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梦境与现实

作者:小黑王 更新时间:2021/1/17 20:23:40 字数:21332

“活着不是为了幸福,而是为了活着,这是每个人生来不可逃避的义务。”

海风中,灰发的护教者遥望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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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镇的监牢大多修建在市政厅的地下,这些年来的动乱不断,出于实用目的,也出于利益考虑,城镇下的监牢得到了不断的扩建。

经过了几年的扩建和使用,地下的监牢规模也变得颇为可观,数十间石制牢房沿着几条弯曲交叠的走廊挤在一起。

但在这监牢的最深处,有几间是特殊的。

虽然是新修的,但与其它牢房相比较,更加的潮湿肮脏。牢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恶臭,没有通口更是加重了这糟糕的状况。夜晚中,这些弥漫恶臭气味的牢房充斥着沉沉的黑,就连负责巡逻的侍卫也不愿意来此。

不过今夜与往常相比,有了些许的不同。

这些封闭牢房石制的地板上,蔓延如网络的干涸血迹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一点一点重新变得潮湿,渐渐恢复了活力,开始了流淌,隐隐间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幅巨大的血色符文。

一段时间后,这几间空旷的牢房中,隐隐传来生的气息,如同一颗看不见的心脏开始了跳动。

这颗不可视的心脏不断跳动着,房间中血的气息渐渐浓郁,无光的地牢中蔓延出黑色的雾气,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息,沿着火光照不见的角落开始向着整座地牢蔓延。

牢房中,因盗窃、杀人而被关押的强盗们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他们的本能令他们感到深深的不安。于是,他们的情绪渐渐变得狂躁,伴随着点点火星,他们对着邻居着的彼此发出怒骂,拿起牢房中的木制用具猛击墙壁与大门,直至手中的木制家具粉碎,双手震伤也不自知。

“该死的!都这么晚了!老实点!你们这些人渣!”

“火怎么灭了!谁干的?!”

牢中的暴动很快便惊动了牢房外的侍卫看守。他们愤怒地冲进了牢内,注意到了地牢中的黑暗,于是,它们将不知何时已经熄灭的火炬点燃了一些。

在火光中,它们看清了在牢中暴乱的囚徒,对着他们发出了怒喝,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囚徒们在看见侍卫们之后,反而露出了更加狂暴的神情,皮肤因充血而涨得通红,他们愤怒地撕扯着大门,发出辱骂,离大门比较近的两个囚徒甚至抓起了半截碎掉的木条对着侍卫就砸了过去。

“**养的!”

侍卫们看着这些发疯的囚徒,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直接抄起了一旁的木枪,眼中泛起凶光。

这些人渣既然不听话,那就让他们听话!

侍卫们仗着手里的木枪,来到几个叫嚣地最凶猛的囚徒面前,将枪攥紧,对准对方的头颅就是一顿猛砸,将面前的人打的血污满头之后,他们又来到了下一个牢房,接着就是又一顿猛砸。

牢房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

很快,已经被打倒的囚徒,又重新爬了起来,这一次,身上染血的他们,发出更为疯狂地嘶吼,他们将双拳攥紧,狠狠地砸在了牢门之上,一下,又一下,即使双手打的血肉模糊也不自知。

而另一边,不断殴打囚徒的侍卫,也渐渐陷入了疯狂,口中的怒骂也已经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吼叫,似乎是觉得隔着牢门殴打并不痛快,他们将牢门打开,冲进牢房中,将囚徒打翻在地,对着倒地的人继续施暴。

在牢门被打开之后,被困的囚徒写没有选择逃走,反而对着开门的侍卫扑了过去。即使被打倒也没有恢复冷静,凶性反而更胜了。

他们听任肉体被厮打的痛苦,暴起将面前的侍卫扑倒,接着口中发出一声怪异的吼叫,张嘴对着身下的人撕咬下去。

又是几声金属碰撞的响声,更多的牢门也被打开了,囚徒们从牢房中冲出,与侍卫扭打在一起,他们放弃了手中的工具,将衣物撕碎,露出**的身体,用着最原始的牙齿与拳头,如同野兽一般厮打在一起。

伴随着一道沉闷的响声,囚牢外的牢门关闭了。

在弥漫着血腥气息的牢房中,火灭了,所有人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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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上是负责管理城镇大小事务的市政厅,市政厅的拐角处,有着一间装潢还算华丽的房间。负责管理地牢的典狱长便居住在这。

巴沃佐的所有权归属于卡尔拉子爵,也就是欧恩子爵,因为与南方加尔马里派的战斗,原本管控这座城市的骑士与领主部分响应了韦斯特雷伯爵的号召,前往了南方的前线。

然后,在前些时日,埃什梅条约签署了,欧恩子爵便以城镇守备虚弱为理由,为巴沃佐派遣了新的领主,罗德尼奇家族的奥瑞塔。

奥瑞塔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剿灭躲藏在城镇中的魔女,尤丽娜。这就是昨天发生的围剿风波。市政大厅里的官员要么拿起了剑去了新上任的奥瑞塔的身边,要么选择了躲回家里,城镇议会的七个议员仅仅只留下一人,与剩下的一些书记以及见习骑士负责维持城镇的运转。

年轻的见习骑士无聊地呆在房间里,作为一名见习骑士,他很想参与昨天的战斗,只有经历过真实战场的磨练,他才有更多的资本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虽然对魔女的围剿,也称不上什么战场,但也比呆在院子里练剑要强多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藏在这座城镇里的除了魔女,还有就是博格佣兵团。在他的眼中,佣兵团不过就是一群强盗,一群驱虫,但是因为他们与议会之间的苟且,所以他们始终没有被清除。新领主奥瑞塔的出现,让他看见了希望。

不过,正因如此,没能上战场的他,郁闷也就更盛。

望着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青年不服气地咬了咬牙。典狱长在昨天围剿开始后,便选择了回家,然后将他留在了这里。

这个可耻的胆小鬼!懦夫!

在青年眼里,典狱长很明显是恐惧战斗,所以逃回了家里。这自然成为了青年发泄的对象,当然,青年的辱骂仅仅是在心底进行着,毕竟,万一被周围人听去了,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新剑,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房门被突然打开了,一名身穿凌乱麻衣的仿佛刚从床上起来的男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房间。

“不好了!神啊!出大事了!”

“怎么了?你又没值夜?”

青年看着突然闯入的男人,眉头别扭地拧在一起。面前这个男人是托关系进入监牢当侍卫的,最初这个人对工作倒有几分认真,不过,这分认真并没有坚持多久。

看着男人连侍卫的皮甲都没穿,很显然,应该是晚上逃班被抓了。

青年感到有些头疼,或许自己要教训教训他了。

“不是,不是的。真的,真的出大事了。”

剧烈地奔跑令男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看着男人的狼狈神情,感到或许事情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你慢慢说,什么大事?总不能是安格斯主教要带人强闯监牢吧。”

监狱是一块不错的收益,而这块收益大多数情况下都处于贵族的控制中,虽然行会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兴致,但教会总是时不时想要通过教义来进行插手,所以彼此间围绕这一话题的冲突也不少。

负责管理监狱的典狱长是欧恩子爵家中的骑士,所以这一块的收益实际上一直被子爵所把控,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城镇里的安格斯主教总是借口教义想要探查地牢,只不过他的每一次努力都被典狱长挡回去了。毕竟,谁知道在进了地牢之后,他又会编出什么样的借口来索要管理权。

就在前两天,安格斯主教又一次来到这里,似乎还和典狱长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青年有一没一地想着,这监牢里能发生的大事,顶多是主教带人要强闯地牢罢了。

“看你那样子,难不成死人了?”

