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沙夏坚定的声音落下,屋子中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门外走进来的两人脸上都挂着奇怪的神色,尤其是玛丽,她先是怔了怔,随即似乎很意外地看着少女。
而跟在后面的男孩嗫喏了几下,最后向后退了几步,重新站到了木门前,同时他的食指略有些紧张的放在门边,关节却是不住敲在门缝上。
这——
沙夏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的心中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男孩无意识中的动作看起来娴熟到位,仿佛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此刻的精神绷紧,似乎对黎瑟小姐即将的遭遇只能叹息。
但话已经说出了口,没有再收回去的可能。因此少女只能硬着头皮,抬头看向了玛丽。
她必须不顾后果地拒绝吃药,即使暴露身份也要反抗。否则单是药中的那份绿色蛤蟆皮,都足以让沙夏倒胃口许久。
昨晚在格蕾雅的药房看到了药单所说的蛤蟆皮,如意料中一样,它的表面看起来坑坑洼洼,而又长满了鼓痘和脓包,有的地方因为处理的不好,正流着透明的白色液体……
沙夏现在想起来就觉得不寒而栗。
这个地方的医药水平实在太差了!蛤蟆皮仅是玛丽熬制药剂中的其中一种,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诸如黑黄白绿等等,多种奇怪的颜色熬在一起的药剂,至于其原料,净是些沙夏看不懂的东西。
怎么看都不像是治疗用的药,而像是乡村巫婆的秘制药方,这同样也让沙夏对格蕾雅的医术水平产生了怀疑。
"确定?"女管家沉默了许久,她询问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可怕。
沙夏轻咬了下唇,她稍微有些犹豫:"……可以不吃药吗?"
“不行。”玛丽的回答也是干净利落,她抬眼看相沙夏,丝毫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有些不想吃药,玛丽。”
在沙夏的印象中,贵族家的管家可没有逼迫贵族做事的权利。
有了这个念头,她挺直了上身,却是迎着玛丽的目光看了回去,一双眸子中,浮现出女管家从未见过的特殊神采。虽然沙夏对周围的环境不太了解,但她可不会任由别人摆布。
“你……”
得到回答后,一时之间,玛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她心里清楚,只要自己强硬些,命令对方喝药,那结果如往常一般,必定是小小黎瑟乖乖地喝药。可是—— 她正要这么做的时候,忽然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心中生出种错觉。只要她这次强逼着黎瑟喝药,两个人的关系很有可能破裂,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沙夏注意到了玛丽闪烁的目光,她立刻清楚对方产生了些怀疑。她并不想把事情搞的太过尖锐,以至于自己的身份暴露。于是,少女顿了顿,她随后补充道:
“玛丽,如果实在担心的话,稍后把药端过来,我会尽快喝的……现在的话,我有些不舒服,不怎么想喝药。”
玛丽犹豫起来,她从未遇到过如此奇怪的感觉,像是一股奇特的力量改变了很多东西,一切在忽然间变为了不同。她抿嘴望着黎瑟,想要看穿对方瞳孔中忽然蒙上的朦胧,可始终看不透迷雾下的真相,而这让她莫名觉得很烦躁,
女管家不再说话,她有点想立刻转身,然后离开这间屋子。但现实不行,沙夏对她而言如同自己的亲女儿,对方出点问题她都会在暗地里伤心很久。
"……"
"……"
沙夏在对望中,也渐渐了解了玛丽的担忧,但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沉默了下来。
少女和玛丽两人各怀心事,各自都不再开口,而罗宾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好几次都停了下来。房间中只剩下三人平稳的呼吸声。
最终,这个女管家摇摇头,她败退了下来。贵族的规矩很严格,她明白自己不能逼迫女孩吃药,但由于担忧又不愿意沙夏的病情加重:“可你的身体……好吧,今天的话,稍微晚一些吧,等罗宾走了之后。”
而就在这时,站立在一旁的男孩,终于开口打破了越来越紧张的气氛。
“玛丽,黎瑟可能觉得药太苦了。”罗宾笑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毕竟黎瑟才刚醒来不久,上次吃了那么多药,结果……那样子看起来可不太好受。所以,这次就先算了吧……”
说话间,他倒是缓和了不少尴尬的气氛。可虽说男孩年龄看起来要比黎瑟小一些,但当他这句像模像样的话说完时,却不免令沙夏多看了他几眼。
“毕竟格蕾雅医生也说过,只要是药,都会有毒性。只要遵从医嘱,是不会有问题的!”罗宾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他也注意到了玛丽脸上的神情挣扎,朝沙夏找了眨眼之后,便开口再次劝解道。
而玛丽的眉头紧锁,男孩的话很有道理,但她很明显还在担忧着什么。她盯着沙夏,眼神中透露出了一股来着内心的挣扎。
"嗯嗯,药太苦了。"沙夏樱唇微动,她装着乖巧的样子,附和着对方的话。而她的话也无疑让玛丽松了口气。
少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她顿了顿,在玛丽即将暴走的前一刻,指着自己的喉咙,略带些委屈的语气说道:
“那些药是我吃过最苦的东西了!我才不要吃那种东西。”
“如果玛丽做糖果的话,或许还有可能……”
话说到最后,她自己都笑了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沙夏可不是傻瓜。她很清楚迅速岔开话题才会让事情简单起来。
而黎瑟在日记本中写过,这名贵族少女最喜欢的便是玛丽亲手做的糖果。糖果的色泽和口味,即使是隔着文字,沙夏也能看出来,黎瑟小姐对糖果的渴望。
只是女管家自从黎瑟得病之后,担心糖料会对病情产生一些副作用,便再也没有做过糖果。
然而现在这个时候,既不是收获的季节,也没有原材料,况且庄园中还有很多工作要去做,玛丽则根本没有时间去做糖果。而这个原因,用来充当小女孩的撒娇,再好不过了。
“……”罗宾的脸色变得有些诡异,他站在门口,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
"原来是这样啊……"
而即将暴走的女管家也先是沉默了下来。她想到了很多东西,忽然脸色一松,便不再强求沙夏吃药。得到这个哭笑不得的答案后,她倒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季节并不是做糖果最好的时候,适合做糖果的时间,由于黎瑟生病已经错过去了。
怪不得会拒绝——
玛丽的脸上虽然看起来还是严肃的表情,但实际上她在心底重重地叹口气。以往的这个时候,小小黎瑟应该是开开心心上着课,而不是在这里饱受病魔的折磨。这半年来,黎瑟所经历的,远比她想象的要痛苦。
已经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吗——?
