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无法计数的刀剑在挥动，似乎每个魔族都在等待着我的身体落在他们的刀锋之上。
然后，被他们切成碎片。
“意外，意外。”
碎片面对这种情况，居然还能开得了玩笑，我根本无法想象这种情况该怎么反击。身体还在坠落，已经有一杆长枪迫近我的胸口，直指心脏。
“随我救回英雄，冲啊——！”
眼见巨人全灭，而我又被摔入敌军阵内，士兵们拿出了开战以来的最高速度推进过来——最后我能看到他们冲锋的景象，是他们不顾眼前敌人生死，都要冲来救我的样子。
谢谢。
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可以对他们说的了，但就连这两个字，现在我也没法开口说出。
“你对你的身体就如此没有自信？”碎片说道，“我可是信心满满啊。”
那么你能逃出去？我这样想道。
碎片语气坚定：“能。”
那杆长枪被他一手抓住枪头，反向出力，竟用枪杆刺穿了下方的魔族士兵。
碎片笑了笑：“我说过了，对你自己有点自信。”
眼见一名魔族倒下，其他魔族立刻补上了这个位置。倒下的魔族被自己同族踩在脚下，本来只是捅了一个洞而已，这时却被踩的面目全非，恐怕彻底没救了。
碎片不禁咋舌：“真够狠毒的啊。”随即自豪地笑了出来：“不愧是我的同族，心狠手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干掉对方大员，值得夸奖。”
嘴上说着，可他做的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见生路被堵死，碎片再度使力压了长枪一次，枪杆刺入坚实如石的土地里；他两脚踏上枪头，缩起身子，借着枪杆弯曲的弹力，我的身体猛地弹向火之国的前锋队所在。
然而弹力终究还是不够的。没飞出去多远，距离壮汉们还有一些距离，我就落了下去，这一次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碎片控制我的身体，在刀剑潮中全力挥动炒勺与临时抢来的刀剑，不断抵挡着。
在这个世界里，双拳难敌四手这样简单通俗的大道理，本可以用实力的绝对碾压去进行反驳，然而说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的最强能力在这些冰冷的刀剑前毫无用处，就算我打架实力很强，体格也算一流，面对四面八方袭来的刀剑，还是没什么办法的。
碎片控制我的身体，每挥动一次双手所持的武器，我的身体就会平添两至三道伤口——这不是绝望，而是惊喜和自豪。在被几十把刀剑包围的情况下，就算手持武器的都是傻子，只会简单的挥动，换作别人，恐怕此时也成了肉泥，而碎片每次动手只挨了三刀，这足以说明他的搏杀能力了得。
而且，我长期的锻炼也在此时有了一些回报。
虽然没有武侠一系的内功学说，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人的肉体似乎也是有特殊加成的。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被半夏一刺刺穿，险些致命，但那也是她的力量和武器质量双加持才能办得到的事情。
其他？就目前来说，想要我命，似乎还差了一点。
刀剑再度围了上来，与之相对，一把与他们所持相同的刀横向挥过、碰撞，接连想起刀剑崩碎的声响。
手里的刀在这一击下卷了刃，刃口裂痕延绵，轻轻一挥就断为了数段。趁着前方无人，碎片挡下三面的再度攻击后，俯身跳向前去，再捡起一把剑来。
“再来啊——！”
四面瞬间又被刀剑所填满。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天空依然是那片混沌而黑暗的天空，让人难以琢磨时间——就算想琢磨，可能也没那个思考的机会了。
尸体、尸体、尸体，刀、剑、刀，这样的景色无限重复在眼前。刀剑挥了过来，被我击碎，反手干掉一波，同时我的背后、或者左右臂上新添上几道伤口。我的意识逐渐变得朦胧，碎片似乎也是这样，他挥舞勺子的力道都已经大幅度减弱了，一击挥向的目标也变得不那么准确了。可就算这样，沾满鲜血的双手，抓紧通体血红的勺子挥了出去，依然能够杀掉数个敌人——只是不知道那些血是我自己流的，还是敌人流下的了。
在浑浑噩噩的战斗中，鲜血遮蔽了视野，目光所及之处皆成红，左手拿着的刀再度断裂，想要找一把新的时，却发现，我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哪里还有刀了。
我的双眼闭上了，身体也无法再继续运作了，最后仅剩的体力，也被碎片用来支撑身体半跪在地，不至于立刻倒在地上。