“死了!都死了!”

男人的回答令青年的脸上流露出错愕的神情。

“什么?你说主教大人杀人了?”

“不是,不是主教。”

“那是谁杀的?”

“不知道,不知道啊!”

面对着青年接连的提问,思绪依旧沉浸在恐惧中的男人近乎语无伦次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而这些回答反而加重了青年的疑问。

“你说清楚点,慢慢说,你到底在地牢里看见了什么?”

“啊,我今早上来地牢的时候,整个牢房外的看守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也没多想,就直接回到看守室里了。但接着,我看到牢房的门关了。‘’

"说重点。"

青年感到有些不耐烦了。

“是,是,我看到牢房的门关了,因为一会儿要巡逻,所以我就去开门,结果,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听到男人的描述,青年心理一紧。

“都死了?哪些人都死了?”

面对青年的循环,男人有些结巴。

“不是,我没看清,只是模模糊糊看见到处都是血,地上还躺着一些人。”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血,都是血,我没细看,就赶忙把门关了,来向大人汇报了。”

看着面前男人惊恐急躁的样子,青年起身,监牢可能真出大事了。

青年第一反应是,有人袭击了地牢想要救人,可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地牢现在也没哪个贵族关在里面,而其中的一些盗贼与杀人犯也都没听说有什么背景。

紧接着,青年想到了藏在城镇里的佣兵团,他们有这个能力,但完全没道理,现在的他们应该尽力避免惹事才对,更不可能干出这么大的事。

青年抓了抓头发,但还是想不明白,随后他大跨步走出房门。

“走,去看看!”

既然弄不明白,那就去现场看看。

身后的男人急忙跟着青年走出市政大楼,向着地牢外的入口走去。

很快,两人来到了值班室,青年皱了皱眉,隐隐间他闻见了血腥味,他在心底肯定了,肯定出事了。推开房门,原本应该呆在值班室里的侍卫已经不见,转过视线,可以看见一侧的监牢入口也已经关闭。

青年深吸一口气,将腰间的剑抽出,缓缓走向牢门,推门前,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血腥味更重了。

一手紧紧握剑,他单手将牢门缓缓推开,现在天已经几乎全亮,借着门外的日光,青年看清了牢房中的一切。

流动的血如同蛛网一般在牢房的地面上蔓延,地面上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梗在本就狭小的通路上,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啊!呕——!”

青年身后的男人看清牢内的惨状后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而一旁的青年同样陷入了震惊。

不过,很快,青年便反应过来。

“你立刻前往典狱长加西亚大人那里,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不,不只是这样,在通知他之后,你再将去教堂,把这里发生的事也告诉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难道……”

男人的眼瞳骤然扩大,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心间升起。

“还不快去!”

青年没有理会男人的反应,只是进一步催促他离去,而得到命令的男人,混乱中急匆匆地向着城镇中的典狱长的居所奔去。

青年看着地牢中的惨状,深深吸了一口,随后,他缓步走入其中。

一具尸体,又一具尸体。

鲜血不知不觉已经将他的鞋沾湿。

他停在了一具尸体的身侧,借着从顶端泻下的道道白光,仔细地看着尸体上的伤口。

这是个男人,看他身上残存着的几片衣物,应该是看守的侍卫。他的躯体遍布血迹,伤口翻卷在外,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过一般,而在男人的颈间有着一道狰狞的伤口,而这到伤口在流干血之后已经有些发白。

看着这道伤口,青年的眉头皱起,心间升起荒谬的感觉,因为这伤口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用牙齿咬出来的一样。

狠狠吐了口气,青年起身,继续往监牢深处走去。整座监牢寂静无声,只有青年的脚踏在血泊上溅起的滴答声。

一路上,囚徒的尸体与侍卫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很快,青年来到了地牢的最深处,这里的牢房是新建的,由于没有设置顶端通风通气的缝隙,这昏暗的牢房中充斥着难闻压抑的气味。

这时,青年突然感到一股浓重的恶寒,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握紧了剑,借着身旁黯淡的白光打量着最深处的牢房。

牢房的深处,黑洞洞的,但青年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

在青年停止脚步后,死一般的寂静降临在此地。

突然,寂静被打破了,新的声音在监牢的黑暗中响起。

青年的剑身泛起红色的魔力光,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牢房。

很快,青年看见一抹模糊的白色,接着青年注意到,这地牢中响起的新的声音是脚步声。

青年的眼中泛起杀意。

目睹这里的惨状,青年已经对造成眼前一起的人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所以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异神信徒。

脚步声渐渐变得清晰,一道身影从牢房的黑暗中缓步走出。

看身形,它似乎是个少女,身穿灰色的旅者袍,**着双足,黯淡的栗色发丝垂直肩处,由于它的脸上带着一枚白色面具,使得青年无法看见对方的脸庞。

“停下!”

青年将剑对准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女。他已经做好准备,只要少女有任何异动,他便会立刻砍了她!

意外的是,少女停下了脚步,暗金色的瞳孔透过面具看向面前的青年。不知为何,青年感觉这视线中充斥着恶意的戏谑,令他感到恶心。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着青年的问题,少女的肩膀微微颤抖,它在笑。

“快回答!”

对于面前少女的反应,青年的心中燃起焦躁,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焦躁感越发猛烈。

“我是谁?”

少女戏谑地反问了一句,随后它对准面前的青年抬起了手。不过,在它将手抬起之前,鲜红的光芒变盛,青年的身影已经逼近,重心微微下沉,手中的利剑对准面前少女的颈间横扫而去。

少女的反应在青年眼里简直堪称诡异,而在这刚刚爆发惨案的地方,这种举动已经让青年不再想听它说任何话了。

在青年眼里,它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立刻杀了它才是唯一的选择。

少女的头颅被魔力加持的利剑一剑斩下,这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青年挥出的剑被少女的手牢牢攥住,丝毫无法向它的身体逼近。

青年的眼中现出震惊,太快了,他根本就没看清少女的动作。

任凭白皙的手掌被割破,血顺着灰色的剑身缓缓滴落,少女的轻轻歪了歪脑袋,面具后的目光戏谑依旧。

少女的挑衅一般的反应,并没有过多地影响青年的情绪。他再一次将血脉里的魔力再次灌入剑中,因为他注意到,就在刚刚,自己体内的魔力与对方手掌相触碰的刹那,他的意识中,传来一种斩中对方的**。

这一感觉令青年再一次坚信,面前的少女根本不是人,是魔物,因为贵族血脉之中的魔力来源于七神,而一切异神皆为神之敌。

被灌注魔力的利剑在少女的手中重新绽放红光,青年觉察到少女手中那将剑身攥紧钉住的力量在这红光的侵蚀下开始了松动。

“呵。”

面对青年的反抗,略带愉悦的笑声从少女的嘴角泄出。

突然间,漆黑的魔力自少女的手心涌出,如同一只只无形的手掌,压倒性的魔力量将剑身附加的红色魔力撕碎啃食。这突变令青年的脸色骤变。

黑色的魔力,神眷者?

