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离开的这几年里，自己都在做些什么啊……
铃兰一想到自己将哥哥奉为神明，而后做出的那些举动与行为，乃至于想到了自己当时的思考回路，都觉得害羞起来，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
所幸这里是没有人的，没人看得到她的这幅模样，她拉起兜帽遮盖脸庞，灰溜溜地回到城中，找了一处旅店进行休息。
然而彻夜难眠，一旦闭上双眼，想到自己过去的那些做事方式，她便忍不住来回在床上打滚，仿佛回到了十四、五岁。
到了出发的时间，考古队员们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铃兰也准备回到联合军城驻防。
马车的队伍排成长龙悠悠走着，一路上，天气或阴或雨，基本没有放晴，所有人不是缩在马车内部，就是坐在车夫旁边以避风雨。幻影魔王依然与铃兰同车，两人坐在马车内，都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一天还好，几天下来，幻影魔王感觉有些不自在了。
……怎么不说话了？
她脸上没露表情，心里止不住地思索。
铃兰在前往火之国的这一路上，几乎每天都要烦她一段时间的，问她是否要改变信仰，为什么到了回去的这段时间，反而没了动静？
幻影魔王摸着自己的脑袋，有点惶恐。
她怀疑自己已经入套了，但又完全没有印象，想问铃兰，也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正在她琢磨自己是不是出了问题的时候，铃兰却率先开了口。
“那个……魔王大人，对不起。”
“？？？？”
两人四目相对，一起歪着头。
铃兰有些支吾地说：“那个……我之前一直问您要不要信仰哥哥什么的，很抱歉……”
幻影魔王顿时闭上眼睛，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我应该是在做梦。”她自言自语，“铃兰居然会变得正常？这一定是做梦。”
“……嗯。”
暂时的沉寂。
幻影魔王突然传送离开，回来时，两手多了自己常用的酒杯与酒瓶。
此时的道路因为下雨，加上路面并不平整，就算车夫的技术再好，车内也难以平稳。魔王就在不时晃动的环境下端着酒，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比起优雅，更像是杂耍。
“有变化的时候，你应该找的人不是我，而是半夏。”
铃兰回头看着她，看到幻影魔王将视线投在窗边，侧脸上写满了不屑。
这应当是幻影魔王式的关心吧。这样想着，铃兰说了声“谢谢。”
等到休息的时候，长长的车队停下，铃兰便找到半夏，将自己的变化简单说明了一番。
“还能使用那个什么投影吗？”半夏取出一个小本，一边记录，一边询问。
“我试试。”铃兰伸出一手，魔力自手心流出、汇聚成一个散发微光的人形。她对着人形做出了一定暗示，又尝试晃动手指，确认无法操控以后，她摇摇头，看向半夏。
“不能了。”
“下一个。”半夏继续做着笔记，“能够将魔力凝聚起来，生成武器吗？”
一手伸直平摊，再又握紧，魔力形成的长剑浮现出来。
“变化形态。”
长剑变为长刀，确认能够变化后，半夏却没急着记录，她看到铃兰的表情有些不对。
“出了什么问题？”
“变化的速度变慢了点。”
“我知道了。”
笔尖随着半夏的问句在纸上飞舞，一页页写满的纸张被翻过，空白页露出。
“最后一个，说出你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
“嗯……”铃兰有些难为情地说：“哥哥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感觉有点傻，行为上很奇怪，很多时候我看不懂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总体上是对我好的。”
到了这里，就算是幻影魔王，也已经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才是一个正常人对于零的认知……
那之前的铃兰是什么情况？
……是神？！神的影响能波及至思维的层面！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恐惧，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又因为自己的抉择逃过一劫感到由衷的喜悦——这是她自诞生起的第一次。
好在下了死心，决定在神与魔神之间不做任何选择……
“我明白了。”半夏写完这些，收起纸笔，取下腰间的折扇——那把折扇在鏖战里被打至弯折，她又重新弄了一把新的。
半夏看着幻影魔王，表情严肃地说：“把琥珀带来。”接着面带微笑，转身看着铃兰。
“来陪我打一场，我允许你使用魔力，拿出你现在的最强战力来。”
