊离,我们走吧。”没给渊离说话的机会,凤凰拉着渊离就跑。临走前,凤凰向我们对了一下口型。
“她说了啥?”我问。
“谢谢。好了,这不是重点,现在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能够让你了解我的地方,你所不知道的那个我。”
半夏说着这种不明所以的话,拉着我就在人堆里面瞎转。或许不是瞎转,毕竟我不认识路,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把一座城市的路况完全摸清。
我们停在城市的一角,角落有一闪两人高的大门,应该是纯铁制,刷上了一层黑漆,门外有两名士兵,目光凛冽。这里应该是一座地牢。
“到了。”
她走在前,不知和士兵说了些什么,我们很快便被放行。大门开启,里面是一条通往地下的走廊,没走多久又是同样的一扇门。
“这里关押的都是一些重刑犯,为防止逃逸,只留下了这一条通道,并且每隔一定距离就会加上一道大门,出入都需要进行审查。”
走廊顶挂着灯,但是光线很暗,忽明忽灭的灯光照不到两侧牢房的尽头。牢房里很黑,不时传出一阵沙哑的哀怨声,听的人背脊发凉。走的越深,这种情况越明显,甚至还会在金属栅栏上看到些干枯的人手,或者是黏在其上的发黑皮肉。
越往里走,腐烂掉的味道也越重,我不由得捏住了鼻子,试图阻止这种恶心的味道进入鼻腔,然而憋了没多久,张嘴深吸一口气后,那股恶臭顺着气流大量进入体内,我的胃液当即翻滚开来,想要喷涌而出。
算了,直接吐吧,可惜了一桌子美餐。
“呕——”
“多闻闻就习惯了,这也算是你想要了解的我的其中一面。如果这种程度就受不了的话,接下来的内容我就不敢让你知道了。”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呕——还有,为什么不敢让我知道?”
半夏不知从哪里摸出她的折扇,半遮面部,眼睛撇向一侧:“怕你讨厌我。”
“如果不是在这种环境下的话,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对你心动的。呕——”
“那么你呢?”
“我不是正常男人。呕……不行,吐干净了。现在走了多久?”
“马上到下一个节点了,从那里开始,地牢将发生质变。还要继续吗?”
“早死早托生,继续。”
“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一晃而过,我似乎看到半夏笑了一下。
随着继续深入,大门也从普通的铁门,变成了带有一些特殊符号的金属门,这些符号有大有小,密密麻麻,围绕大门中心呈圆形向外排开。这就是魔法阵?
“你的能力属于直接对魔力产物进行销毁,为了不被你弄坏这些,我提前将这里带有魔力的封印解除了。从这里开始,那种味道你就闻不到了,这里关押的都是超出人类范畴的事物。”她指着下一扇门。“你抓到的魔王就在最深处关着。”
事物……连人类都不算了吗?
过了第一扇特殊大门,内部环境骤然突变——没了之前那种杂乱的环境,也没了栅栏状的关押人用的牢房,走廊上、下、左、右布满了大门上的那些符号,甚至包括两侧关押什么玩意儿的门上也有。
然而这里一片死寂,静的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半夏硬质鞋底的落地声,甚至还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
“见鬼了,关的东西呢?”
“没了。”
“没了?”
“在你的能力面前,他们都可以当做没有存在过。这次战役里你也见过那些魔物了,这里关押的和那些东西类似,魔力是维持他们躯体的主要物质,被你销毁掉也是理所应当。”半夏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不过你不用放在心上。比起标本丢失,这些东西更多是因为无法处理才被封入这座地牢,由你处理掉的话光之国上层也会非常高兴的。”
“……”
我们到了最后一扇门前。这扇门前没有守卫。
“这里是我的审讯室。”
半夏两手紧握门把,缓缓拉开大门,内部一盏灯
“这……”
大门开了一条缝,微弱的光线照了进去,魔王就在大门正对的那面墙边靠着。一个魔王见到了光,连滚带爬,嘴里发出难以辨别内容的声响,声音有点哑,但异常尖锐,活像一个疯子。
从声音辨别,这个似乎是男孩。
另一个女孩魔王则立刻并拢双膝跪在地上,脑袋紧贴地面,不敢乱动。
她带着颤音,说道:“求求你,无上的半夏大人,不要在折磨我们了,我们真的什么都已经说出来了。我们二人保证绝对不会与你们为敌,我们……”
好像完全没有看到魔王一样,半夏一边开门,一边解说起来:“这对魔王叫做琥珀,男琥女珀,很好的名字。两人的能力属于连携能力;珀无法死去,且能够将一定范围内,所有魔族受到的伤害吸收到自己身上,随后由她自己强大的自愈能力来治疗这些伤害,当然,真要死的话也是有办法的,办法有两个,第一个,离开琥一段距离后珀就会自灭。”
“第二个呢?”
“在你的能力范围内,杀了她。”
“……琥的能力呢?”
说到这里,半夏看着已经疯掉的琥,嗤笑了一声。“他,累赘一个。”
“啊——!”
“不要抵抗了!”
听到半夏说的话,琥无视珀发出的声响,停止在房间里乱冲乱撞,转而扑腾四肢,怒吼着冲向正在门口的半夏和我。
“让我来。”半夏摆摆手,示意我后退,另一只手拿着合上的折扇,扇尖对准冲向她的疯子。
琥突然飞跃而起,张大嘴巴,似乎想要咬下半夏头上的一块肉。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能预料到他的后果。半夏的体术技巧之高,就连我也需要做好准备才能勉强应付,更别提她还会不时使出什么小手段来。琥跳了起来,整个人悬在半空,无疑就是活靶子。
结果也如我所料,半夏仅仅是一个侧身就躲过这击,合十的折扇敲在琥的后脑勺上,直接将他砸晕过去。
气势汹汹的魔王变得如同野兽,却连在半夏的连衣裙上留下一点污渍都做不到。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他就是个累赘。”
我不发表意见。
半夏继续说。“这里是光之国唯一的一处黑暗。”
当她说完,大门完全敞开,昏暗的灯光填满整个空间。
我屏住了呼吸。
房间里挂满了各种刑具,每一副刑具都被血液浸染,血红色、红黑色的斑点将各种刑具的表面覆盖起来。墙壁也一样,四面血色,借着灯光,依稀还能看到天花板上飞溅的不少血液。
斩头、拦腰、千刀、剜舌、撕裂……光是看到这些刑具,和这些血液,半夏对魔王所做的种种便强行冲入我的脑海里。
“我靠。”
小声嘀咕后,我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看点别的东西转移心情,目光落在了琥的身上。他的身体虽然完好无损,然而全身上下布满了干结的血渍,依然能够看出那些刑具究竟对他做过什么。
“半夏。”我试图使自己恢复平静,转向她。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她走入内部,转身对我笑着。平日里的那种笑容,在这一刻又多了一种新的诠释方式。
死神的微笑。
“你的工作是什么?”
“需要弄脏双手的任何事情。”
“为什么要做这些?”
她转身背对着我,语气凛然。“一个普通村庄的赌场主女儿,如何能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获得各种国家的资源,各方面的援助,甚至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组织网络?”随即她又转了回来,扑入我的怀中。“我们不是主角,不对,至少我不是。如果有更好的赚钱和扩张势力的办法,我也不会选择这条道路。可是这十几年中我全部都尝试过了,没有。”
“不扩张势力不行吗?”
“你天真的一面,或许也是令我着迷的一部分。”她抬起手,指尖在我的脸颊附近游曳。“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我能用什么来保护你?又能用什么对魔神进行复仇?对那个将我的一切弄得支离破碎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