黑色的魔力是直接得到神灵加护的象征,身后的少女似乎是直属于邪神的眷者,青年意识到如果这是真的,自己的胜算就太过渺茫,只有王室、教会、或大领主才有能力解决它们。

转瞬间,青年便做出了抉择,他立刻将手中的剑撇下,身形猛地向后退去,同时抄起地上一根沾血的木棍,加持魔力后就向身后甩出,试图打断对方的动作。

自己打赢神眷者的可能性太低,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这里逃出去,然后将邪神眷者现身的消息传出去。

少女望着面前突然脸色大变,转身逃去的身影,并没有选择立刻去追,它将被青年抛下的剑握在了手里,随后另一只手抬起,漆黑的魔力自手掌涌现,一把将掷向自己的木棍结下捏碎。

随后,它抬起的手掌上,暗红色的符文显现。

每一名神眷都拥有神灵的直接加护,这加护以铭刻在魔力中的圣痕的形式表现。

圣痕的力量绽放,接着少女知道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手中。然后,它脚步轻快地向着牢房的出口处走去。

它要用剑砍了这个青年的头。

整座监牢的走廊远远称不上长,几个冲刺之后,青年便已经看见出口处的亮光,觉察到身后的少女并没有快速追来,青年的脸上泛出几分激动。

但接着,随着青年渐渐看清地道的大门,青年的脸上透出震惊与绝望。

原本打开的大门,不知何时暗红色的圣痕浮现在门板之上。在青年的面前,大门仿佛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自己关闭了。

最后几步死命跃出,但还是晚了。如同嘲讽青年的努力,在青年来到门前时,大门正好合上。青年的掌心,鲜红色魔力不顾一切地涌出,他死命地拉扯着封闭的大门,接着他抬起脚,狠踹了几脚,最后他将魔力凝聚手中,握拳猛锤,直到拳面上沾满自己的血。但面前的大门如同巨石一般,始终纹丝不动。

青年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应该是要在这里了结了,想到这里,他的眼中浮现出凶光。

于是,他转过身来,决定作最后一次努力,他要杀了这个怪物。

但接着,他的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

他在转过身的这一刻,出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阴暗血腥的地牢。

他看见漆黑的石板从无尽远处蔓延而去,其上是黑色的浓雾,浓雾之中隐隐可见无数道徘徊着的朦胧身影。

接着,伴随着一声轻笑。

赤脚的少女从黑雾中踏出,黑色天幕上投下血色星光将它手中的剑照亮。

青年在对上少女那双充斥着讥诮的暗金色瞳孔的刹那,无数只暗金色巨眼自天空睁开,俯视着他。

青年心中的恐惧一瞬间沸腾,他不自觉低下头,喘了口气,但当他将视线再一次投向少女时,眼前的一切异象全部都消失了,青年再一次回到了那个阴暗血腥的地牢,仿佛刚刚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觉。

然后,青年看见少女**的脚趾踩踏着血泊向他走来,它的脚上却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仿佛这里的一切死物在这一刻都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它们敬畏地将少女托起,簇拥它走来。

在走向青年的途中,少女优雅地举起了被青年放弃的利剑。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令青年的精神几近崩溃,他已经意识到面前的少女只是在玩弄着自己,它在欣赏自己的挣扎、自己的恐慌与反抗。

强忍着虚弱与痛苦,青年将血脉中最后的魔力榨出,攥紧五指,死死地盯着面前少女的抬起的剑,这是他的最后一搏。

如果它是要玩弄自己,那么就做好被自己反噬的准备!

在青年的眼中,少女的剑挥下了。

很慢,而且充满破绽,仿佛一个从未用过剑的新手。这是青年的感觉,于是再看穿对方的剑路之后,他裹挟着魔力的拳头对着少女的颈脖狠狠地砸了过去。

接着,青年的头颅坠地,鲜血从无头的躯干中喷出,令这牢房中的血腥味更浓了几分。

在青年将最后的魔力都集中到双手的时刻,青年的胸膛上浮现处暗红色的圣痕,接着,身体失去自由的青年的头被砍下了。

完成这一切之后,少女将手里的利剑掷到地上。回过身,望着遍地的尸骸,它满意地抬起双手轻拍。

整间地牢里所有的尸体,新增的尸体,原有的尸体,在这块一刻全部爆裂,碎肉、内脏横飞间,浓郁的黑雾自牢房的黑暗处诞生涌出,将一切笼罩,狰狞的嘶吼声接连在黑雾中响起。

面具下的它,扭曲地笑了。

虚幻之物,即为现实。

祂令这一切发生,于是,这一切都将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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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色的天空压在空旷的荒野上。

尤丽娜抬头看了看,要下雨了,于是,她加快了步伐。越过了道路,她来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隐约可以看见一道身影静静地站立着。在看到那道身影后,尤丽娜的脚步更快了。

随着尤丽娜不断地接近,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清晰。

空旷的原野上,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男人站在这石碑前,似乎在怀念些什么。尤丽娜回想起自己从男人庄园中听到的一些传言。

这是墓碑,而这片空地是墓地。

兰斯人习惯将墓地放置在执掌死亡的神灵阿佩普的神殿旁。而各地的领主为了与普通的平民相区别,一般会为家族修建专门的神殿与墓地,用于安葬自己家族的成员。

欧恩的家族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墓地,但很显然并不是这片荒凉的空地。

尤丽娜渐渐走进了这片墓地,她来到了男人的身旁,她的脚步轻盈,没有出声,防止自己打扰到男人的沉思。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她的目光下移,稍稍打量起身前的这块墓碑。

墓碑上没有任何装饰雕刻,朴素的石面上仅仅刻着几个字,似乎是名字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任何别的刻痕。而在墓碑之前,也没有任何痕迹表明这里曾有人祭祀过。

尤丽娜凝视着面前的石碑,她感觉这仅仅只是一块插在荒野之中的石块,而非墓碑。

“他叫纳特,他是我的儿子。两年前,他死了。”

一直沉默着的欧恩开口了,他已觉察到尤丽娜的到来。他的神情严肃,声音缓慢低沉,似乎蕴含着某种沉重的决意。

“我将他葬在这里,这两年间,我只要有空就会来到这里。”

一边说着,欧恩缓缓弯下了身子,粗糙的手掌伸向面前的石碑。而尤丽娜没有出声打断男人的回忆,只是抿着嘴唇静静听着。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他刚出生的时候……”

这个身居高位的男人总是表现得强硬且充斥距离感,但现在的他轻抚自己孩子的墓碑,似是倾诉,似是自语般地诉说着自己的往事。

看着男人脑后泛起的点点灰白,尤丽娜第一次觉得,他老了。

她并不认识他的儿子,但孩子这个字眼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她的思绪。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父亲的相貌了,这些年过去,记忆中母亲的相貌也已经模糊。

她的嘴里不自觉涌出几分苦涩。或许,不久之后,自己也会被忘记吧,就如同自己忘记了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一样,面前的男人也好,博格也好,甚至是村里的孩子也好,他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然后就这样将自己忘记。

神父说过,人在死后会进入暗神的神国,善良者获得超越的幸福,罪恶之人将背负永恒的刑罚。而自己这个魔女很显然就是后者。

不知过了多久,欧恩停止了他的诉说,他重新直起了身子。转过身,看向尤丽娜。

带着些许暖意的目光在少女的身上停留了些许,在注意到少女那有些病态苍白的脸庞时,他的眉头还是不自觉皱了起来。

“回去吧,你应该在屋子里休息。克拉斯涅的医师明天就会到,我会让他检查检查你的身体。”

“我身上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听着对方的关心,尤丽娜露出了惯常的微笑,然后摇了摇头。

“你至少应该在脸色正常之后再和我说这句话。”

“已经差不多了。我身上的伤已经愈合了,剩下的……”

“就是你身上的那些东西。”

