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在习惯。
新的生活会不太适应,我本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会去适应,难道我不想回原本的世界吗,难道没什么值得留念吗。
困扰我的应是这种事,可为什么,我没这么想。
如今占据我大脑的,是要怎么巩固劈柴的技术,和提高取水的速度,居然是这类看似无法理喻的事。
每当我考虑到原本的世界的时候,时间都到了深夜,是在进入睡眠前的,极为短暂的十几秒。
随后的,是连梦不会做的熟睡,而当我醒来之后,这想法就已不翼而飞了,直到入睡前才会再次浮现,就这么周而复始地重复着。
这代表的,大概是另一种意义的充实吧,由完全不同的生活所带来的充实。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否排斥这种充实,因为光是捕捉生活的实感,就把我累得气喘吁吁。
但是,这件事是确定的,我一定是在习惯作为强盗的生活。
只不过,还存在着尚不习惯的事,比如说上厕所的不方便和只能去河边才能洗到的澡。
“昴萨?”
就连这名字也在熟悉起来。
“干什么,比克?”
“你能不能别随便乱动,我的被子都被你卷走了。”
“啊,抱歉抱歉,一个人睡习惯了。”
冬天的寒冷过早地入侵了,明明才刚到秋天的末尾。
感受到这份寒冷的我,下意识地卷紧了被子,而被子下的另外一人则被暴露在外。
哦对,再增加一件事,那就是和比克盖一条被子。
强盗们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的滋润,甚至有些困窘,十余人被分配在狭小的房间内,这地方自然没有床,只铺上了一些打满补丁的被褥,所以经常还会在睡醒时发现几只伸至眼前的脚。
不仅如此,就连被褥都是两人一组地分配,我和有着夸张刺猬头的比克就是一组。
如此节俭的原因听说是老大在尽可能地减少强盗行动,只要满足大家日常的生活就行了,其他人对老大的方针并没有异议。
今晚的突然降温让我有些失眠,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睡着了,熟睡的鼾声就是证明。
我失眠的直接后果则是比克也醒着,为把注意力从寒冷上转移过来,我小声地和比克说着话。
“比克,我有个疑问。”
“别问了,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会回答,我还想睡觉,明天还有很多体力活。”
比克的声音刚好被周围的鼾声隐藏。
现在我和比克背对着背,不知是直觉还是什么,我感觉他并不会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毕竟他经常还会拿自己是前辈说事,就不会抛下新人的我不管。
“你的名字也是老大取的吗?”
我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不仅仅是比克,我和其他人交流的时候,都有这疑问。
强盗们,不,应该称为同伴们,从他们形形色色的名字中,我发现了某个规律,它们总是偏向于相同的起名风格,虽然这些名字中多多少少有信口开河的成分在,但我确实发现了某种趋向性。
再联系到自己的经历上,我的推断便是大家的名字都是老大的杰作。
出于人情方面的考虑,这种话不太好意思开口,所以我只好向距离最近的人指教。
而且我总能在比克身上找到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是啊,大家都是如此。”
比克若无其事地补充了我想知道的情报。
“没有人自己提出名字吗?”
知道要舍弃姓名后,总有人会冒出自身的想法。
“放心吧,老大总会在此之前提出来,因为他想防止名字相互重复的状况,特别是……”
“特别是什么?”
“特别是和死去的家伙相同。”
“但是,比起死人来……”
“笨蛋!”
为了阻止我说下去,他用力地扯了扯被子。
“活人的价值比死人更高,老大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这种简单的道理。他记住了每个追随者的名字,这些名字在他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些不在人世的更值得纪念,这是老大的信念,仅此而已。”
“这么说,老大在给我取名的时候,思考的就是这些吗?”
那时的老大陷入了数十秒的思考中,他在思考什么的答案,我好像能够明白了。
“你觉察到了啊。倒不是说老大坏话,他的脑子确实不太够用,但在思考你的名字时花费的时间比我可短了一半,知足吧。”
“不论如何,我记下你刚刚的话了。”
我想要看到比克的惊慌失措,可是没能如愿。
在我说完前,背后就传来了我熟悉的鼾声。
“至少把被子还给我点啊。”
无奈之下,我只能更加贴近比克,以寻求温暖的被窝。
没过几秒,我也就那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打着哈欠和同一时间醒来的比克道别了,我们被分配的任务不同,接下来就要在不一样的地方工作,运气差的话,只能在晚饭的时候见面。
这里只有晚饭是大家一起吃的,早饭和午饭都是自己去厨房领一些面包或是肉干,热乎乎的汤也只能在晚饭里看到,因此大家吃晚饭时情绪总是特别高涨,仿佛一天的疲劳都一扫而光了。
山道上走了半小时后,我在和往常一样的时间到达了工作场所。
“怎么了,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昨晚睡太晚了。没想到这都被发现了。”
“这是当然,好歹我也和你相处了那么多天,发现这种事还不是小事一桩。接着!”
“喂!别二话不说就扔过来啊,要是砸到我怎么办!”
浦鲁汉把脚边的斧子扔向我,我勉强用双手接了下来,可是它的重量却让我猛地弯下了腰。
“这是我对你的信任!”
浦鲁汉毫不在意地笑着,顺带竖起了大拇指。
“真拿你没办法啊,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你这种人。”
我无可奈何地走向了今天需要劈的柴火。
浦鲁汉是除了比克之外最亲近我的人,不是说其他人有在疏远我,只是还没能从熟人这层关系上更进一步罢了。
浦鲁汉的工作和我相同,都是在这边劈柴,我如今能像模像样地劈柴还是多亏了他的指导,但要成为老手还是免不了更多的锻炼啊。
浦鲁汉老是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哪怕气温有点低,他还是保持着这装束,那明显被洗过无数次的背心显得有些毛糙,露在背心之外的是我望尘莫及的肌肉。
在河边洗澡的时候我检查过身体各部分的状况,就算是过去不爱运动的我,身上的肌肉也渐渐像样了,不过要比起浦鲁汉看来还是差得远。
“最近的工作量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劈柴劈到一半时,我的额头上便渗满了汗水,我一边擦去汗水,一边看向还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木头。
“下一周大概要下雨吧,我们得多存一些。”
熟练度的区别在这时候体现了出来。
浦鲁汉没停下手头的工作,仍旧游刃有余地劈着柴,为了照顾我,他要劈的数量比我多很多,而现在,剩下的木头已经和我差不多了。
“你能看明白天气吗?”
休息了一会儿后,我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活得时间长了,就算是不愿意懂,还是会慢慢掌握吧。”
这之后的时间里,浦鲁汉把看天气的诀窍告诉了我。
在结束这话题之后,柴也差不多快劈完了,这时候我问出了一个纠结了很久的问题。
“浦鲁汉,你,杀过人吗?”
咚!
斧头狠狠地劈下,将木头分为两半,深深陷入了木桩之中。
动作和平常不太一样的浦鲁汉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