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不堪地趴在水槽周围的四个人吃惊地注视着不远处板着脸的中年男子。
“我们被……取消资格了？”李佐良用难以置信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呵呵，还是出事情了啊……”端世木自嘲道。
刘传德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了其它人，朗声道：“正如你们所看见的，这个项目不容许任何投机取巧的行为，否则将被直接取消资格。现在离测试结束还有三十秒钟，我依然是那句话。你究竟有多想要，想要进入这位于西南重镇攀锦的、泱国资历最老的灵师学院的门票？现在，证明给我看吧！”
“哦？”端世木从水槽中爬出来，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人可以通过测试？”
刘传德看了他一眼，但是并没有回话。
“所谓堂堂正正的通过方法，我倒是非常有兴趣见识一下。”端世木双手环抱，干笑了一下，说道。
刘传德依然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人群。
叮铃，扑通。
这是铃铛入水发出的声响。
叮铃铃，叮铃铃。前后十几声脆响此起彼伏，十几个铃铛落入水中，溅起一片片水花。
端世木愣住了，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公然放水么？”
铃铛的掉落还在继续。一个同学小心翼翼地将铃铛从水中捞出来，试探着询问刘传德:“请问老师，我们这样……算通过了么？”
刘传德肯定地点点头，平和地说道:“嗯，你做得很好。恭喜你。”
那个同学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歇斯底里地欢呼:“耶！我成功了，我做到了！”
这一句话仿佛一点火星引爆了火药库，场上的一部分人瞬间忘记了疲惫，从地上蹦起来手舞足蹈地庆祝自己的胜利。
而……其它人呢？
“啊！可恶！”一个声音吸引了端世木的注意。
那是隔壁小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在她的头顶上铃铛依然高高地悬起。女生抬起头来，充血的眼睛怒视着那小小的铃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女生终于失去了理智，对着铃铛破口大骂，“你为什么不下来！你凭什么不下来！别人的铃铛都掉下来了，为什么就是你死也掉不下来！下来！掉下来！我命令你，给我掉——下——来……”
叮铃。
女生的气势戛然而止。她望着漂浮在水面上的铃铛，陷入了呆滞状态。
“啪啪啪啪……”
刘传德鼓起了掌，“恭喜你，卡在时间截止的那一刻带领你的小组完成了任务。衣物的问题我们学院会负责。在那之后，通过了的人明天来学院报道，其它的人如果有机会也欢迎你们下次再来。”
“呵呵，这就是你说的证明给你看？”端世木一边戏谑地笑着，一边向刘传德那边走去，“只是伸出手来要？只要这份无理的索取足够强烈，铃铛就会自己掉下来？你想告诉我们，前面十二个小时的努力都是没用的，只要最后闹腾一下就行了？”
刘传德正色道，“能用双手去实现的东西交给凡人就行了，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才是我们灵师的价值所在。塑成度九成以上的灵体已经能在非常强烈的意念下产生微量的灵子，而这份意念正是灵师最优秀的品质。前面十二小时的劳动只是为了帮助你们积累情绪，增加产生足够分量的意念的可能性。所以……”
“所以你想说灵师其实只不过是一群无理取闹的顽童，只不过这份无理取闹恰好能够美梦成真？用敏锐的双眼察觉希望，并且用自己的双手去抓住的人就不配成为灵师了？”端世木不屑地说。
“希望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在无望的时候为世人创造希望，这才是灵师；希望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但是愿望是时时刻刻存在的，能产生足够的愿望并转化为力量，这才是灵师。”刘传德又对尚未散去的众人说，“我之前讲过，这一关事先知道内容并没有任何好处吧？在一个人事先知道铃铛会自己掉下来的时候，充斥他内心的是自信，这时候铃铛反而不会掉下来。只有他对自己的自信产生怀疑，直到他完全失去自信，坠入低谷，内心中只充斥着一个单纯的愿望——掉下来。或者说，连你们自己也不相信，但是你们就是无比地想要铃铛掉下来，尝试去命令铃铛掉下来，这样的愿望充斥内心的时候，灵体尚未成型的你们才能产生足够的灵子，让铃铛落下来。”
刘传德又转向端世木，“至于你，你也许有你的道理。但是不好意思，招生的人是我们，我们有我们的标准。对我们来说，试图抓取铃铛而不是等它掉下来，尝试站在水里或者击打水面看铃铛会不会下降，这些都是投机取巧的行为，和我们的主旨相悖。我不能完全否定你成材的可能，但是你的想法与我们的教育理念不符。换句话说，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还请你和你的伙伴另谋高就吧。”
罗露露低声啜泣起来，陆南希低着头沉默不语。端世木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我的想法错了么？是我拖累的大家么？不，等等，如果当时我没有冒险，当谜底揭晓的时候，在铃铛意外地掉下来的时候，我会坦然接受么？”他心想。
李佐良同样低着头。
回想起来，当时他和端世木得知二人都通过了初审的时候，他们是多么的高兴，街坊邻居也都为他们自豪。他们此时此刻应该也在期待我们的成功吧？但是……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
“在绝望之中创造希望的，这才是灵师。”方才刘传德说过的话在李佐良脑海中一闪而过。
“现在的情况，不就是没有一丝希望的绝望么？”李佐良心想。
“而就算在此时，我的脑海中依然存在着愿望。”李佐良喃喃自语。
“那就是……我要进入学院。”一边说着，李佐良一边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背对着他的端世木，和更远处正对着他的刘传德。
“而我的愿望会转化成——力量。”李佐良高高昂起了自己的头。
“啊！”就在这一瞬间，几百米开外的一家旅馆里毫无端倪地传来一声惊呼。
沉吟片刻，一个婉转的声音轻声说道:“终于，开始了么……”
李佐良向前迈了几步，刘传德的目光很自然地被他吸引。
“老师，这个决定是我怂恿世木做的，我应该承担主要的责任。”李佐良平静地说道，“我知道我自己很傻，我也知道了刚才那样做是不对的。我现在非常恨自己，恨自己把整个小组引导到了错误的方向。但是我现在依然要站在这里和您说这件事，因为我有不输给再场任何一个人的愿望。我相信没有我的干涉，所有人都能正常地通过。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因为我而受到牵连，我希望小组的各位都能顺利的入学。”
“你说你希望，你说你相信，这恰恰说明你现在心存的不过是一丝侥幸罢了。”刘传德冷哼一声。他沉默了几秒钟，又问道，“你说你的愿望不输给在场任何一个人，你想怎么证明呢？”
“我反省，刚刚我确实还有一丝侥幸心理。”李佐良说，“但是我的愿望不会输给其它任何一个人。”
“那么，你要如何证明呢？”刘传德重复了一遍。
李佐良深吸了一口气，右脚后撤，右膝先着地，紧接着左膝着地，和右膝并在一起。
李佐良端端正正跪下来，道:“老师，你可以诋毁我，嘲笑我，无视我，甚至把我丢到学院外面去。你可以打击我，毁灭我心里面最后一线希望。但是即便在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我也会跪在原地，只为了表达我想要入学的心愿。这样子，老师可以算我达标了么？”
“如果真的不抱任何希望，你为什么要继续表达你的愿望呢？”端世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然而，刘传德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