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大人的花吗——”蕾尔抿着嘴,她在听到伯爵的名字后,就变得犹豫起来。
如果真如沙夏所说,是伯爵的花,那她就得仔细考虑背后的原委,不能贸然动手。她作为女仆,最基本的要求是不能给主人带来麻烦。
过了许久,她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认为,不太可能是大人的……他一直都不喜欢靠近花坛。”
沙夏则微微摇头,她反问道:“如果是呢?前段时间,庄园好像刚从城里进购一批香草的种子吧?”
“这个——”蕾尔挑起眉毛,她下意识拉长语气,似乎在回忆某件事情。等了片刻后,她才无奈地点起头。“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全是姐姐在负责,我没有注意里面都有什么……可大人也只喜欢香草,他并不喜欢花。香草和花有什么关系?”
但她的语气有些迟疑。因为许多香草本身也是花,只是蕾尔对香草不了解,她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下去。
“况且,种植香草的事情,怎么能让伯爵的手和我一样脏呢?”蕾尔摇着头。这位来自埃尔森地区乡村的姑娘深知身份的差距,她很清楚伯爵身份的尊贵,如果是希薇娅负责香草的话,对方决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因为那会是仆人的失职。
但沙夏可不懂,她从小接触的是现代社会,“平等”的观念深入人心,那个世界并不存在“贵族阶级”。所以她在听到蕾尔的话后,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来的念头却是“荒唐”。
因为老板的身份比较尊贵,就忽视他的劳动义务吗?这未免有些滑稽可笑!
可她望着蕾尔倔强的样子,又只能将这些话藏在心底。她很明白自己一旦说出这些话来,势必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到时离“身份暴露”也为时不远。
“啧,真是‘豪门深闺’。”沙夏不由得在心底吐槽起来。如果黎瑟是名普通的少女,她的日子或许会好上很多。
不对,应该是“少年”才符合自己的身份!
她无奈地吐槽了自己几句,但又得寻找个合适的理由阻止蕾尔。因为沙夏隐隐有种直觉,她下意识觉得,那株紫色花束可能与百科书有关,说不定还是“魔女试炼”的一环。
尤其是刻在花瓣上的“斑鸠”,她总觉得有点眼熟。
在短暂的停顿后,沙夏想到了另一个说服对方的理由。“希薇娅姐姐也许会在旁边帮忙……”她说,那双眸子盯着蕾尔,她发现对方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知道对方正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蕾尔姐姐忘了吗?父亲的态度终于开始改变了,兴许喜欢花了呢。这次香草的预算比上次增加了一倍有余,而这株花的种子可能就夹在香草里面。”沙夏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盯着小女仆。“希薇娅姐姐说过,紫色的花瓣产于‘南部山脉’的香草的特点,秋季会散发奇香,是最上等的香草……况且,香草里混进花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沙夏的前半句还有迹可循,存在一定可信度,而后半句则完全是她胡诌出来的。她对香草的了解近乎一张白纸,只能故意搬出“希薇娅”的名号来增加自己话里的可信度。
幸好蕾尔也是门外汉,听到沙夏搬出“希薇娅”后,她眉头皱得更深一些。
她并非厌恶,而是在疑惑,因为在香草方面,她其实是名不折不扣的门外汉。她的花卉知识源于姐姐的教导——亲姐姐希薇娅,是庄园里的女仆长,负责处理所有杂事,拥有着丰富的女仆经验。自然对花卉和香草有足够的了解。
可蕾尔还是名见习女仆,她的经验仅限于埃尔森地区的乡村生活,以及和几名旅行家搭过几次话。在碰到“香草”这种名贵植物的时候,她大多时候束手无策,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呃,如果是香草的话,那倒还好。可如果是花卉呢?大人……不久前才发过火。”蕾尔手指缠着垂泄下来的发丝,她有些苦恼起来。
那位伯爵大人向来严肃。
蕾尔记得很清楚,由于养花的事情,伯爵经常呵斥出入苗圃的黎瑟小姐,并且怒骂其“不务正业”、“行为不雅”,丢了贵族的脸面——幸好黎瑟是女孩,并非爵位的继承人。如果是男孩,蕾尔不难想象伯爵会怎样处罚黎瑟和她们这些佣仆。也是从那时候起,小女仆记住了贵族阶层和埃尔森地区乡间平民的差别——这种手艺活只会脏了贵族们的手。
可后来,伯爵大人不知从哪得知了另一条消息:黎瑟私下里攒钱,在苗圃里偷养许多名贵的花卉。之后,伯爵大发雷霆,命令蕾尔和其他女仆拔掉黎瑟藏在花坛里的“宝贝”。而这也让小女仆为难了许久——一边是小黎瑟辛勤的成果,另一边是伯爵的命令。她身为女仆,无从选择。虽然心底是想保护女孩的成果,但必须执行伯爵的任务。然而那一天之后,黎瑟却病倒了……
蕾尔直到如今仍对伯爵的怒火记忆尤新,所以她不敢放任来历不明的花在花坛里肆意生长。如果这么忽略过去,那便是渎职。
“我得去铲掉,”蕾尔柔声说道,“这是我的工作。”
眼见小女仆要绕过自己,沙夏伸出手,一把拉住对方白色的袖口。等到蕾尔俯下身看着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平静如水。
“蕾尔姐姐,你最近一直在厨房打下手,很少来整理花坛吧?”她说,然后不动声色拉起胳膊上退下来的袖子,重新遮住那些露出来的紫红色的淤痕。“如果父亲是在最近种下的,姐姐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如果不确定的话,为什么不等希薇娅姐姐回来的时候,亲自询问希薇娅姐姐呢?”