男人的语气变得严厉了起来。

“你身上的那些东西,那些魔痕的源头已经找到了,那是博里冈的东西,在你身上刻下这东西的人应该是教会的某位护教者。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这些魔痕是可以消除的。”

尤丽娜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男人严肃的神情令她意识到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令她的脸上露出了动摇,但很快她又低下了头。

“消掉么……”

“对,消掉。将这些东西从你身上消掉之后,再调养一段时间,你的身体就可以恢复回原来的样子了。”

“原来的样子……”

尤丽娜低垂着头,低声喃喃着,一瞬间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幻觉,过去生活的幻影,过去那个在田间奔走的少女。接着,她听见了更令她惊讶的话语。

”在这之后,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的私生女,佣兵团的关系我会帮你处理干净,我会让你接受教育,虽然有点晚,但还来得及。至于你居住的那个村庄……它是我的领地,我会将它继承给你。”

欧恩的语速变快了不少,仿佛这些话早已在他心底积压,而这一次她的倾听使他终于得以讲这些话吐出。

“不可能的……”

尤丽娜的情绪开始了混乱,她完全不能明白面前的男人在说些什么。虽然,她听清了对方的每一句话,但她还是听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以的,我会去一趟王城,让你成为我的继承人虽然并不简单,但并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

“没用的,我是魔女。”

混乱的她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反驳,她要反驳他。但当她将魔女这词说出口后,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浮现出了僵硬的冷笑。

一切的魔力即为神力,贵族的魔力来源于血脉,来源于七神,所以魔力也是贵族的证明。在尤丽娜进入佣兵团之后,她便渐渐知道了这个事实。

她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连字也不认识的乡间女孩。她的父母并没有贵族的血统,那么自己身上的魔力就只有一个来源了。

那场数年前的邪神祭祀,也是自己作为奴隶的价值,她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她获得了那场祭祀之后的力量。

她身上的魔力是用那些和自己相同的孩子的血换来的,不,或许不止这些。她能隐隐感觉到她内心的情感也有了些变化,变得陌生,变得令她觉得可憎。

所以,她是魔女。

欧恩就算改变了她的身份、她的过往,但这无法改变她身上的魔力。她是邪神的眷属,不是七神的眷属,而是七神的敌人。

“魔力只是魔力。”

面对着尤丽娜的反驳,欧恩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

“就像你杀的那些人一样,魔力只是魔力。”

七神的神眷是神眷,邪神的神眷也是神眷。

“……”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尤丽娜开口了。

“为什么?”

欧恩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他侧过了身。

“你身上的伤是在叶利基留下的吧。”

“是。”

尤丽娜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你想将这片地区的捕奴势力全部拔除?”

欧恩的话语平静。

“是……”

尤丽娜微微咬了咬嘴唇,回答脱口之际,她感到自己的胸口有一股火在燃烧。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的吧。”

“……”

“你要离开是吧,要在今晚之前离开。”

尤丽娜的眼瞳微微睁开。

知道了……

“是的,我派人了解了一些你的行踪。”

尤丽娜的手掌微微握紧。

“布特山谷是吧,你要去那里,布德佣兵团的人会在那里歇息。”

“他们与猎奴的贵族有联系,这是重要的线索,我会让他们把这些说出来的。”

尤丽娜咬紧了牙,将这句话从嘴中吐出。

“今晚留下来养伤吧。”

这句话在尤丽娜看来有些不着边际,但接着,他说出的话,将尤丽娜的思考打的粉碎。

“你不用去了,他们已经被我杀了。”

已经被杀了,这意味着,就算她赶去,也什么都不会得知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为什么你要说这些话?

“你该停手了,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女儿。”

这一次,是沉重的语气。但这句话令尤丽娜的情绪彻底失控。她骤然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男人依旧侧对着她,从男人侧脸上,尤丽娜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不知道他的话是不是真的,但这一瞬间,她感到心底莫名涌出了一股酸涩,这股令她感到无比陌生的酸涩感。

尤丽娜没有再开口,而欧恩也将这句话作为了自己这次谈话的收尾。

在说完这句话后,男人转过身走上了回去的道路,没有再看身后的少女。最终尤丽娜沉默了,但很快,她迈开了脚步,默默地跟在男人的身后,一言不发。

夜晚下起了雨,尤丽娜回到了已经整理整洁的房间,她没有将灯火点燃,只是一个人呆坐在无光的房间里。

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欧恩带着医师来到了尤丽娜休息的房间,在他将房门推开之后,房间已经空了。

她连夜离开了。

欧恩怔怔地看着空着的房间,一瞬间他抬起手,想要叫仆人,但他抬起的手还是颓然地放下了,他的神情变得苍老了几分。

男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令所有人退下后,他坐在了椅子上。他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两幅画,一幅是他的妻子,另一幅是他的儿子。

雨停了,少女双臂环抱蜷缩在树下,雨滴透过树枝落下,将她的衣服打湿些许,她睁开了双眼。

她在昨天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看见那个猩红色的星辰,她看见那戴着面具在众多尸体中静立着的自己。

没有多想,她连夜从庄园中逃了出来。

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在尸堆中安睡,这就是她。所以,她恐惧,恐惧有一天当自己从庄园里醒来时,自己的身边再一次遍布尸体。所以,她逃走了。

用怀里的剑将疲惫的身体撑起,她站了起来,重新踏上了本来的道路。

只是在她抬脚的刹那,她回想起,在那灰色的奴隶生活中,她心中曾产生过的神圣明悟,这神圣的明悟如同一根刺,至今仍在刺痛她的心。而现在,似乎更痛了。

几个月之后,凝视着黑色夜幕的男人已经明白,吉恩伯爵死了。

怀揣着对自己的嘲笑,欧恩跨上马向着罗伊伯爵的领地进发,尽着自己认为的最后的努力。他要去说服罗伊,然后他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这场谈话的结果将由命运决定。

只是,他没有发现,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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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天幕之上,猩红色的红星如同睁开的巨眼俯视一切。

黑色大理石顺着地面延伸至无尽远处,黑色的雾气弥漫间,栗发的少女睁开的双眼。

“这里是?”

尤丽娜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到陌生,但不知为何却又觉得有些熟悉。

她开始费劲地思考这里是哪里。

然后她回想起,自己因为伤痛和饥饿逃进了教堂的事,接着她又从那里逃了出来。

虽然只要自己躲在那座教堂里,主教安格斯就一定会庇护自己,但这样只会引起教会与贵族的冲突,自己不能这么做。

尤丽娜吐了口气,随后,她打量起面前陌生的一切,眉头不自觉皱起。

在她的记忆里,她并没有来过这里。

抬起头,她看见了那个红色的星辰。

暗神教会宣扬星空是世界最初的起源,居于星空的诸神缔造了整个世界的一切。而星辰的光辉正是神灵的光辉。

高处仍然是星空,只有邪神的星空。

尤丽娜接着将视线投向远处,借助从天落下的绯红色星光,黑色雾气的深处隐隐可以看见一些直立着的细长黑影。

为了进一步确认这些黑影到底是什么,她缓缓地迈出了脚步,尽可能安静地向着那些黑影移动。

很快,她看清了那些黑影的本体。

那是一柄柄灰色的利剑,如同幽深丛林中野蛮生长的灌木,它们密集的交织着,遍布大地。

视线顺着剑身向下,尤丽娜的视线凝固了,剑身下是一具具人的尸体。这些尸体在地上摆出扭曲的姿势,身体被这一柄柄利剑贯穿,钉在地上。

她本能地加快了脚步,她想看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不过,随着她脚步色靠近,这些尸体的肌肤皲裂,血从口鼻之中溢出,将黑色的地面覆盖,顺着漆黑石板间的缝隙,向着四处延伸。

