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渐渐觉察到与他人的差异。
他们总能穿着更漂亮的衣服,他们总能得到更好的玩具,甚至就连谈论间都是我没办法见到的珍贵之物。
不过,若是不去在意这些,我们的差距也不大才对。
但,就从某天起,玩伴越变越少了。
原本顶着夕阳一起玩闹的伙伴,突然间有了距离感。
隔阂不知在何时产生,等到意识到时,就已经成为了无法逾越的沟壑。
就算我呼唤对方的名字,捧着准备送出的糖果,用热切的言语相邀,他们也只会躲在别处。
曾被一群孩子占领显得拥挤的沙地,慢慢地物逝人稀。
见伙伴最后一面的印象,都是被他们的大人领着,在一番指指点点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说的是什么啊,喂,别擅自把我的朋友夺走!
或许,现在的话,我还能向着那些大人呐喊。
可当时,我什么都不懂,还用占满沙子的手,向离别的朋友挥手告别。
我究竟能否理解这是最后一面呢。
我明白的,那时大人们看待我的眼神,就跟看待垃圾没区别。
最终,沙地变成了我一人的领土,无论是打滚,堆土人,都不会遭人阻拦 。
但望着被堆得又高又大的沙墙,我心中有什么断裂了。
清脆,却又是沉重的声音。
片刻,却又是长久的痛苦。
呐,究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啊?
有谁能来告诉我吗?
要是没有这该死的耳朵有多好,这让我看起来和他们不同的耳朵。
全力撕扯着,发了狂地想要扯掉脑袋上的东西。
为什么要长在我的脑袋上?
用了多少力,多少疼痛就会反映在肉体之上,疼痛夺走了我继续的勇气,手指停在耳朵上一动也没法动。
明明心的疼痛比身体的疼痛更为折磨人,我却胆怯得什么也做不到。
是不是这份胆怯让大家离开了我?
想不出理由的我开始朝着家的方向奔跑起来,选择用这方式将烦恼抛诸脑后。
奔跑到接不上气,嗓子干涸得快要裂开,心脏痛到让身体不自觉地弯曲的程度,可这些还是无法让我逃避痛苦。
是距离还不够吧,只要再努力一些就能忘记,无所适从的心或许能在终点处得到答案。
体力不支的身体,仅靠渺茫的鼓舞支撑。
在答案浮现前,熟悉的家门就已出现在眼前。
明明从沙地到家是段很长很长的路,可在那边感受到的痛苦,即使到家门前,仿佛还是数秒前被撕扯开的伤口,不断向外流着鲜血。
“你怎么了?”
不想打扰到任何人,我轻轻推开门。
却在门口看到了妈妈的脸,而她目睹了一副凄惨样子的我。
无法止住的眼泪,不知是因为气温还是过度的奔跑,无情地消耗着脸上的热量,我的脸早已被冰冷的触感所占据。
近乎麻木了的我,觉察不到自己是否在流泪,是否还是一副悲伤的表情。
“为……为……什……”
想问的是什么呢?
想要问的事,想要抱怨的事,想要哭诉的事,一度逃避过的事,一度不想去想的事,因日复一日的积累,卡在嘴边无法道出。
“利库!”
靠近后妈妈一把抱住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身体颤抖起来,不断向我道歉。
我的话,被一句句声嘶力竭的道歉堵住了。
我从来没考虑过责怪更为辛苦的她,我明白妈妈才是最无力的那个人。
无时不刻在担忧着别人眼中的我,却为了不让我察觉而选择独自承受,她在夜里悄悄流泪的次数,连我都数不清了。
此刻能做的又是什么,停止哭泣向妈妈摆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吗。
尽管我知道那么做是最合适的,但激烈的情感在与理智的对抗中占据了上风,最终,我也只能放声大哭。
◆◇◆◇◆◇◆◇
少年黑色的眼中,烙印着真实。
仿佛其所言之物皆为真相,就是如此坚定而坚决的态度。
就算是毫不知情的路人,也会被这份真实感所压倒,从而认定那便是真相。
因此,只有我知晓话语中的谎言。
“喂,你干了什么?”
配合少年的话语,有数人盯上了我。
向我搭话的陌生男人,拍着我的肩膀,在提醒我要逃脱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没做什么,不介意我们检查下这个吧。”
另一个男人则指着我的收纳袋。
无论哪个都不是能够好好解释的面孔,就算老实地把收纳袋打开,也不知道他们会对里面的东西做什么。
少年刻意撞上我的原因,我大概也明白了。
这里是公会附近,来来往往的都是冒险者,大部分人选择了组队同行。
我只有孤身一人,就算是再明显的陷阱,也不会有人愿意为我作证。
怕麻烦这点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样的,我不会让别人背上这种莫名其妙的麻烦,让我不爽的是,我的善举被利用了。
我再度看了眼少年,已经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情感了,既没有任务完成的松懈,也没有说谎后的自责,只是如同个人偶般站立着。
曾有一瞬间他的眼神真的是在寻求帮助,错觉吗。
“我说,你听到了没?”
看到我没什么反应,拍着我肩膀的男子开始焦躁了,身体接触的幅度越来越大,他的同伙也做出了要抢夺收纳袋的姿势。
时间停止!
真是无聊的闹剧,我没有陪着玩下去的必要。
推开他们扮演木头人般的僵硬身体,我向邮箱走去。
害怕这里是闹市?所以我才不敢动手?
不,正因为人多,就算几个小虫子突然蒸发也不会引发骚动。
虽然人类身上有价值的地方很多,但附着在社会中的泥泞无论怎么清洗总是存在。
而这些泥泞就连被我清除的价值都没有。
确认信件好好躺进邮箱后,我从收纳袋里拿上了隐藏身份用的斗篷,一边走向公会,一边解除了魔法。
“去哪里了?”
对于这些人来说,我就和凭空消失没什么区别。
“应该还在周围,找找看。”
就继续做无用功吧,我无视了乱作一团的他们。
话说回来,刚刚因为专注在找路上,我甚至都没发现这里有各种各样的种族,不仅有体格强壮的兽人族,还有以尖耳与美型为特点的精灵族。
露赛克只能见到兽人族而已,感概着大城市的美妙,我也找到了公会内挂着“登记”标识的窗口。
“我是内格,这是我的公会卡……诶?”
问题没有出现在我这里,我施展了变身魔法变成梅鲁的形象,即便在兽人的眼中也是足够凶猛的模样,公会卡还用魔法伪装过了,用上了假名和编造的信息。
至于为什么是梅鲁,毕竟魔法的本质是想象与创造,而懒得想象的我就借用了这个现成的模板,这里有这么多亚人,以这种形象出现反而显得比较自然。
对,本应该万无一失才对,但我看到了足以让我震惊的信息。
“啊~~怎么又来一个?”
慵懒地打着哈欠,对工作一脸不情愿,就连接过公会卡的动作都慢吞吞得不像话。
作为接待员的中年男人,毋庸置疑是我曾经见过的人。
“请问你……是凯特吗?”
中年男人眯起了眼,他眼睛占据的部分更小了。
“我有在哪里见过你吗☆”
男人完成必要的登记后,将公会卡返还给了我,随后抚摸着满是胡渣下巴思考着。
这反应不就等于承认了吗,在意料外的地方看到熟人的我开始胃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