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行使“力量”的前提条件是魔力,久经锻炼的壮汉可能会败给肉体纤细的黄口小儿,光凭肉体挥出的一拳与配合魔力所挥出的一拳具有百般差异,招致的结果也天差地别。
如果说平凡的拳头无法击穿岩石,但若是在拳头中注入了魔力,岩石不仅会被轻易击穿,而拳头本身还会毫发无伤。
诚然,魔力的强度绝大部分取决于“技巧”,若是花上人类的半生,也就是50年,想让一碗水的魔力足以撼动江海,并非不可能。
问题在于如何释放,若仅凭几滴就掀起浪花,那么“一碗”的量就足以切裂江海,一览无余地窥见其中景色。
找到合适的使用方式,并将其固定下来,那么就是“技”,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的,能融会贯通地渗透进所有战斗甚至于生活之中,才能作为“型”而存在。
强者会选择魔力的使用方式,究竟是让魔力在体内或是器物之上最高效率地循环而成的“强化”,还是让魔力与体外的魔素共鸣而生的,发展成形式各异的“魔法”,抑或是单纯将魔力以简单的方式爆发。
技与型,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最终选择的道路都不会一样,而且一旦死去,生前所积累的经验也会随着烟飘云散,但那独特的作品,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或许只剩下一笔就能够完成的画卷,会由千百年之后的人来完成。
这是只有“人”才能达成的大业。
而那些有幸完成了作品的人,当他们站在空无一人的顶点之时,当他们发现已经无法再绘出更美的景致之时,在那个时刻,他们会孤独地这么想着。
“倘若我的魔力能再多一些……”
懊悔的语言只会被风带走,留下的唯有一片虚无。
是的,当在技与型都登峰造极之时,最终决定成败的是“量”。
反过来说,当“量”越过万人之时,顶点也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
空气因为魔力在被撼动,庞大的魔力压倒了草木,距离古兰斯稍远的利库低沉着身体,呼进肺部的口气不知是否因此变了味道,犹如将化开的冰水一饮而尽,给身体带来窒息般重压,同时却有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它滋润的不只是喉咙,还有未逢雨露的躯壳。
海德族的利库在不会被波及的地方看着,被扔到这里的时候先着地的是身后的背包,不知道是不是古兰斯的好意,如果是正面落地的话,应该会被摔得很惨。
利库卸下背包仔细检查着,因为下坠时突破了重叠的树枝,称不上坚硬却十分牢固的树枝让背包裂开了数道口子,翻找过里面的东西后,利库松了口气。
而公会职员也躲到了和利库相同的地方,仍旧一言不发地拍摄着,利库安静地挪开身子,走到了不会被镜头所拍摄的地方,为了接下来的事,利库现在不得不一刻不停地注视着战斗,不能被无聊的东西吸引注意力。
在利库视线的中心,不远的前方,有着属于古兰斯的绝对领域,魔力是以他为中心爆发,汹涌的魔力喧嚣耳边,不断向周围发出警告,“那是被支配的地方,那是该臣服的地方”,魔力的庞大硬生生地在迷宫中开拓出仅属于古兰斯的空间,随意靠近的话毫无疑问会被魔力撕成碎片。
那是君临于领域中的王者,挂在王者脸上的表情,凌然得不像是曾在身旁的人,即便是毫无魔力的利库,也能用肉眼确认,用身体感受,何为魔力,何为绝对。
“适合的地方总会有适合的人出现,世界总是无情地说着这样的事情”,摄像机没能照出利库脸上的苦笑。
此刻,战斗还没有结束,倒不如说才刚刚开始,在王者的面前毫无畏惧充当着挑战者的,是一只惨白色的古塔夫,它的名字亦是“利库”,只是当时谁都不知晓。
光的丝线在古兰斯的手中扭转,徘徊,比平常更为纤细的光鞭总计十根,缠绕在光鞭末端的东西的数量同样为十,这些他还从没在这次的迷宫之中暴露出来,那是十根刻满了文字的石柱,只有大拇指粗细的石柱。
Duang!Duang!Duang!
光鞭在周围描绘出优美的轨道,而末端的石柱亦变幻莫测,与此同时爆炸的狂风被一次又一次地掀起,这毁灭性的威力完全是由石柱带来的,每次引发爆炸的时候石柱周围的文字就会闪闪发光,光的文字和散发的魔力都十分安详宁静,这景象似乎在诉说这“破灭即为祝福”如此荒唐的话语。
至今,在圣教会供奉神像的神殿周围环绕着十根石柱,它们分别代表了教义中的十个最基本的教义,它们自古以来就一直存在是信徒祈祷拜服的东西。
石柱不需要清洁,那是不敬,它们身上从未有一丝尘埃,亦从未失去光芒,神圣的魔力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所有人不知道它们是由谁雕刻的,或许早已沉睡于尘土中的某人,又或许是神的手笔,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一直安静伫立着,那就足够了。
当然,古兰斯手中的只是模仿品,在过去某位顶级的工匠为偶然见到的石柱醉心,驻足在石柱前整整一个月,思考如何去模仿那超越了完美的美丽,最终它们被完成了,但在遇到古兰斯前,它们同样是作为信仰而存在。
起初它们是古兰斯父亲友人的收藏,因为邀约古兰斯与父亲前往他的住宅,据说这些石柱会因访客的不同发出不同的光,友人将自满的收藏品向他们展示,那时候应父亲要求,对此不感兴趣的古兰斯不得不抱着基本的礼仪去触摸。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发生了,石柱们发出了主人从未见过的光芒,宛若穿透黑暗的第一缕光芒,仿佛涌出沙漠的第一滴泉水,仅凭语言无法描述那份美丽。
如同神明的指引,尽管石柱被透明的玻璃阻挡着,可它们仿佛渴求着利库似的,漂浮于半空之中,那一刻主人流出了眼泪,在他半生中向神苦苦祈祷盼望着出现的神迹,居然通过少年的手展现出来,最终他夕死可矣的心态大方地将十根石柱悉数送给了古兰斯。
“神明?”