这些尸体中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但更多的是年轻强壮面目凶悍的男人。

尤丽娜看着这些尸体,她依稀觉得这些它们有些熟悉,为了进一步确认它们的身份,这样想着,她向着一具尸体走去,但随着她与尸体的距离不断拉近,这些尸体上弥漫的黑雾便变得更为浓郁。

她越接近它们,就越看不清它们。

当她的脚步已经踏在一具尸体的身侧时,整具尸体已经深深地陷入黑雾之中,可见的仅仅是一把染血的剑。

浓郁的黑雾完全遮蔽了整具尸体,令她什么也看不见,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从她脚下的地面传来的触感有了一些变化。

血已经将这黑雾下的地面浸透。

突然,她觉察到附近似乎发生了一些动静,接着她看见雾气中一道黑影踏步而出,向着自己走来。

它有着人的形状,但没有衣物,没有身体,似乎仅仅是一道影子。

令她视线一凝的是,它看见了这黑影的大概是手的位置处握有一柄灰色的利剑。

这剑与将尸体钉在地上的利剑似乎很是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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踹开房门。

科克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躺在床上的少女。在他的身后,一名神情怯懦的年轻妇人伸出手指,颤抖着地指向房内床上躺着的少女。

这里是这妇人的家,时间过了深夜,结束了工作在回家睡觉的途中,妇人在自家门前的巷口发现了这个昏迷着的少女。

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选择将这个疑似被遗弃的少女产了起来,在这过程中,她注意到了少女发烫的身体,于是她将她搀扶到自己的床上。在这过程中,少女始终没有醒来,而妇人注意到少女的手中似乎死死地握着什么东西。

虽然时间上已经算是第二天,但天色仍然未亮,于是,妇人将屋内的灯火点燃,试图准备些热水为少女擦拭身体,然后,在火光中,她看清了少女身上的血污。

回想起昨天城中兴起的魔女围剿,妇人隐约意识道少女的身份。

在注意到少女手中死死攥着的长条物件时,恐惧涌上了妇人的心头,害怕将少女吵醒的她,呆呆地立在自己的房内。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房中移出,然后急匆匆地来到了守卫城门的士兵那里,将魔女可能在自己屋内的消息告诉了士兵。

看守城门的人正是被奥瑞塔警告的科里。

他不想知道在昨天为什么奥瑞塔要阻止自己对尤丽娜动手,他知道尤丽娜一定就躲在教堂中。发起围剿魔女的人是她,而现在他只感觉她虚伪。

在今夜他又一次梦见了过去,梦见了他那身躯两段的友人,梦见了那道身缠深红魔痕的身影。

他的视线更浑浊了,然后,他得知了魔女的消息。

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命令妇人带路。带着两名亲信,他来到了妇人的房间。

然后,他看见那个躺在床上的少女。

只看了一眼,科里眼中的仇恨便不受控制地爆发而出。

愤怒,快意。

在一切的仇恨即将得到释放的前一刻,他的神情反而陷入了奇妙的肃穆之中。

他的脚步放缓了,抽出剑,静静地来到床边,看向床上这个他憎恨已久的仇人。

少女的双目紧闭,她的额头渗出点点汗水,脸上露出些许痛苦的神情,她似乎在做梦,做一个噩梦。

看着床上这个看似熟睡的少女,男人的嘴角快意地扭曲,然后,他举起利剑狠狠地对着少女的胸口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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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黑雾中走出的模糊身影向着尤丽娜不断走来。

看着这道身影,尤丽娜的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觉。

她感觉这道影子对自己充满恶意。

于是,她立即选择转身就走,虽然她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但显然,避开那道身影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接着,尤丽娜惊愕地发现,这一刻,自己的双脚如同陷入了深沉的沼泽,无论她怎么用力,她都无法移动哪怕一步。

她开始引动自己体内的魔力,但是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自己的躯体与普通人别无二致,没有任何魔力被引动。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道握剑的影子向着自己踏步走来。

望着影子手里的利剑,尤丽娜意识到对方的杀意。

它想杀了自己。

不,不行!

心中升腾起的激烈情感令尤丽娜回想起自己身侧那柄插在尸体上的利剑。

用它的话应该可以。

这样想着,尤丽娜一把抓向身侧的利剑。

这柄剑确实仍在,于是,她用力握住剑柄,准备将它拔出。

突然,尤丽娜的手猛地缩回,她的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在她发力准备将剑从黑雾中拔出时,一股剧痛从她的掌心生出,这剧痛令她不得不放弃将剑拔出。

还不等尤丽娜搞清楚这剧痛产生的原因,这短暂的耽搁便令她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

它已经来到了尤丽娜的身前,手中的利剑抬起,对准尤丽娜的胸口狠狠地刺了过来。

身旁的剑拔不出来,情急之中,尤丽娜抬起自己的右手挡在身前。

鲜红色血不断滴下,黑影刺出的剑已然贯穿尤丽娜的掌心。

不过这仓促的阻挡并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剑刃仍然坚定地朝着她的胸口刺去。

尤丽娜的牙关紧咬,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黑影与利刃。

必须停下,不然的话……

就在剑身即将贯穿她的胸口时,仿佛回应着少女的意志,剑停了下来。

世界静止了,刺剑的黑影也好,伸手阻挡的少女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凝固。不过,在这静止的世界中,痛感却仍然存在,无垠的黑色雾气在这片世界中缓慢地沉浮。

“你似乎要死了。”

熟悉的戏谑声音响起。

在尤丽娜视线的前方,黑影的身旁,面带森白面具的暗金瞳少女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它看着自己,笑着。

这一切都是你弄出来的么?

尤丽娜想要这样质问它,但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

与过去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它出现后,自己的时间仿佛也停止了。

“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掌心被利剑贯穿处传来的疼痛更加剧烈了。

“很遗憾,这并不是我做的。”

暗金瞳的少女将面具摘下,露出和她相同的面孔,在这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上,浮现出些许的暧昧神情。她背着双手,脚步略显轻快地绕过身前的黑影,来到了两人之间。

接着它伸出手,碰了碰面前静止的利剑。

锋利的剑身将它的白净手指割破,点滴粘稠的血从伤口渗出。

这是什么?这里到底是哪里?

尤丽娜意识到即使自己无法出声,但对方似乎仍然能理解自己想要说出的话。

“这里?这里是哪里你应该知道啊。”

暗金瞳少女嘴角的笑意更浓,它被割破的手指顺着刺穿少女手掌的利剑的剑身划过,最终触碰到她的伤口,一阵更为猛烈的剧痛袭向尤丽娜的心间,但她却连痛苦的表情也无法摆出。

“这里就是巴沃佐啊。”

它玩味地收回了手指,在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舔舐。

“而他,你杀了他便安全了。”

你在说什么?