“没气量……”幻影魔王小声嘀咕一句，确认没被听到后，传送到了他们的秘密聚集地。
回到这里，幻影魔王就像回到了家，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下来，眉梢舒缓，嘴角也微微扬起。
剑之魔王熟练的备好一杯红酒，双手托着递给幻影魔王。
“你心情很好。”剑之魔王说。
“当然。”她笑着说，“我才发现，我一直在死亡的边缘游走，直到刚才，我才走了出来。”
其他魔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意义。
她迅速灌完这一杯，将杯子交给剑之魔王，对着双子魔王说：“琥珀和我来一趟。”
“半夏或者铃兰有危险，需要你们在一旁看着。别让她们死了。”
三人想起了上次见到的半夏，那副濒死的，难以看出人形的肉体……
“她们两人代替我们，代替魔族，尝试与神斗争。”
传送带来的视野扭曲逐渐复原，魔王四人回到考古队的暂时驻扎点，此时学者们已经撤至远处，宽阔的大道上只剩下两人。
两人似乎已经交战一阵，铃兰双持魔力长剑，吐息厚重。她擦去口角的鲜血，视线左右移动，试图寻找半夏的破绽。
“半夏姐，能结束了吗？”铃兰说：“果然，你很强。”
“不。”半夏缓缓说：“只是你没有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和我打而已。你的实力远远不止如此，想想你的哥哥，零的力量是如何瓦解我的。”
光芒从铃兰的身上浮现，一闪一闪地，渐渐变亮。
铃兰也能感觉得出，自己的状态变得不稳定了。
“半夏姐，这是什么？我……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涌出，仿佛哥哥正在注视着我。”
“嗯，就是这样。”半夏这才显得满足，随后露出诡异的笑容，“你被神操控了。”
三位魔王顿时理解了幻影魔王的话。
她差点成为神的下一个目标！
“啊……神？”铃兰感觉自己的脑袋变得很痛，仿佛有无数钢钉正在钉入脑中，她捂着头，表情变得非常痛苦。
“半夏姐，神……是什么？为什么要选择我？啊！”
铃兰没有得到答复，她的视野逐渐变得灰暗，耳畔的声音也逐渐远去，变得悠长……
……
等她再度醒来，已是半夏所乘的马车上。
此时两人保持着膝枕的姿势，半夏低着头，微笑看着铃兰。
“睡的如何？”
“感觉很微妙。”铃兰又说：“半夏姐，你知道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半夏余光扫了一眼，确认周围无人后说：
“我不知道。”
“是嘛……”
“但我知道三件事情。”
“哪三件？”
她抚摸铃兰的头“没有白来的午餐；神非常危险；零是主角。”
“半夏姐，你还要寻找神吗……”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铃兰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当然要找，而且计划不会改变。”她一脸从容，“如果神真的这么危险，那么我就利用给你看看。”
“果然，半夏姐很强。”
半夏只是保持着微笑，侧过头，不让铃兰看到自己的眼睛。
她也不是全能的，万能、千能都不算，只是为了达到那个目的，她只能走上这样一条危险的道路。
因为她无路可走了，除非停滞不前。
想要击败另一个层面的敌人，只能利用那个层面的力量。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魔族领内。
那人依然距离魔族与魔物的聚集地很远，独自坐在一块大石之上。他聆听着远方的火山呼啸，静静看着遍布血色纹路，宛若活物的这个空间。
四个剪影从他背后勾勒成型，魔王四人回到了魔族领，他们来到那人身后，一齐跪下。
“这次又有什么发现？”那人随意地问。
“半夏那个女人强行撬动铃兰体内的力量，双方在火之国外进行了一场死战。”
“那家伙果然很喜欢作死啊。”那人哼哧一笑，又问，“然后呢？结果如何？”
幻影魔王歪头轻点了珀，“琥珀救了两人。”
“你们亲眼看到神的代行者的作战方式了吗？”
四位魔王一齐点头。
“你们看到了光芒聚集于代行者的躯壳，也看到了天空在神的力量下变得扭曲——不是改变天候的那种扭曲，而是另外一种，似乎将整个世界撕碎的，那种深渊般的扭曲。”
他猛地挥手。
“就像魔族领一样。除开魔神的躯体、血肉、魔力交杂生成的这些纹路之外，一切都是神的造物，它给我们制造了一个囚笼，创造出了最为恶劣的生存环境，试图将我们扼杀在这里。”
他又一笑，有种讥讽的感觉。
“没想到啊，这种毛都无法生长的地方，你们住的还挺舒服，那群人类还想着搬进来。真是奇妙。”
他自顾自地说着，魔王们完全不敢出声。魔神的思考方式，完全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
“神都是疯子，疯子。”
“魔神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