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的光女神,请给与你的爱臣以明示,显示其真身,追踪术。”安琪儿闭上眼睛吟咏道,指尖泛起微弱的银光,像晨露般在空气中凝结。她忽然指向西北边,声音清脆如林间鸟鸣,“这里,距离1200米。”
我心头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放弃,不要去。”
凯特立刻炸开了锅,战斧在掌心转了个圈,金属刮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他浓眉倒竖,胡茬像钢针般扎眼:“为什么?精灵族的小鬼!就凭你一句话,我们连追都不追?”他胸膛起伏,粗重的呼吸搅动着林间沉闷的空气,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棕熊。
塞缪尔却沉稳地按住腰间的短剑,目光如鹰隼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她说的对。那个盗贼的目的是试探我们的底,也就是说我们都上当了。”他顿了顿,指尖轻点地图上蜿蜒的墨线,“敌人在暗又是盗贼,速度自然比我们快。我们目前的任务是送信,当下最明智的选择是继续赶路。”他的话语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瞬间压下了凯特的躁动。
安琪儿上前一步,裙摆拂过青苔,她仰起小脸,眼睛亮得惊人:“也就是说,我们不去追了?”凯特重重哼了一声,战斧“哐”地杵进泥土,震得落叶纷飞:“真是麻烦。”他转身时铠甲哗啦作响,背影写满不甘。
“我们还是快一点吧,尽快完成任务,以防万一。”塞缪尔皱着眉头,指尖划过地图上“洛洛帕高原”的标记,那褶皱深得像刀刻。我默默点头,目光却黏在羊皮卷轴上——从出发地开始,我们必须穿越广袤的平原,横渡两条河流的支流与主流,最后攀上险峻的高原。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信件就会落入敌手。
“这样的话,我们并不能及时到达矮人族的领地。”我指着地图边缘的缺口,声音干涩,“支流湍急,主流更像一头暴怒的巨龙,渡河至少耽误两天。”
塞缪尔却露出一丝笃定的笑:“等到洛洛帕高原时会有狮鹫过来载我们过去。”他卷起地图,动作利落,“尼德兰大祭司的预言不会错。”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偏至中天,金辉透过树冠筛下斑驳光点。我们抵达森林边缘,前方是望不到头的平原,风卷起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为补充粮食,我们决定在森林里休整。定好集合地后,大家散开觅食。我独自走向溪边,精灵族的血脉在体内低鸣——森林是我们的摇篮,每一片叶脉的震颤都清晰可辨。
溪水清冽见底,鹅卵石上爬着青苔,我蹲下掬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瞬间,森林的私语便涌入脑海。野果是最后的储备,但若能找到可可里果,就能撑得更久。这种果子像人类的干粮,阴湿处生长,耐储存。我环顾四周:溪流潺潺,树影婆娑,腐叶堆积的角落该有线索。可可里果树叶子瘦长干枯,边缘常带自然残缺,果实只结在十几米高的树冠。
“有了这颗树!”我低呼出声。不远处,一株老树虬枝盘曲,叶片果然干瘪卷曲,透着熟悉的气息。我甩开布袋,手脚并用攀上树干。粗糙的树皮磨得掌心发烫,越往上,枝杈越细,风穿过叶隙的呜咽声越来越大。终于摸到树顶,三颗饱满的可可里果垂在枝头,青褐色表皮泛着微光。我伸手去摘——
脚下一滑!
世界瞬间颠倒。树影、天空、阳光在眼前疯狂旋转,我听见自己短促的惊叫卡在喉咙里。意料中的剧痛没来,身体却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喂,你可以下来了吗?”
我猛地睁眼,塞缪尔放大的脸孔近在咫尺。他手臂环着我的腰,下颌线条绷得死紧,呼吸拂过我的额发。
“对不起!”我像被火燎到般跳开,慌忙把怀里的可可里果塞进布袋,指尖还在发抖。
“给我一个。”他声音低沉。
我扔过去一颗,果子在他掌心滚了滚:“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该问的问题。”他咬开果皮,汁液染红了嘴角,眼神却锐利如刀,“什么?我只是来摘可可里果的。”
塞缪尔摇摇头,嘴角扯出讽刺的弧度:“我不是说这个。”他逼近半步,气息带着青草与铁锈味,“我是指身为精灵族的一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口。我僵在原地,森林的私语突然消失,只剩血液在耳中轰鸣。精灵族世代守护翡翠林,而我却混在人类队伍里送信——这本身就是对血脉的亵渎。
“真不愧为尼德兰选择的人。”他忽然收起冷笑,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张了张口,喉咙却像堵了团荆棘:“实际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真相太沉重:我不是纯血精灵,母亲是人类游医,父亲战死前托付我护送这封关乎两族和平的密信。若暴露混血身份,矮人族可能拒收信件,任务就毁了。
塞缪尔看穿了我的挣扎,转身时斗篷翻飞:“算了。”
我低着头,任由他离去,落叶在脚边碎成粉末。
“塞缪尔,艾德拉!”安琪儿的欢呼刺破寂静。她举着两只肥硕野兔奔来,金发沾着草屑,“我打到了野兔,一起吃吧!”
不远处的空地上,火堆噼啪作响,兔肉在枝条上滋滋冒油,焦香混着松脂味钻进鼻腔。我摇摇头:“我已经吃饱了,谢谢。”胃里其实空得发慌,但塞缪尔那句质问像毒藤缠住思绪。
塞缪尔却大步走来,不由分说拉我坐下。他塞给我一串烤兔肉,油脂滴在火里腾起青烟:“吃吧,精灵小姐。饿着肚子赶路,下次摔下来可没人接住你。”
凯特闷头啃肉,安琪儿哼着歌翻动肉串。我小口咬着兔肉,焦脆外皮下是鲜嫩汁水,却尝不出滋味。塞缪尔坐在我旁边,火光映亮他侧脸的疤痕——那是去年边境战留下的。
“你总在回避问题。”他忽然说,目光盯着跳跃的火焰,“精灵族为何派混血儿送信?”