它的回答非但没有令尤丽娜陷入了更大的困惑,她完全无法理解它的话。

“你想活下去对么?那就去那里吧。”

它笑了,将已经舔舐干净的白皙手指指向了尤丽娜正对着的前方,随后,它的身影便消失在这黑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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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没能刺入少女的咽喉。

就在利刃落下的刹那,在床上沉睡着的少女猛地抬起了手掌。

利剑将她的掌心刺穿,但她反而趁势攥住了剑刃。这意料之外的变故令科克的脸上一瞬间露出错愕的神情,但憎恶的情绪并没有停下,他握住剑柄的右手反而更为用力。

就这样下去,刺入她的心脏。

科克内心中黑色的想法沉淀着,但突变并没有停下,鲜红色的魔力从少女的掌心喷涌而出,目睹这一幕,科克的嘴角露出残忍,握住剑柄的手上,属于他的红色魔力同样沸腾起来。

贵族在运用魔力时,大多是通过自己的意志来控制的,而当不同来源的魔力相接触时,意志与意识更为强烈的一方控制的魔力便会更为凝练,进而将对手的魔力抹除。

虽然科克不知道面前的少女是怎么在昏睡中意识到危险的,但她猝然抬手挡剑,就已经证明了自己刺出的剑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匆忙间提起的反抗意识虽然强烈,但却并不清晰,对于魔力的控制显然远远无法与自己相比。

但接着,面前发生的事情,令他脸上的神情僵硬了。

少女掌心喷涌出的魔力如同浪潮,而他释放的魔力虽然更为凝练,但是如同汇入海洋的河流,转瞬间便被彻底吞没。

没错,少女掌心的魔力散乱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任何控制,但双方量的差距实在是过于巨大。

刺穿少女掌心的铁剑也完全无法承载这恐怖的魔力量,在绝对的魔力量面前,伴随着少女手掌的攥起,物质构成的利剑刹那间便被粉碎。

科克的瞳孔骤然扩大,眼前的一切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与此同时,他的心间突兀地涌出一股巨大的恐惧。

死,会死,必须离开!

这股恐惧瞬间便将他彻底支配,求生的本能令他急忙松开剑柄,连连倒退数步。拉开距离后,他迅速地从腰间抽出备用的匕首,露出戒备的神情。

这庞大的魔力量,少女的手掌同样无法承受,在铁剑崩碎之后,她的手上蔓延出大量的血丝,仿佛易碎的瓷器,在下一刻便会彻底崩溃。

但少女掌心的魔力再一次沸腾燃烧,接着在科克惊讶的目光中,少女即将崩溃的右手上一切的血痕消退了。她用魔力强行将因承载过多魔力而即将崩溃的手捏回了原状。

在科克的注视下,少女转过身,坐在了床边,当她将脸庞转向男人时,男人看见她的脸上戴着一枚纯白面具,面具上是一个嘴角上扬的微笑。

“魔女。”

这无数次出现在男人梦境中的可恨的模样再度勾起了他的怒火,手中魔力灌注匕首,他向着床上的少女狠狠地扑了过去,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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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雾中对峙着。

尤丽娜感觉到自己掌心的剧痛仍在不断加剧。

杀了他?

尤丽娜看着面前的黑影,刚刚它的话语仍在耳边回响,她无法理解。

眼前弥漫一切的黑雾,以及之前一路走来看见的遍地插着利剑的尸体,令她确信这里一定不是它所说的巴沃佐。

难道自己在做梦,少女的心中涌起一股荒谬感。而手上传来的痛苦令这可笑想法的荒谬程度又抬升了一个新的台阶。

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黑影。

如果这是梦的话,那就至少让这把剑消失吧。

尤丽娜有些可笑地想着,她看着自己的手掌。

但很快,她的视线凝固了。

伴随着她想法的升起,面前插入她手掌的利剑崩碎了,崩碎之后的碎片散落进脚下浓郁的黑雾之中消失了。

世界回应了她的想法,她想令这剑消失,这剑便粉碎了。

时间重新开始了流淌。

尤丽娜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影,心中不自觉升腾起令其退下的想法。

接着惊讶的一幕发生了,面前的黑影仿佛被一股大力撕扯着,骤然后退了数步。

尤丽娜看向了自己的手,随后,她便发现她的手已经愈合了,即使刚刚承受了被利剑刺穿的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

这里真是自己的梦境?

尤丽娜抬起头,然后,她便看见那轮如同巨眼一般的鲜红星辰。她的心中不安感升腾,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梦境,只是这里和梦境很相似,自己的一些想法会被实现。

尤丽娜看向了刚刚被自己驱退的黑影,然后她心中升起的想法是消失。

这一次黑影没有消失,它剧烈的抖动了片刻,如同风中闪烁的微弱烛火,但终究没有消失。

这令尤丽娜再次确信,这里不是自己的梦。

她要离开这里。

她回忆起它最后手指的方向,那里被重重黑雾笼罩,她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她还是迈出了脚步,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

原本已经退下的黑雾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一次,尤丽娜注意到他手中原本已经崩碎的剑又重新恢复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对于她的困惑毫不关心,黑影举起利剑再次刺向少女的胸口。

尤丽娜没有过多理会,她伸出手径直抓向挥向自己的剑身,接着,伴随着自己的意志,利剑再一次粉碎。然后,黑影又一次被击退了。

黑影两度被击退,但是仍然没有退缩,它的手中生出了第三把利剑,然后,它第三次冲了过来。

终于,尤丽娜被这无休无止的骚扰磨尽了耐心,这一次,她稍稍偏了偏自己的身体,任由利剑刺入肩口,而她借此空出的手径直抓向了面前的黑影。

她已经注意到,自己的意志得到实现的程度似乎与距离有关,距离自己越近,她的意志就越容易实现。那么在自己的手触碰到黑影之后,自己最初的想法会实现么?

这样想着,黑影消散了。

她想着令它消失,它便消失了。

看着消散的黑影,尤丽娜微微吐了口气,接着她伸手拔出了自己肩上的利剑握在手中。没有选择,望着它之前所指的疑似出口的方向,她快速迈出了脚步。

但接着,黑雾之中又一次走出了一道黑影,这道黑影的手中一如既往地握着一柄利剑。

尤丽娜深吸一口气,她意识到,自己想要离开这里,并不只是需要走路这么简单。

这样想着,她握剑的手微微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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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跟随科克的士兵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面前的一切发生的过快,已经彻底击溃了他的精神。

科克在拔出匕首冲向面前的魔女之后,他手中的匕首再一次被魔女单手粉碎,然后身体被印在胸口的手掌砸得倒退了出去。

不过,双眼血红的男人并没有放弃,被仇恨驱使着,他从士兵那里夺来新的剑,趁着魔女抬头发呆的时刻,第三次挥下手中的利剑。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在男人的剑砍入魔女的肩膀之后,她的右手也已经抓在了男人的肩头。接着,男人的躯体被撕碎了。如同从高空坠落的陶罐,碎裂为无数块细小的碎片。碎肉、内脏与骨骼在整间房间中扩散而出,而在魔女的手中,她将手中剩下的最后一块碎肉丢在地上。

人体内的血液数量惊人的多,弥漫血雾将整个房间笼罩,士兵们眼中浴血的魔女握住了床上的利剑,径直朝着房门的方向走来。

“啊——!”

一旁的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后瘫坐在地,她疯了。

亲信们两腿打颤,其中一名士兵在看清自己上司的尸体之后,犹豫着鼓起仇恨向面前的魔女发起了冲锋,然后红光闪过,他的身体与他的剑一起被砍成了两段。剩下的士兵彻底崩溃,惨叫着从房间中逃了出去。

带着面具的女人,伴随着尖叫与残骸,一步一步从房间中踏步走出。虽然她的身上依旧是昨日的破旧旅者袍,但在她走出血雾之后,魔力之光在全身绽放,她将一身的血甩在身后。

在走出房门之后,她转过身,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在她身后的房间中,弥漫着的血雾中始终没有散去,终于扭曲的咆哮声突然从房间中传出,一道道肌肉裸露的狰狞魔物从房间中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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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疲惫地靠在城垛旁,一夜看守,城镇中没再出现什么新的动乱,他觉得或许一切都要平静下来了,然后,他该休息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虽然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剧烈疲乏,但却没有感到困顿,仿佛他是在等待什么。

他的心中涌出一些莫名的焦躁感。

一名卫兵快速向他走来,看着对方脸上有些慌张的神情,卡特知道应该有事发生了。

“什么事?”

