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鹤群,幻影魔王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有珀在,中了这一招,她们是死不了的,然而鹤群能追得上来,在海岸边看到的成千上万的士兵就不会追过来了吗?没等灵魂的伤势痊愈,他们四人或许已经成为阶下囚。
一根树枝划过,如柱的暴雨在那一刻被切为两半,一起被切开的,还有十几只光鹤。
“走。”
那是剑之魔王。已经逃了一个白天,他也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了些,就算失去了自己的拿手武器,用一根树枝也能挡下这些攻击来。
可惜树枝终归是树枝,他的力量很大,并不巧,挥动一次树枝就承受不起那种力量而断掉,这使他必须准备很多只树枝才行。
闪电划过天空,短暂的光芒照亮了这片树林。雨水淹没大地,也阻碍了魔王四人的视野。虽然四人的眼睛并没有人类般脆弱,在雨中也能够睁开看向前路,但现在是在一片树林中,乌云遮盖了星星月亮,使他们在一片黑暗里无法分辨方向;大雨遮蔽了远方的视野,也遮盖了脚下走过的痕迹,四人就连自己走的路是否正确都不知道了。
可还是得逃跑,不逃跑,要么被抓到死去,要么被抓到承受折磨。
“快逃,绝对不能被抓到。”珀趴在琥的背上,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语气急促的说道:“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叫做半夏,她的手段极其阴险毒辣。知道我和琥在一起不会死去之后,她就拿出了一大间房子的刑具对我们使用,将我们肢解,剖开……”说着,她蜷缩起身子,瑟瑟发抖起来。
“……真的?”幻影魔王有点不敢相信,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琥此时已经停了下来,双腿渐渐陷入泥泞中。
“琥?”
“啊——!”他忽然大叫,任凭背上的珀落入泥水中,捂住自己的耳朵蹲了下去。“不要再提了,那种家伙怎么可能人?那是疯子!恶魔!”喊声过去,他的声音渐小,变得呜咽起来。“从来没听说过,人类会这种那种事情……”
幻影魔王扶起泥水中的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绝对不能被抓到。
“快走。”
简单有力的话语传入耳中。见琥突然出了问题,剑之魔王直接将琥珀两人背了起来,手持一根树枝边退边打,鹤群突进至魔王身前,树枝两击挥下,将冲在最前的几只光鹤劈成两半,死亡的光鹤碎成几片,点点光斑消失在暴雨之中。此时剑之魔王只剩一手可动,树枝连挥三次,第三次挥至半空突然折断,断掉的树枝飞出打碎一只光鹤,却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冲至最前的那只了。
“还有我呢。”
幻影魔王忽然出手,小剑忽隐忽现飞出掌心,贯穿三只光鹤后,与光鹤一同消失了。
两位魔王相视一笑,随即继续奔走。他们似乎找回了默契感。
大雨滂沱,雨水在林中汇聚成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水坑,魔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越走越慢,跟在他们背后的光鹤也不在攻击,转而盘旋于他们头顶上。微光自魔王头顶洒下,他们明白追兵已经快到了,不过这些鹤反倒帮了他们一些忙,些许光线使得魔王们可以看清前方的道路了,也使得他们可以稍稍保留一些体力。
走至天明,魔王看到了一线曙光——他们走出了树林。站在树林边口,抹去脸上的雨水,魔王眼前是一道低矮的山丘。此时雨量锐减,与昨夜相比只有连绵细雨,两人简单思索后突然回头,剑之魔王放下双子,猛地一跳越上树丛,顺手折下四根树枝拿在手上,迸发全身力量跃上半空。树干被踏得断裂歪斜,他直接跃入光鹤群前,切劈刺砍接连挥动,树枝尽断,天空上的鹤群也锐减大半。
待他失去冲力降落,在他背后,指头大小的剑头如雨袭来,将剩下的光鹤全数干掉,一个不剩。
“漂亮。”走出林子,剑之魔王微微点头。
“别说了。”幻影魔王连连摇头,一脸郁闷。“逃到现在,我才想起杀那些家伙根本不需要一把完整的剑,之前浪费魔力都是为了什么。”
他们躲入山丘的一个洞内,失去精神的琥也勉强回过了神,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珀被人放在地上后,也靠着手脚敏锐的感知能力,摸索着周围环境。其余两人则直接躺了下去。
奔波一夜,就算是四人中体力最好的剑之魔王,如今也不得不躺在山洞中,闭目养神。与战前相比,四人如今的样子颇为狼狈,泥水在两身品质较好的衣服上渐渐干结,在两件囚衣上被旋拧出去,与洞外的连绵细雨混合在一起,流下山坡。
到了这一刻,魔王们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来了。
