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警告，家庭成员003号，你持有的物品属于第四类违禁品，请谨慎对待，建议你……”
啪咔！
C330用力拉下电闸盒里的开关，让那个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手上也被盒盖刮出了一个口子，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是他拼命忍住了……小心的向大门的方向探了探头，直到确认那里并没有脚步声才收回目光。
房间里很安静，恒温系统随着电源的切断也被关闭了，阳光从拉起的窗帘缝隙里钻进一线，却让整个房间显得更加阴暗了一些，看起来竟有几分陌生。
没有坐在沙发上阅读电子杂志的爸爸、也没有在厨房忙碌的妈妈，这就是下午两点时家里的样子吗？第一次尝试逃课回家的男孩子在心里这样感叹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这些杂念，从杂物柜里拿出了一大块备用电池，再把它接到客厅的观影系统上。
‘沙沙’
得到了电力的观影系统亮了起来，因为没有连接上网络而发出轻微的杂音，这让男孩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电子杂志大小，一寸多厚的东西，将上面的导线**了外接视讯孔。这里耗费了他一点儿功夫，从废旧视讯设备上拆下来的插头跟家里的设备不太配套，他转了好几下才终于让屏幕从一片空白变成莹蓝，几行粗糙的文字出现在上面。男孩在那个方盒子一样的东西上按了一下，咔的一声轻响，方盒子的一头弹开，伸出了一个形状奇怪的托盘。
“欢迎使用播放器，请插入光盘。”
他拉上窗帘，阳光只能从窗户间的缝隙流入，洒在角落里的镜子上。平滑的镜面骤然反射出道黯淡的金光，落入他的眼睛里。他只是稍稍眯起眼睛，仍紧盯着显示屏里闪烁的画面。伴随着画面的变化，一连串急促的呻吟声盘旋在他耳畔。这令他更加疑惑，以及好奇，精力更加集中——这是他第一次逃学，好奇压过了惶恐。
前阵子，当他在母亲的房间里翻出这张奇怪的光盘后，好奇心便宛若恶魔低语，时刻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诱惑着他打开。而今天，他终于如愿以偿得做到了。
他手指摩挲着光盘外壳，摸到张薄纸片。由于年代久远，这张纸片已经微微泛黄。他低下头，纸片表面的字迹模糊成团，几乎无法分辨。他费了很长时间，才只知道这是部与教育有关的影像记录，拍摄在一百年前，而且也是他未曾接触过的类型。尽管是有着一百年历史的老古董，但幸运的是，放进刻录机后尚能正常播放。
影片里出现的是一对男女。他们样貌俊秀，身材颀长，但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像是提线木偶般，在一名披着白大褂的专家的指挥下不停变换着姿势。他们娴熟得控制着身躯达成要求，而每一次的动作完成度都会非常精准，不存在任何误差，而专家会在两人动作停顿的间隙时，严肃得讲着一些他无法听懂的东西。
之后，这对男女的动作更加露骨、大胆，在专家的要求下，他们迅速脱掉衣服，展现出**的肉体。也是在这时，他注意到屏幕里开始出现大片的模糊区域。他端详许久，才恍然这些晶莹剔透的“玻璃块”原来是种被叫做“马赛克”的东西。
他盯着屏幕，完全沉浸进去。直到母亲回家的时候，正好撞见他试图关掉显示器里的录像。
“你，你怎么在看这个？！！”母亲吓坏了，双手捂住嘴，灰色的眼睛怔怔望着他。她记得自己收拾屋子的时候，已经把这东西藏起来才对。
“C330，你到底从哪找到的？”她说，在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后，她开始朝自己的儿子发火。“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准随便翻家里的东西！”
“可是……妈妈，马赛克后面究竟是什么？”他在面对母亲的怒火时，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惶恐。“我只能听到声音，可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不准问，那是秘密！”他的追问让母亲感到焦躁。
但他没有放弃，反而变得更加好奇。“为什么呀？”他说，疑惑得看向母亲，“您不是说好奇是进步的动力吗？”
“没有为什么，”母亲咬着牙，愠怒道：“你不该知道这些东西，C330！”
C330是他的编号，也是他的名字。在他出生的十年前，私人化的名字被列入违禁品中，起名字成为了违法的行为。于是，母亲便以他出厂的编号来称呼他。
此时，C330望着母亲，感受到了对方咬牙切齿背后的怒意。通常情况下，母亲会在第三次叫他编号的时候，情绪爆发出来……虽然后果很可怕，但今天，C330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找到答案，而不是退缩。
“可是妈妈，他们不是录像里的东西吗？”他说，“***，**，***……它们都是什么意思？”
C330明明遵循着记忆，将自己听到的词汇全部说出来。然而当这些音节从他的喉咙里吐出时，却化为一连串“哔、哔、哔”的机械音。
母亲惊呆了，她立刻冲上去捂住C330的嘴巴。
“你怎么能说这些东西？”她严厉得训斥着儿子，“只有没有素质的家伙才会说这些话！”