“有魔女的消息了!”

“在哪里?”

卡特摩挲这手边的剑,心情有些不平静。

“在城里,科克大人已经带人去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科克么……

卡特清了清嗓子,然后起身。

他与尤丽娜同为博格佣兵团的成员,但彼此间的交流却少得很,准确的说,他无比厌恶她,她根本不是贵族,她身上的魔力是她永远也解释不清的东西。

一切邪神力量的来源都必然伴随着肮脏与龌龊,或许有些故事的版本存在可怜的部分,但其中必然包含令人憎恨的部分。

不过,他其实并不想与她动手,哪怕他听说了她与叶利基惨案有关联。

所以,如果她能够将一生放置在教堂中,他是乐意见到这样的场景的,处于他个人的立场。

卡特开始召集士兵。

但是,她既然选择从教堂内走了出来,那么自己就需要剿灭她了。

在自己的姐姐来到这里之后,自己的立场就已经明晰了。

他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并不意味他必须背叛自己的立场。

看着面前逐渐聚集起来的士兵,他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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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丽娜仍然在继续奔走,朝着它最初给自己指出的方向不断前进着。

在她的面前不断有黑影从雾气之中走出,然后向着自己挥出利剑。

要么躲开攻击、要么用身体的一部分硬抗,尤丽娜快速地粉碎着一个又一个黑影。而这些黑影在被撕碎之后,又逐渐有新的黑影出现,黑影的数量越来越多。

接着,她注意到,自己的身侧不知何时同样出现了一道道黑影,这些黑影的手中同样握着利剑,只不过,它们并没有攻击自己,而是和自己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着。

很快阻拦自己的黑影与自己身侧的黑影对着彼此挥出了手中的剑。部分黑影遭受重创,然后消散,而获胜的黑影则迅速扑向了其它黑影。

这些聚集着的相同的黑影们,在尤丽娜的面前混战在一切,相同的黑影,相同的剑,她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这时她注意到,远方产生了的新的光,那里是这片黑雾中唯一明亮的地方,看来也是它所说的出口。

她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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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遣一部分士兵从两侧的小巷中向目的地迂回,卡特握剑亲自带领着士兵前进。

这时,惊恐声不断响起,紧接着火烧了起来,空气中传来焦炭的味道,隐隐间,咆哮声响起。

卡特的眼瞳骤然扩大。

这是魔物古斯林的嘶吼声。

教堂中关押的魔物逃出来了?

每个城镇中的教堂内往往会关押几只魔物,一方面用于为血祭,另一方面用于观察研究。

卡特的脚步加快了。

这时,一道道身穿破旧衣衫的平民从小巷中涌出,他们的神情慌张,部分人的身上还留有血的痕迹,但他们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图,在看见卡特等人之后,脸上露出得救的神情。

“骑士大人!不好了,魔物!有魔物啊!”

“发生了什么?”

“快跑啊,有魔物啊!”

咆哮声响起,停在卡特面前的男人脸上的惊恐神色更浓,没有再回答卡特的问题,而是更快地向着城门的方向逃跑。

数只浑身漆黑,扭曲肌肉裸露在外的魔物已经出现在了小巷房屋的屋顶,朝天发出嘶吼。跟随着卡特的数名士兵,脸上流露出恐惧与动摇的神情,他们大多是守护城镇秩序的卫兵,根本没有与魔物动手的经验。

卡特脸上的神情变得沉重。

周身的混乱令他意识到,他必须把这些魔物拦在这里,给平民的撤退留足时间。

这时,巷口又出现了几个身上带血的中年男人与女人蹒跚着向卡特等人跑来。

“骑士大人!救我!”

他们已经受了伤,艰难地向着面前握剑的卡特等人求救,在他身侧一只黑色的魔物纵身从房屋顶端扑下,眼中闪烁着亢奋的红光。

“你快去城门口,将这里遭遇魔物的事情告诉奥瑞塔,快!”

卡特对着身旁的一名士兵留下话语之后,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他身后跟随他的士兵,虽然流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但是看着卡特的背影,仿佛收到了鼓舞,他们的头脑一片空白,跟着卡特的脚步上前。

因伤艰难行走的男人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踉跄间倒在地上,而就在魔物的利爪即将扑至身上时,鲜红的光爆裂。

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一闪而过。

卡特左手抓住剑身,右手锁住剑柄,带刃的一侧在魔力的加持下狠狠地砸在了魔物挥出的利爪根部。

“吼——!”

魔物骤然遭受击打,伸出的利爪如遭雷击,本能地缩回,而下坠的躯体因为这一变动而丧失了平衡,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响声,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卡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再一次将血脉中的魔力抽出注入剑身,随机对准魔物丑陋狰狞的头颅上猛劈而下。

“吼——!吼——!”

伴随着虎口几近震裂的痛苦,红色的利刃砍入魔物头颅小半个剑身的宽度,魔物发出了更为凄厉的吼声,两只利爪死命地向着身前的男人扑来。只不过,在将这一剑砍下之后,卡特便立即弃剑后退了数步,这令魔物的疯狂反扑也失去了目标。

又是两柄剑刺下,一柄剑刺入了魔物的背部,而另一把则刺进了它的颈部,跟随着卡特的士兵眼中泛着狂热,在感受到剑身传来的手感时,他们亢奋地再次将剑抽出,然后再次捅入。

在连续遭到数次打击之后,魔物的反抗变弱了,它瞪着仇恨的瞳孔,无力地看着两柄剑在它的躯体上不断捅进捅出。然后,它死了。

卡特此时已经来到了魔物的尸体前,将染血的剑从魔物的头颅上扯下。卡特身后的士兵在注意到已经死去的魔物之后,纷纷冲上了前来。

刚刚快速地将一只魔物斩杀已经将士兵们心中对于魔物的畏惧斩去了大半,现在的他们至少拥有了向前的勇气。两名士兵则快速走到倒地麻木的平民身边将他们扶起,引着他们向后方逃去。

吼——!

吼——!

又是数声嘶吼,更多的魔物从房间的顶端冒出。

卡特握剑的手紧了又紧,但他以及依旧迈步向前,顶着魔物的吼声,他站在了所有士兵的最前列。

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不能退,对它们露出后背就是死,考虑后路同样也是死,只有此时此刻跟它们死拼才有可能撑到奥瑞塔的援助。

所以,只有死战,必须死战!

“杀了它们!尼尔永恒!”

卡特发出了一声怒吼。

“兰斯永恒!”

“尼尔永恒!”