我握紧肉串,指节发白:“你……怎么知道?”
“尼德兰的预言石只认血脉纯净者。”他转过头,眼神复杂,“但你身上有精灵的敏锐,又带着人类的莽撞。昨夜你盯着地图时,手指在‘人类聚居区’停了太久。”
火堆噼啪一声爆响。我垂下眼,溪水的凉意仿佛还留在指尖:“母亲是人类。父亲临终前说,这封信能阻止战争……我必须来。”
“所以你隐瞒身份?”凯特插话,肉汁顺着手腕流下,“蠢透了!矮人最恨混血儿,要是发现……”
“任务优先。”塞缪尔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信的内容比送信人重要。”他递来水囊,“喝吧,明天要过平原。”
夜风卷着余烬飞舞,我灌下一口清水,喉间苦涩渐散。安琪儿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呼吸轻柔如羽毛。塞缪尔起身守夜,背影融入墨色森林。我摸出最后一颗可可里果,青褐色果皮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它像我的秘密,藏在干瘪表皮下,却蕴着活下去的养分。
次日黎明,我们踏入平原。风像无形的手推着后背,枯草伏地如金色波浪。凯特打头阵,战斧开路;安琪儿闭眼感应风向;塞缪尔紧盯着地图,我则留意着草叶的异常颤动。精灵的感官告诉我:盗贼没放弃追踪。
“草茎有折痕。”我蹲下拨开草丛,两道新鲜划痕指向东南,“他们绕到前面去了。”
塞缪尔眯起眼:“想逼我们进沼泽。”他指向地平线——灰蒙蒙的雾气中,沼泽像巨兽张开的嘴。
“绕路要多走半天!”凯特焦躁地跺脚。
“那就快点。”塞缪尔收起地图,“艾德拉,用追踪术确认安全路径。”
安琪儿吟唱时,我闭目凝神。森林的馈赠在血脉里苏醒:风带来腐泥味,草叶摩擦声里藏着细微脚步。我指向东北方:“三百米外,草浪起伏不自然——有陷阱。”
我们改道而行,却在渡支流时遇险。河水暴涨成浑浊的黄龙,木桥只剩半截悬在空中。凯特用战斧钉入岩缝,搭起临时绳索。我刚爬到对岸,脚下的朽木突然断裂!
下坠的刹那,一只手死死拽住我手腕。塞缪尔半个身子探出悬崖,肌肉绷出青筋:“抓紧!”
河水咆哮着卷走木板。我借力攀上岩壁,喘得肺叶生疼。他甩开湿透的头发,没多说一句:“走。”
正午时分,高原的轮廓终于浮现。洛洛帕高原像巨神的脊背刺向天空,风裹着雪粒抽打脸颊。我们拖着疲惫爬上最后一道山梁,狮鹫的尖啸却撕裂云层!
两只狮鹫俯冲而下,金羽在阳光下燃烧。骑手抛来绳梯,凯特第一个跃上。安琪儿被塞缪尔托上去时,我忽然僵住——高原边缘的乱石堆里,一抹黑影正举起弓!
“伏击!”
箭矢破空而来。我扑倒安琪儿,箭头擦过她耳际钉入岩石。盗贼从石后现身,蒙面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信交出来!”他嘶吼着逼近。
凯特怒吼挥斧,却被另一人绊住脚踝。塞缪尔拔剑迎敌,金属撞击声震耳欲聋。我抓起石块掷向弓手,他侧身闪避的瞬间——
“光之束缚!”安琪儿的咒语亮如白昼。银链从天而降,缠住盗贼手腕。他惨叫松弓,塞缪尔的剑尖已抵住咽喉。
“谁派你来的?”塞缪尔厉声问。
黑衣人狂笑:“你们永远到不了矮人城!”他咬破藏在齿间的毒囊,身体软软倒下。
风卷走最后一丝余温。我扶起发抖的安琪儿,塞缪尔蹲下检查尸体,从内袋摸出半张烧焦的地图。
“是暗影兄弟会。”他声音发冷,“他们知道信的内容。”
狮鹫在头顶盘旋,骑手催促着。我们沉默地爬上背脊,皮革鞍具硌着腰背。狮鹫振翅腾空,大地在脚下缩成微缩沙盘。我回望平原、河流、森林,它们连成一片模糊的绿带。
“你该坦白了。”塞缪尔突然说。高空的风吹乱他的黑发,“混血身份会拖累任务。”
安琪儿和凯特也望过来。我攥紧口袋里的可可里果,果皮已被汗水浸软。
“父亲是精灵族斥候,母亲是人类医者。”我深吸一口气,高原的冷冽灌满胸腔,“去年边境冲突,人类误杀精灵巡逻队……父亲为平息战火,将这封停战密信托付给我。他说混血儿才能跨越偏见。”
凯特别过脸,安琪儿却握住我的手:“所以你独自承担?”
“现在不是独自了。”塞缪尔拍拍狮鹫颈羽,“信必须送达。至于身份——”他看向远处矮人城闪耀的铜顶,“让行动说话。”
狮鹫长啸一声,俯冲向落日熔金的天际。风在耳畔呼啸,我摊开手掌:可可里果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莹白的果肉,像藏在荆棘里的月光。
旅程还剩最后十里。
我忽然明白,真正的追踪术不是寻找盗贼的踪迹,而是看清自己该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