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垠的黑暗与血色纹路变得模糊、扭曲,她最后看到的,是那个熟悉的、傻乎乎的家伙完全换了一副内在,指挥着身为死敌的魔族军团。
她只是怔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在她的眼前扭曲。
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从重生之始就开始了,还有着对未来的美好愿景,只因为一个个体的力量被完全颠覆?
还失去了想要为之努力的人。
有点无法接受……
视野再度清晰,天空也是被黑暗遮蔽的状态,只是多了一层灰蒙蒙的灰尘笼罩,让人只是感觉到压抑,而不是畏惧。
出现在半夏眼前的,是不远处的火之国军营地。
“我的任务到这里为止,其他事情由你自己解决。”幻影魔王吐出没什么感情的话,松开半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检查起自己的服装是否有问题。检查一会,她有点懊恼地拍拍肩膀说:“这地方的灰也太大了,只是回来喝杯酒衣服都会变脏。”
失去了旁人的支撑,半夏噗通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四肢与脑袋全部耷拉下去。
“我们之间的约定还在有效期内。虽然也是有零的前提下做出的约定。”幻影魔王看看四周,目不关心地说。
“……”
见没什么反应,她又咳了两声说:“魔神的疑问还有很多——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为什么做等等,现在一家之言所能获得的内容太少,我希望获得更多。”
“……”
“保持联系。”
幻影魔王的身影由下及上消失在了原地,留下一层灰尘勾勒而出的人形,又飘散开来。
幻影魔王的话没有进入她的耳中。前世、现世的经历在半夏的脑海中快速掠过,她无声地观看着这些东西。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他的。
“你别跑!”
“我(哔——屏蔽音~)!!”
“借我点钱,买本小黄书,以后还你”
……
日常的回忆基本都被他占据,看着他的憨态,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会有一股暖意。
“你的工作是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些?”
“不扩张势力不行吗?”
“你喜欢我吗?”
她的双唇微微颤抖,说出了“当然”二字。
“我爱你。”
“明明都把我吃的死死的了呢。”
“我说的都是事实。”
她微微笑了出来,眼角再度变得湿润。
“给我一些时间,这次我不会敷衍你。”
他说到做到了,最后一幕,定格在了他奋力挣扎的模样上。
“其实,我就是个憨憨……我八成就是想肛你。”
“我也喜欢你。”
她抱住自己头部:“啊——!”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有什么东西搞错了,从最开始就搞错了。
畏惧死亡?所以需要拉上了他?
不对,不是这样,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她啜泣:“我需要你,所以畏惧死亡……”
一切都是因他而展开的,他是世界的主角,为了跟上他的步伐,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
什么魔神,什么战争,完全没有意义,有意义的只有那一件事。
而现在,也没有意义了。
那么生命,到这里结束的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手在腰间摸索,漆黑的折扇有些冰冷,她反手紧握折扇,缓缓拔出,准备在这里结束此生。
一点渺小的希望之火突然点亮。
或许……还有机会。
乏力的身体找回一些力量,一点一点地向营地入口挪动着,动作十分怪异,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营地入口驻守的士兵看到有人缓缓走来,一人下意识拔出剑来准备抵挡,另一人做奔逃姿势准备报信。
待走近了,才发现是出去作为探子的英雄级强者。
“发生了什么!”士兵不敢怠慢,收起长剑立刻过去搀扶。
半夏回头望了一眼魔族领的深处,有些不舍,抿着嘴唇说:“撤军,魔神就在前方,那不是人类可以抵抗的。”
“我们该寻找神的存在了。”
……
魔族领最深处,幽暗与诡异的红光构成了这里唯一的色彩,毫无章法的魔族军在未知存在的协调下变得有序,按照种族与等级的严格划分排列开来。待最后归来的魔王四人组归位,未知存在晃了晃血色的眸子,抬手高声说:“魔族必将毁灭!”