我已经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缓慢、衰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停下来；也听到了浑厚的咆哮声充斥耳畔，那是巨人的声音；还听到了刀剑挥动带来的些许风声向我袭来。
“玩大发，凉了。”碎片挤出一句虚弱的玩笑来。
对啊，头一次打头阵就凉了，凉的彻彻底底。
只是可惜了，两辈子成年，连个人都没睡到过，是男是女，总得睡一个再死啊……
在我的身旁，前后的刀剑碰撞在了一起。
“什么狗屁魔族，全都给老子滚开！”
“都别怕！大块头非常迟钝，弓箭手射他眼睛！”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渐行渐远，耳边传来了熟悉的人声。没一会，一个粗矿的男声说道：“没事吧。”并将我搀扶起来。
“哈哈。”
“……零大人？”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大笑起来，像个疯子一样。笑过之后，他便带着我的身体倒下了。
而我成为意识层外潜伏着的玩意儿，失去了双眼，只能凭触觉与听觉感受战场的情况。我身先士卒，将自己弄到半死才被人救了出来，一群年龄在我之上的壮汉们问心有愧，面对巨人和无尽魔族人海的恐惧，此时已被压入心底，转而拿出了属于他们的智慧和决绝出来。
和他们儿子一般大的人，都能深陷敌阵战至半死，他们已有子嗣，何有所惧？
他们不是没有勇气，只是没有合适的人或者方式去触发而已。
而此时，这个开关触发了。
这也是碎片所做的准备之一吧。这样想着，我放下心来，陪同身体一起进入睡眠状态。
等到碎片睁开我的眼睛，四下望去，茫茫魔族领，已经看不到活着的魔族了。
“醒来了？”
“哇啊！吓死我了。”
半夏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背后，吓我一跳，扭过头才发现她正跪坐在地上，脸上带着微笑，还有两道快干的泪痕。
“打赢了吗？”我反应过来已经取回身体的控制权后，便问起其他的事情来：“还有，前锋的队伍呢？现在在哪里？”
“打赢了，前锋队伍在那边休息。”她语气平淡，随后伸过手将我压着，强制让我躺了下去：“你的伤很严重，暂时先休息吧，驻地那里有依靠你的名声，从光之国找来的人构筑方位屏障，没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在这……啊！痛！”
半夏照着我的一处伤口掐了一下：“你为什么会这么多伤？”
我自然不可能告诉半夏这是被碎片弄得，只能撅起嘴，不满的说：“不这样，前锋就得垮了。”
“……说的也对。”她偏过头去，望向深邃的魔族领深处：“不这么做，面对几十倍几百倍于自己的敌人，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坚持下来……”
火山轰鸣，熔岩夹杂烟尘冲上了天，又从天上分成无数部分落了下来，有依然发光发热的、也有已经凝固起来的。滚烫的熔岩、石头落在地上，覆盖大地的尸体的衣物渐渐烧了起来，少量的人类残旗斜立于战场，火红的旗帜也沾满了鲜血，在火焰中飘荡着，与这片大地上的人们一同化作了灰烬。血与死组成的地狱景象，正在慢慢变成火与死亡的炼狱景象
前锋一部，在火之国对魔族全境的进攻战中，死掉了一半人。
不到一万、最多九千人的前锋队，相比整支十万以上的队伍来说，这个数字并不算多，折掉一半，也已经远远高于火之国将军们对这只前锋的期望值了。
但终究还是死了。作为一个领头羊，我连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都未曾了解过。
由于前锋队抵挡了绝大多数来自地面的进攻，来自天空上的天文数字，到这时，也就只是一个天文数字而已了，而不是一个威胁。当面对八九位数数量的浮游噩梦时，火之国的十几万人也拿出了自己的集团魔法来——每五千人的头上形成一个魔法阵，冲天的火焰瞬间就将天空上的噩梦群撕开一个破洞——终究还是它们的智商太低了，越多越扎堆，在大型魔法面前，这种行为只能叫做送。
金色的盾牌样屏障抵挡了飞去的熔岩与石头，隔着一层金色，屏障内的人们正在举行着宴会，一股接一股的火焰在屏障内飞上高空，炸开——就像烟花一样——然而此时，他们放出的并不是举行庆典用的花朵，而是一面面用火焰构成的旗帜。
在无数旗帜的中间，烟花升起，留下一行字来。
——愿你们与火焰同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