跟随着卡特,众士兵将剑紧握,各自发出属于自己的怒喝,心中的恐惧这一刻升华为狂热。而徘徊在这屋顶上的众魔物仿佛被这怒喝声所激怒,一只只从屋顶上冲下,向着面前这些人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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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丽娜在奔走。

在她眼前聚集的黑影数量越来越多,这些黑影握起利剑在她的眼中不断进行着无声的厮杀。

天空中猩红色的星光变得更为明亮。

又是数名黑影向她径直冲来,手中长剑抬起,一剑将挥来的利剑斩断,一步踏前,她已经临近黑影身前,挥出的利剑反斩,又一道黑影消散。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的脚下有些粘稠,她低下头,暗红色的血液如同人的血脉遍布整片黑色的石板地面。

血,到处都是血。

尤丽娜怔怔地站住,看了眼手中的剑,剑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鲜红的血。

怎么回事?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急忙停下,她的心中对这个方向产生了怀疑。

她将双眼紧闭,然后睁开,再紧闭,再睁开。

接着,眼前的一切消失了,她的身旁交战着的黑影突兀消失了,地上遍布的血也已经不见。她微微侧过身,看向手中的剑。

剑身干净没有一丝血迹。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幻觉,唯有黑色天幕中的巨大红色星辰以及弥漫大地的黑雾永恒不变。

她视野的前方发生了变化。

远处闪耀的光消失了,在她的身前出现的新的东西。

这是一具白色的石雕,石雕是一个少女,她跪在地上做出祈祷状。

用剑将它击碎,这便是出口。

尤丽娜的心中浮现出了这道信息,她突然明白了一个未知的事物,在没有接触任何事物的情况下,自己内心的思想中诞生了对于全新未知的明悟。

神意即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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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外的动静令奥瑞塔猝然惊醒,随后,她便看见,一名卫兵冲入了房间内。

“发生了什么?”

看出了面前之人的惊慌,她迅速从椅子上起身,身上盖着的毛毯滑落在地。

“城里突然出现了魔物!”

“魔物?!”

奥瑞塔脸色变得严肃。

“怎么回事?说清楚?”

“城西的居民区,早上有人来报告说发现了魔女的身影,科克带人去追了,接着卡特也带人过去了,卡特大人遇到了魔物,他急令我来请求援助。”

“有多少?”

“很多!非常多!现在在城墙上都已经能看见了!”

奥瑞塔的视线产生了一瞬的凝固,但她依旧保持着往日的镇定神色,平静地向着面前的士兵下达了指令。

“把城门打开,命令加里带领他的人控制住城门,剩下的卫兵留在城门前维持秩序,叫上科林带上所有人跟我去城里,无论如何都要把魔物控制住,不能让他们散开。”

城镇里的守备力量大致可以分为三股,一股是由奥瑞塔领导的以科林为代表的完全忠于欧恩子爵的贵族,一股是城镇议会组织的卫队士兵,剩下的便是科克这些本地贵族。

奥瑞塔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加强因战争而空虚的城镇守备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要压制这座城市里出现的独立倾向。而她最需要做的便是,联合贵族压制住行会与官僚。

直接撤销裁剪城镇的卫兵肯定不行,这样一定会引起行会的反弹,但佣兵就不一样了。因为这些年的战争,佣兵渐渐兴起,这些人虽然没有明显的站队,但是因为他们拿钱做事,那么它们就是一只可以被行会左右的力量。

所以,奥瑞塔目的是拆解灭掉博格佣兵团,围剿魔女只是第一步。然后在推进围剿的过程中,她也可以借机拆解精简城镇的卫兵,进一步加强控制。

但现在魔物出现在了城镇里,一切都乱了,所有的计划都只能放下了。

奥瑞塔更换完身上的链甲衣物后,抓起了一旁的长剑,走出了房间。

现在她该上了。

只是,无论如何她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大量的魔物会凭空从城镇里窜出来?

难道是那个魔女?

但想要呼唤出魔物,仅仅一个堕落的魔女就能做到?怎么可能?

站在城垛,望了一眼城镇中涌动的黑色与燃起的火光,奥瑞塔的眉头紧皱着。

巴沃佐这座城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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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已经被打散了,魔物的尸体与士兵的尸体混在一起。

自己带领的士兵并没能将魔物死死钉住,一部分魔物越过了自己向着周围席卷,一部分士兵则在狂热中冲进了魔物堆中,冲进了前方的巷道里,原本还算有些的配合也已经彻底变成了无。

在两侧迂回的士兵抵达后,这里就已经成为了混战。

卡特拄着带血的剑起身,他已经尽力了。

士兵们散在各处,魔物追着四散的士兵,也已经不知踪影,只是咆哮声依旧环绕在耳侧,告示着它们就在不远处。

这时,一道惨叫声在卡特的身前响起。

卡特疲惫地看向惨叫发出的巷口。

黑色的古斯林率先冲出,它的身上沾染着血,嘴里衔着半条手臂,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最后,令卡特感到震惊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缓步从巷口走来。

这是戴着白色面具的少女,她的手中握着一柄干净的长剑,而伴随她身侧的众魔物非但没有向她发起攻击。反而像是守卫一般环绕在她的身侧。

“这些魔物是你弄出来的么?”

墙壁崩塌,木制的房顶被不断冲出的魔物撕碎,越来越多的魔物从少女的身后涌出。

少女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向前走着。

是么……

卡特最后甩了甩剑身上的血,向她走了过去。

恍惚间青年回忆起,过去在战场上面前少女那疯狂的模样。他如此的厌恶她,倘若两者并非有着相通的身份,他早已向她挥剑。

而现在,他是罗德尼奇家族的人。

--------------------------------------

热。

黑色的雾气中燃起红色的火焰,它们将她包围,仿佛在催促她挥下手里的剑。

挥剑砍碎石雕,这是一件荒谬的事情,倘若自己身上的魔痕仍在,将它击碎或许还不是妄想,但现在的自己仿佛一个普通人,没有魔痕,没有魔力,没有力量。

但她却明确的知道一点,当自己将剑挥下时,这块石雕将会粉碎,这件事如同水会向低处流淌一样自然。

火仍在燃烧,越来越热了。

尤丽娜将剑举起,准备挥下,她知道挥下这一剑,自己便会从这里离开。

只要挥下,砍碎它。

她举剑的手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放下了。

“你又一次放弃了?”

黑雾中,戴着森白面具的暗金瞳少女从燃烧的黑雾中踏步而出。

尤丽娜看向它。

“又一次?”

暗金瞳少女摘下了面具,露出了恶意的笑。

黑雾中燃烧的火焰,渐渐蔓延到了尤丽娜的身上,剧烈的痛苦令她抽搐着,但她仍然坚持不将剑挥下。

"将它斩碎,你便能获得新生。一切的梦都将成真,你为何要放弃呢?"

暗金瞳少女眼角的笑变深了。

“我的梦?”

因为痛苦,尤丽娜拄着剑,单膝跪在地上,全身抽搐着。

她眼前的视线开始了模糊。

是啊,只要砍碎这个雕像,她就能回归原本的生活,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

但是……

但是……这座雕像就是她自己啊……

她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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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声接连响起,尤丽娜紧闭着双眼,她感觉到剧烈的疲惫,自己的膝盖处隐隐间传来些许的不适。她缓缓睁开双眼,疲惫感充斥她的躯体。

眼前的是肮脏破败的小巷,而她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扶着一柄剑。

她开始费劲地思考这里是哪里。

然后她回想起,自己因为伤痛和饥饿逃进了教堂的事,接着她又从那里逃了出来。

虽然自己呆在那座教堂里,主教安格斯一定会庇护自己,但这样只会引起教会与贵族的冲突,自己不能这么做。

这时,她感受到一道道森冷的视线朝她射来,随后她听见一声声嘶吼,熟悉的血腥味占据了她的嗅觉,她看见了眼前交错着的尸骸。

两只魔物正在撕咬着一具似乎有些眼熟的青年的尸体。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一只浑身漆黑,肌肉裸露在外的魔物已经落在了她的面前,鲜红的瞳孔瞪视着她,张开了大口。

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扩散。

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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