众魔族纷纷瞪大眼睛望了过去。感受到了视线中的不解与恐惧,他继续说:“这是无法更改的事情。魔族,我们这个种族的强大在于彻底的毁灭,而不善于发展。因此,毁灭是注定的。”
“但我们并没有死,种族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躯壳,一个下一级的概念而已。人类是我们的敌人吗?是,也不是。曾经作为神的奴仆,他们为了神与我们开战,等待他们的结果是惨烈的,只留下少量人类苟延残喘。而到了现在,苟延残喘的人类,他们个体能力已经与我们不相上下了,这对我们来说只是好事。”
“我们可以接手他们的胜利果实。”
“因此,我们的敌人,从来只有一个。”
“神,不知至今在何方的神。我有理由相信,神是很想要消灭我们的,曾经没有做到,便只施加了封印。”
“但现在,我们发现了,我们也会死去,灵魂会被奇异的魔法消灭掉。”
“而对比人类有魔法领先的神,我不认为他们会放着这种魔法不去学习。”
“这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但好在神还没有什么动作,我们还有一些喘息的时间。在人类变得更为强大,能够抵抗神的力量之前,我们只能够靠自己,靠魔族。这不会很顺利,神的威能没有魔族会忘记,它们很强,至今恐怕更强,但也只能坚持。”
“坚持过去,等到人类变得足够强大之后,我们就可以摆脱魔族之身,成为人类了。”
“最后一环,弑神,获取我们永远的安宁。”
长久的寂静之后,空前的狂热与呐喊响彻空间,来迎接这位未知的存在。
血红的眸子微微眯着,看向拥有晴空的方向,感觉颇为遥远。
同时,另一股情感在心中蔓延,如同刀绞。
……
土之国国都,王宫大门里侧的房间里,铃兰正在里面更换装束。
“沾染血污的黑衣是你的象征,这没有问题,但如今不是开国时代,英雄的衣装也需要更为得体,至少在这种仪式上是如此。这是尊重的礼仪。”
着装高贵得体的妇人笑笑,将铃兰的破旧斗篷拿走,折叠好后放在一边,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崭新的褐色袍子。
“穿上这件衣服,你将会从默认的身份成为正式的,这将会给土之国带来希望。”
妇人着重强调:“我们的英雄。”
铃兰脸上没什么表情,愣了一会后,重重地点了一次头。
“你做得很好。”妇人起身离去,推开门时补充一句:“可以登台了。”
这些东西怎样都好。铃兰这样想着。
一个月前,她又做了与那诡异的梦。在梦境之中,她发现自己回归到了一片黑暗当中,似乎是在自己触摸哥哥的那场梦稍稍回退了一些。她这次有所防备,不再上前,而是拔出剑来摆出架势,调整呼吸。那一刹那,血色纹路覆盖了整个空间,布满了大地和天空,那个存在缓缓转过身来,面容熟悉,但冷漠无情,血红的眼眸中也只有冰冷的光。
不是哥哥。确认后,铃兰做好防御姿态,目光凛冽。
那个存在就像上次梦境中袭击的速度一样飞快冲来,但此时的铃兰已经不是无法招架。接近半年的旅程中,铃兰每日每时都在磨练自己,等待着的,就是能够再于梦中的这位交一次手。
她看清了,那个存在并不是徒手将自己杀害的。纹路的光芒随意洒下,在急速移动的人影上留下若隐若现的绯红,而人影置于身后的右手上,绯红的光芒也残留了一阵!
梦中无法观察魔力,但这种能力铃兰并不陌生,有过交战经验,因此铃兰毫不慌乱,精准挡开了无形长剑。长剑相撞,金铁交鸣,未知存在的双眼扫过铃兰,铃兰与其对视,恐惧感由心而生,握剑双手骤然脱力。那个存在抓住机会,改为双手握剑,强行改变挥剑轨迹,再度袭来,铃兰折腰躲避并翻滚逃走,然而未知存在并不想放过铃兰,她尚未起身,第三次挥击便又跟来,削掉了她的一只马尾辫。
这就是,占据哥哥的存在?
面对被敌人削掉一半头发的窘迫,她反而感觉到了一丝喜悦。
她可以战胜。
下一刻,未知存在持剑刺了过来,铃兰则闭上双眼在原地等待。
六步、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一剑。
无形长剑落在血色纹路上,绯红的光笼罩了部分剑身。
铃兰睁开眼来,站在原地,感觉心神宁静。在她身后,用力过猛的未知存在尸体静静躺着,脖颈被剑切开,缓缓流出血液融入纹路当中。
如果未知存在只是使用蛮力与诡术取胜的话,铃兰有不会失败的自信了。
距离梦境过去一个月,铃兰依然在坚持锻炼,毕竟未知的存在不如自己哥哥强大。
收回思绪,铃兰站在土之国王宫的大门前。
厚重的大门带着声响被人打开,此时已是盛夏,突然撒入门内的光芒显得有些刺眼。铃兰一手遮阳,向外迈出步去,与正直壮年的土之国国王并肩站着。
在国王简短的宣言之后,她单膝跪向国王低下头,双手接住国王赐予她的一把长剑。
欢呼骤起。
土之国的时代将要到来。
……
凤凰与渊离在一辆小小的马车上依偎着,他们正在回国的路上。
“我们以后不会参与战事。”
“嗯。”
两人的视线分别望着一侧窗外,看着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却总觉得与他们有很遥远的距离,那些东西都像是梦境。
只有对方的手属于自己。它们握在一起,暖暖地,紧紧地。
……
一处不为人知的村庄中,晓晨穿着亚麻布衣裙,推开屋门走了出来,在阳光下活动活动身体。与村中的熟人们打过招呼,她准备去临近的城镇买一些新的书籍回来。
回想起一路奔波的艰辛,她摇摇头,脸上却带着笑容。
守城战打的颇为惨烈,她也做出了非常正确的选择,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奈何城都没了,也没能看到什么援军。好在城中的书籍基本都已过目,她在最后关头用血雾将城内弄得看不清楚,这才逃了出去。
逃亡之路对她来说并不好受,与别人不同,她不是怕被嫌弃,而是太受欢迎,男性越多的地方越是这样。
毕竟是魅魔。
选择这村子落脚的时候,村内还起了不少次离婚风波,但时间久了,总归还是平静了下来,也让她发现,能适应她的不只是半夏一人,只是半夏需要的时间短了一些。
出村不久,一个熟悉的面孔挡在她的前方,她瞬间拉下脸来,托起一朵泛紫的火焰。
随后又收了回去,无奈地摇头说:“这都能被找到,我认输了,随你们便吧。”
魔王四人组挡在她的前方,晓晨确认自己不是对手。
幻影魔王揉揉眼角,同样无奈地说:“你的背叛之名去除了,随时可以回魔族领看看。”
“哦?”晓晨像是吃了一惊,“魔族内部天塌下来了?”
琥珀两人小声嘀咕,“还真塌了。”被剑之魔王堵住嘴巴。
幻影魔王点头说:“嗯,和天塌了没什么区别。”
“魔神说要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