“呃……”蕾尔沉吟了一声,她倒是沉默了下来。她也知道这是个好办法,但是希薇娅……今天玛丽和希薇娅去镇子里,是为了安抚那群“不满”的商人们。面对那群精明的商人,两人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可真如黎瑟所说的话,她恐怕是在帮倒忙。
于是,她摇了摇头:“暂时就这么做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但沙夏察觉到了蕾尔脸上一闪而逝的担心,她仿佛看穿了对方的想法,抬起手捋顺发死后,像是不经意般询问道:“那些商人最近好像把庄园里的厨师留下了?”
小女仆先是一怔,她旋即点点头,回应道:“是的……那些商人们说大厨能做出他们家乡的味道,如果有厨师照顾的话,他们愿意再多等一些日子。”
但话说完,她的脸庞闪过一道奇怪的神色,不等沙夏询问,蕾尔直接开口询问了起来:“小黎瑟……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呢?”
最近镇子里来了群商人,他们似乎想要投资伯爵,然后把苏莱德镇改造成旅游景区。可由于伯爵最近出行还没回家,所以庄园只能暂时为商人们安排住处和专职的厨师、佣仆,而这也导致庄园内人手不足,蕾尔这样的见习女仆被逼上位,每天需要负责所有人的食物,她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再去其他地方闲逛。
玛丽管家今天安排她照看黎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给她放假休息。
可这些事情,被困在房间里的黎瑟是怎么知道的呢?她很疑惑。
蕾尔忍不住多嘴多问了一句:“庄园里应该没有人提起这个吧?”
沙夏无奈地耸了下肩,食指和拇指捏着枚浅白色的花瓣,她长叹了口气,眉毛沉了下去,露出哀伤的表情。
她其实很清楚蕾尔的话外之音。由于伯爵膝下是两个女儿,因此他的爵位和苏莱德家族的生意面临着“继承人”的问题。这个时代,帝国对贵族的继承权还是很看重的,为了维护地位,法律承用了古老的规则:“当贵族的下一代只有女儿时,她只能在身份和利益里选择一条。”这也就意味着,当伯爵让女儿继承家业的时候,“贵族身份”则自动消失。
除非他从远方亲戚那里过继来一个男孩,同时继承两者。但那也意味“苏莱德家族”的产业将会更换名字……
而黎瑟作为小女儿,并不能插手家族的酒厂生意,她大多时间只能待在庄园里和镇子上,也不会有人会主动和她聊庄园的生意,也难怪蕾尔会觉得奇怪。
“庄园里忙的时候,我是有印象的,都记在日记本里了……玛丽在出门的时候,有提到‘商人们来镇子里投资’。”
她对这种保守而僵硬的规定嗤之以鼻,自然话里也会真假参半。
沙夏的前半句符合事实,黎瑟在日记里提到过这些东西。而至于后半句,那些客人要做什么,一位从未接触过家族生意的局外人怎么会知道?黎瑟可没留下记录,全是她看到镇子上空的“浮空艇”后猜测的。
这个年代,能够租用浮空艇的人也只有那些新晋贵族和商人们。考虑到埃尔森地区的位置,以及浮空艇的飞行距离,也就只有那些为了利益的商人们才待在苏莱德镇。
蕾尔微昂着头,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可她还没来得及细问,沙夏岔开了话题。
“看着大家忙碌的样子,我感到很开心又很难过……庄园的人们都在忙,只有我没事做。我生病一定给你们添乱了……”沙夏故意将语气放缓,声音压低,装出“悲伤要哭”的表情。
蕾尔连忙走过来,抱住沙夏的小脑袋,开口安慰道:“安啦,安啦,我的小黎瑟。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问题,你不需要自责……格蕾雅医生,还有玛丽管家都在找治病的方法,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顿了几秒后,蕾尔昂着头,她声音稍稍有些改变。
“而且小黎瑟,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她笑眯眯地望着女孩,等到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她抚着对方的头发,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前几天,我可是亲耳听玛丽管家说,黎格马上就要回来了……如果你按时吃药,等到病痊愈的时候,就能见到姐姐了。”
沙夏心底“咯噔”一声,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她记得,黎格似乎是黎瑟的亲姐姐,两姐妹情同手足,感情非常好。
如果她还是黎瑟小姐的话,或许会非常开心,但对沙夏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遇到关系非常亲密的亲人,这也就意味着她暴露身份的风险加大,必须更加谨慎。
“黎瑟你没听清楚吗?是黎格小姐要回来了,难道不开心吗?”注意到沙夏表情有细微的变化后,蕾尔蹙着眉重复道:“你以前可是很缠黎格的……”
沙夏勉强做出开心的表情,像个开心的小孩子,不停追问着蕾尔:“这是真的吗,蕾尔?黎格姐姐要回来了吗?你没有骗我吧。”
“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蕾尔说着,看到女孩的正常表现后,她才稍微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蕾尔总觉得今天的黎瑟在反应和说话上有些奇怪。
她转头望向花坛角落里的那株紫色花朵,紧咬着下唇,似乎没能铲掉那株花,她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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