女管家浅浅的一笑,她很清楚,糖果只是一个借口。即便是玛丽自己,天天喝那么苦的药,也终有一天会觉得厌烦,何况是一个孩子。
她忽然想到了老爷,庄园的主人,安德烈出门临走前的一些安排。当初她还以为安德烈怀疑自己照顾不好黎瑟,才会再三强调不要强迫黎瑟做事,而现在想来,黎瑟小姐可能长大了,她的年龄也到了比较叛逆的时期,所以才会有这一切发生——
如黎瑟母亲般的玛丽,断然想不到此刻的黎瑟已然换了个新的灵魂。她现在是既开心,又难过。
"就像他说的那样,今天的药我已经吃过了……格蕾雅医生没有说过还要吃其他药。如果到时候产生副作用了怎么办?"沙夏吐了吐舌头,她还是打算给玛丽找个台阶,语气也逐渐变得温和起来。
毕竟这里还有个不熟悉的外人,虽然说是黎瑟非常亲密的朋友,但从心底来说,沙夏不喜欢这个家伙,她更不打算领小讨厌鬼的情。
玛丽听到沙夏的话后,她愣了一下,接着只是摆了摆手,不想多说:"是安神药。如果头疼再加重的话,你来找我吧……"
说完就转过身和后边的男孩说起话来。
沙夏听到"安神药"心中突然一动,她不由得想到格蕾雅医生留有几个玻璃药瓶子,瓶子上写着的,好像就是安神药。
如果她能拿到那些药瓶,说不定能了解到更多有用的东西。庄园这里虽说看起来生产力落后,药方中的东西都是草木科植物,但还是存在着浓缩型的药片。不过这些药片的价格奇高,即使是庄园中,也只有那么几瓶。
这时,玛丽和男孩的交谈结束,后者点了点头后,她回头复杂看了眼沙夏后,似乎仍有急事要去做,便匆匆离开,消失在了门外。
而直到玛丽走远,沙夏这才舒了口气,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男孩。这位名叫"罗宾"的家伙,依旧站在门外,丝毫没有进来房间的意思。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沙夏打量了对方一眼,她暂时不想和黎瑟小姐的朋友有多余接触,如果对方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她打算下逐客令了。
同时,她难免有些奇怪,似乎罗宾很受玛丽的信任,竟然在临走前还说了拜托对方照顾她之类的话,按照玛丽的性格,这种事情完全不可能发生才对。而这种意外,也是令沙夏生疑的地方。
罗宾点点头,他吸口气,摸摸高挺的鼻子后,这才问道:“是的,黎瑟,还有些事情……不过,你为什么抗拒吃药,我记得格蕾雅医生的药很有效的……而且玛丽的话,她一向很有分寸,不会做什么非分的事。”
"我今天已经吃过了,格蕾雅医生嘱咐过要慎重。" 沙夏重复了一遍。
奇怪归奇怪,但听到对方又问了一遍问题,沙夏觉得脑袋有些发疼。如果不是为了维持黎瑟小姐淑女的身份,她真想把这个小鬼赶走。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呢,罗宾先生?"沙夏双手放在腿上,静静看着对方。
"呃……好吧,看来你今天的心情很糟糕,不适合开玩笑。"罗宾耸了耸肩,摆出一副对黎瑟很无奈的表情,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然后在沙夏越来越失望的眼神中,他猛地转头瞅了瞅周围,表情瞬间沉了下来,原本平平无奇的容貌上,忽然多了几分成熟。
"好了,开始说正事。"罗宾迈进屋子中,朝沙夏走近了几步,随手把门虚掩了起来。
"我打听了……"
"好了,你继续说吧。"沙夏突然打断了男孩的动作,她后退了两步,指着木门旁边的书架,继续说道:"对绅士而言,保持一定距离是最好的礼貌哦。"
正在靠过来的罗宾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黎瑟小姐会这么和自己说话。这种口气听起来更像是拒人千里之外,并不像是朋友的做法。而这种陌生的距离感,正是他从未遇见过的。
不过,罗宾还是乖乖停了下来,他清楚黎瑟的病情,而这次过来,也是为了完成承诺——
"黎瑟,"男孩站到一定距离外后,他开口说道:"我找到了你说的那个地方,和你推测的一样,位置在庄园的三里外,而且还有个天然的溶洞……"
溶洞?三里外?
沙夏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她克制的很好的话,她真想立刻停止毫无营养的话题,然后走到书架旁,想更现实的事情——
该怎么拿到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