一场全面战争中的局部战争,耗尽了拥有最强力量的魔王的体力,耗尽了专攻法师的魔王的魔力,甚至又失去了一名魔物之王,失去了大量的杂兵。虽然损失惨重,但好歹完成了任务,成功把双子魔王给救出来了。
这一次不知为何,还在沉寂的魔神突然动了起来,就算被封印着,他也成功传达出了自己的命令——去救双子魔王,不惜一切代价。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他甚至加速了全体魔族的转生周期,达到了即死即生的程度。也因为这样,本就快从封印中走出的魔神,这次全面战争过后,破除封印的日子,恐怕又得向后推不知多少年了。
山洞不远处,林子出口前,渊离和凤凰两人打着雨伞走了出来。一边边走,还不忘一边扭动衣服裤子的边角处,挤出衣服上的雨水。
“那些人太慢了,就因为这样才会跟丢。”凤凰鼓起半边腮帮,看起来似乎在生闷气。
渊离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强求他们了,你这种追人的速度……没人追的上的。”
“哼。”凤凰别过头,迈着步子扬长而去。
昨日白天在海岸边撒了一波狗粮后,凤凰丢下一句“跟上我”后,便拿起背包,抱着渊离冲出人群,追寻光鹤的踪迹而来。
行动前,半夏曾叮嘱过两人三件事——天要下雨,记得带伞;魔王会反咬,不要死追,留点余地;追不到没关系,耗光他们的体力就好。
说了三点,其中前两点,凤凰和渊离都已经在追击中明白了,唯独第三点,想了一夜,他们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两人虽然带了雨伞,但魔王开始转移的实在太快,距离又远,为了加快速度,凤凰便让渊离收起雨伞,抱着他加速冲刺。到了深夜,两人追至树林中,路面泥泞基本不能走,简单决策后,凤凰便背着渊离,在各个树杈之间来回抓拿跳跃,活像一对猴子。两人同样看不清道路,渊离吓得哇哇大叫,凤凰追着微光前进,倒是笑的合不拢嘴,结果两人都喝了饱饱一顿雨水。
林外魔王的一波反杀,弄得两人突然失去了目标,有点遗憾,也有点庆幸。虽然跟丢了目标,但是也躲开了一次反扑,不至于受伤。好在半夏说过追不到无所谓,遗憾的感觉被减少了许多。或许,这就是半夏留下第三句话的原因吧。
“渊离,你说,他们可能跑到哪里去?”凤凰刚走两步,便停了下来,转身询问渊离。
“嗯……”渊离皱了皱眉,低头沉思,随后抬头道:“不知道。”
凤凰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干嘛打我?”渊离一手捂住额头,有点委屈。
“只是觉得你太笨了。”
“我……我……确实挺笨的。”
“没关系,大军跟上估计还得一天时间,我们在这里随处转转好了。”
“嗯……”
两人想来没什么结果,便撑着雨伞,在山丘下散步,一点一点的向山上走去,时不时耍耍嘴皮子,用手承接一捧雨水向对方撒去,看上去其乐融融。比如追杀,倒不如说更像约会。
或许算得上是巧合,两人也发现了这个半山腰位置的山洞。本着避避雨的想法,两人走了进去,迎面遇到在洞口附近旋拧衣服的琥。
“……”
“……”
“……嗨?”
三人对视良久,凤凰刚出声,琥便快步冲向里面。
“追兵来了!”琥向洞内大叫。
待凤凰两人冲入内部,剑之魔王、幻影魔王已经站在双子魔王前方,剑之魔王从墙壁掰下两块岩土,幻影魔王则伸出掌心,托起一把若隐若现的、手掌大小的细剑。
“渊离退后,这里不适合你。”
“可是他们很强……”
“但现在很虚弱,没问题的。”
凤凰将渊离推向身后,自己一人走上前去。她摆出架势握紧双拳,蓝色火焰自拳缝中流淌而出。三人目光凛冽,扫视敌方全身,都在等待对方的一个破绽。
没一会,凤凰似乎找到机会,率先俯身冲向幻影魔王。土块和小剑飞向凤凰面前,她反应迅速向左一踏,身体便向右侧冲去——那是剑之魔王的方向。
土块再度袭向凤凰面门,她不再闪躲,一记直拳打散土块,拳头与土块后方剑之魔王的直拳相撞。
“啧。”
凤凰小声咂嘴,向后跳出一步,躲开来自身侧的一枚小剑。就算已经如此虚弱,凤凰依然不敌剑之魔王。她的手臂发出些许碎裂声响,蓝色火焰部分流入体内,治愈刚才一击对拳后骨骼上的裂痕。
“你轻敌了。”剑之魔王模仿凤凰的姿势握紧双拳,严阵以待。
“没错。”幻影魔王附和道:“我们两人……”话没说完,幻影魔王突然面容扭曲。
小手自背后贯穿两位魔王。鲜血淋漓的双手破掉部分皮肉,露出内部充满金属质感的骨头。
“你……你背叛了?”
琥向后退出三步,呆滞的双眼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哈,我不是没用的人了,我成功了一次,我成功了,哈哈哈哈。”
珀在最后方捂脸痛哭:“对不起,可是我们赢不了的,那个女人会终结我们,琥已经快疯了,我只能做出这种选择……”
两位魔王倒了下去,留下茫然的凤凰渊离,失声哭泣的珀,以及半入疯癫的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