C330不知道原因，可他记得自己听到的那些词汇与“素质”毫无关系。他挣脱开捂在嘴上的手，然后盯着母亲。“明明那些词在录像里不是这样的……”他说，灰色的瞳孔深沉近黑，眸子此刻像是平静的湖底，不起波澜。“我总是能在网上看到*，它和我刚才发出来的声音一模一样……妈妈，‘*’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母亲前所未有得紧张起来，身体微微轻颤：“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东西你不该知道的……”
可C330安静得坐在那里，期待得望着母亲。
许久，年轻的母亲忽然记起早上似乎收到条学校发来的短信。她思索片刻，终于想起短信里的内容。
“因为学校出了‘治安事故’吗？”母亲有些担忧得盯着C330，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自责。“是妈妈疏忽了。”
C330迟疑了片刻，他才张口回复着母亲。“网上说，不是‘治安事故’，这次的是‘恐怖袭击’。”
“恐怖袭击？！！”母亲瞳孔微缩，她立刻仔细检查着儿子的身体。在没有发现伤口后，担忧的母亲才微微松口气。此时的她怒意全消。“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妈妈？”她说，爱怜得抚着C330的脑袋，“有感到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C330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学校通知家长了，警察也定性为‘治安事故’……妈妈，他们为什么会说谎呢？我亲眼看到是两个学生跳楼自杀了，我认识他们！”
母亲彻底放下心来：“既然你没事就好了……”
“可,可是网上说这次是‘恐怖袭击’，难道自杀也是‘恐怖袭击’吗？是我看错，还是网络出现出错了——”C330思维开始变得混乱，他喃喃自语着：“不，网络从来不会出错。以前不会，今后也绝无可能！”
他母亲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
“把你看到的东西全部忘掉！”她语气冰冷。
C330却没有立刻停下来。今天，他违逆母亲的命令很多次，惶恐完全蜕变成了好奇。他如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到问题的答案。
“可我真的认识他们，妈妈。”他说，“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他们刚转来学校不久，是拥有私人名字的怪人。可没人认为他们违法……”
见母亲抬起手，还要捂住他的嘴的时候，C330的语气骤然加快，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我看到他们两个总待在一起，有时候会偷偷跑到树林里********”
可他按照想法说出来后，出现在空气中的却是一连串机械音。“哔、哔”的声音打断他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母亲的手停在半空中，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孩子有一天竟然会变成现在这样。她有些痛苦得朝C330吼道：“别说了！”
“可是，可是……**和**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啊。”C330委屈得说着，泪水打湿了他的眼眶。“**告诉我，她喜欢**……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我还能叫出来他们两个的名字，可今天为什么******啊？”
他的母亲声音里染上些哭腔。“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C330倔强起来，他不想向这串机械音认输，他想找到事情的真相。于是，他忽视了母亲的哀求，天真得继续说着，像是在和母亲分享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我，每个孩子都有**，不，是很多孩子都姓*，就像这个……”
他将收好的光盘重新取出来，然后取下外壳上贴着的那张薄纸片，拿在手里示意给母亲看。原本模糊成团的字迹忽然隐约可见两个汉字，像是某个人的名字。
“妈妈，我除了C330之外，肯定也有私人的名字，只是你们一直瞒着我，对不对？”他满怀期待地望着母亲，仿佛这就是寻找到的真相。只要母亲告诉他答案，他或许能明白两个朋友跳楼的原因。
然而，他的母亲却是掩面痛哭起来：“不要再说啦……都是我的不好，都是我的错……”
C330看着母亲哭成泪人，他慌忙跑过去抱住母亲，想说些话安慰妈妈。可他稍一张嘴，却是串无限拉长的“哔、哔”声。
“*******，”他急切得张开双臂，唇齿发颤。这突如其来的机械音终于唤醒了他的恐惧。望着哭泣的母亲，至亲伤心欲绝的样子令他忽然间明白，自己今天可能任性过头了。
C330朝母亲大声喊着，想要承认自己的错误，阻止母亲哭泣。但他的声音此时已经完全与“哔、哔”的机械音合二为一，而身前的母亲则在这段连续的消音声中，完全哭成泪人。
“**，***！**……”他拧着眉，倔强得试了一次又一次，可结果始终在重复，毫无变化。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疼，像是被火烧着般，从发声的地方传来股锥心的疼。他强忍着这股痛楚，紧紧抱住母亲，终于喊出清晰的声音来：“妈妈，我错了。”
然而在声音落下瞬间，他喉咙里猛然发出“咔、擦”两声金属的哀鸣。之后，C330再也无法说话了。他抬头望着母亲，将手里的光盘远远丢了出去。
C330不想再寻找真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