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聚落来讲，这些和A的白发一样白的雪非常危险。不单单因为界外魔会在下雪天出现，更要命的是，食物。
灾变之后生态紊乱，所有资源都匮乏，尤其是不受污染或没有变异的食物。
这个聚落很弱，无法像传闻中其他聚落那样，狩猎可以食用的魔物，只能靠收集植物根茎或种子果腹。而往往界外魔离开后，这些雪还会停留两周左右才开始化。等到可以去找食物的时候，很可能要过一个月之久。
“能坚持多久？”长老问骑士。
骑士蹙眉摇摇头，阖上身后的木门。
“事态严重，坚果和草根按最低水平分配给每个人，最多坚持十五天……”
“外出的队伍有消息吗？考虑到他们可能带回的收获，应该还……”
“抱歉长老，”骑士打断了老人，“最近只有四个小队外出，就算全部都按最大收获量来算，也只能多坚持两天而已。”
话音刚落，人群开始骚动。
“我们要饿死了吗？”“该死的界外魔！”“无念……”
每个人脸上都不好看，A总觉得，比起阴沉的天空，这些聚落民众的脸更阴霾。
“安静！”那个之前问过A问题的长老从一排老人里走出来，“我们已经坚持了将近十八年，或许没有比这次更危机的时刻，但我们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他话音沉稳，刚说完，骚动的人群马上就安静下来。
所有人脸色虽然还很难看，但比之先前，阴霾少了不少。
“那长老大人，我们怎么办？”有人问。
“就和每一次度过危机时一样，”长老脱下面具，“按老规矩来。”
面具下是个慈祥的老爷爷，他和爸爸长得一点也不像，但那笑起来的样子，总让A想起爸爸。那柔和的目光不仅仅看着A，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原来如此。
A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老爷爷和爸爸有些相似。
因为他看大家的目光，就像爸爸看A时一样，是在看自己珍爱的孩子。
“长、长老！你这是要……”其他老人满脸惶恐，尤其那个接过面具，比老爷爷稍年轻一些的老人，最惶恐。
他满是褶子的脸不停颤抖，埋在眼窝里的褐色眼睛，泛着阵阵泪光。
“你这是什么表情，身为长老必须要有这样的觉悟，不要有心里负担，坦然接受吧，之后就全拜托你了。”
“可是长老，一定会有其他办法对吧。只要想的话，一定会有其他办法，一定！”
“什么办法？你敢在这样的雪天出去寻找食物吗？你能找到可以吃的食物吗？”
接过面具的老人哑口无言，最后跪在老爷爷面前。
老爷爷沉吟片刻，又说道：“我一个人的牺牲恐怕无法完全保证大家度过难关，我不强迫，有谁愿意牺牲自己，成为食物的吗？”
这次，不仅仅是哑口无言，甚至连呼吸声，A都听不到了。
那些人的脸色不在难看，阴霾一扫而空，全被——对了，A想起离开家时，那个少年也曾浮现过这样的表情。
瞪大眼睛，眼珠微颤，嘴巴微张。
又等了三四个片刻，大家肩膀和头顶全被雪覆盖了，还是没有人说话。
老爷爷最后叹了一口气，把目光瞄向人群。
A发现几乎一瞬间，所有有孩子的家庭，都把孩子往大人身后藏。
“我最后的命令，罪孽也全由我来背负。”老爷爷说完，对接过面具的那个老人耳语了几句后。
那个老人戴上面具稍稍点头，对所有人大声说：“长老最后的命令，念道名字的孩子出列！”
A不记得其他四个孩子的名字，只有妮露的名字，她听得最清楚。还有之前总是被波尼抱的一个女孩，也被叫了名字。
波尼差点冲出去，却被维娜和哈尼死死抱住。波尼想要咆哮，对那女孩伸出手，但哈尼立刻捂住他的嘴，摁到维娜身后。
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犯错了，要被惩罚，哭喊着“我做了什么。”
只有妮露好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似幼女一般地，将一缕发丝拨到耳后，对A莞尔。
两瓣嘴唇轻轻碰了几碰，迈着蹒跚地小脚，跨到老爷爷身边。
老爷爷流着两行热泪，一边摸着妮露的脑袋，一边呢喃着“对不起。”
就这样，被选为备用食物的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但妮露对A说的话。
“再见，姐姐。”
让白发少女的心脏又狂跳不止，疼痛不止，失了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