古兰斯在看到这份光芒的时候瞪大了眼睛。
“您究竟要带我看到怎么样的光景呢。”
真正的信仰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是的,古兰斯是年纪轻轻就爬到了圣骑士之上的男人,但与他组队的两位圣骑士却从未窥见古兰斯的真正实力。
平常作为武器的十字架倒在一旁,背着十字架的原因只是把它当做容器,当里面的东西被取出之后,容器自然失去了价值。
为了保管这重要的东西,十字架是由坚固的奥金制成,而背着这沉重的东西带来的结果就只有不便,用它作为武器也只是古兰斯对魔力操控的磨炼。
换句话说,十字架不过是束缚,并非武器。
如今已不是遮掩的时候,古兰斯一刻也没暴露过的真正武器是,世界上仅此一份的神迹。
可笑的是,当古兰斯展现出圣骑士们颇感兴趣的真正实力时,他们却以化为亡灵。
(进攻才会开启魔力吗,这就是时有时无的原因吧)
古兰斯通过战斗观察着对方,而对方也在观察着他,面对面的极近距离却感受不到它的视线。
最终,结果浮现在脑海中。
(还真是夸张得不得了的对手)
“利库”在光鞭线的拉扯中不断闪避,变换着姿势,一次又一次地躲过了光鞭的追击,但石柱引发的爆炸却反复将它拒之门外,战斗开始之后,它的利爪还没有一次触碰到古兰斯。
古兰斯很清楚,“利库”所表现出的是超越肉体极限的速度,他没有一丝放水的意思,但古兰斯引以为豪的对魔力的精准控制,却仍旧没有让他的光鞭撕开“利库”的皮肤,古兰斯很清楚,这是一场不得不全力以赴的战斗。
(似乎是对魔力的用法还很犹豫啊)
在古兰斯的眼中,对方的使用魔力的方式显然没有完成,粗糙得就像在浪费魔力,反复开关魔力的损耗甚至比古兰斯全开的状态更会引起疲劳和损耗。
在叹息的同时,更有一丝兴奋,对手是不是会成长呢,古兰斯的脑子徘徊着这种想法。
古兰斯不是战斗狂,只是期待着战斗之后的结果,对他来说结果尤为重要,不过要达到这份结果,能做的就只有战斗一途。
光鞭会自动感知,只要敌人进入范围,不需要经过脑,免去一切不必要的信息,就会选择最优、最短的路线去攻击敌人,换句话说只要一个失误,就会被吞没掉。
把魔力遍布在周围,用魔力营造出领域,这是只有“量”多的人才能选择的方式,这就是究极的用法,真正的绝对领域。
明明是优先于本能的,无法避过的攻击,“利库”却在其中驰骋,也就是说对手处在和古兰斯相同的境界。
突然,在高速的战斗中“利库”扔出了什么,但它还没来得及被看清,就被光鞭削成了血沫。
爆炸再一次卷起空气,产生了足以引发耳鸣的巨响,只要在周边就会被气流卷入失去平衡,被接二连三的爆炸波及,但“利库”那被魔力加强的肉体,提前用爪子拨开了靠近的三根石柱,及时借用气流改变方向,冲向了更靠近古兰斯的地方。
不是对魔力极其敏感的话,是无法磨练出这种技巧的。
(还是说,即使是在战斗中你也毫不在意地用身体作为试探呢)
不仅如此,“利库”甚至故意引发了魔力的暴走,在同等的威力之下,用爆炸来抵消爆炸。
但“利库”还是没找到解答,它仍旧被拦在最深处的前方,数根石柱的连同爆炸让它来不及反应,虽然用爪尖的魔力抵消掉了一部分,它却被弹回了战局的最外侧。
战斗并不是进攻防守的轮替,这些只是先入为主的概念,战斗本身的你来我往是要用力量会盖过力量,防守只是某一方觉察到劣势时,迁就失误的手段,真正的战斗是剑刃对剑刃的死斗。
“这才是,所谓的战斗啊!!!”
古兰斯大声咆哮着。
苍白色的魔力再一度缠绕在“利库”身上,瞬间消失后出现在光鞭密集的地方,抛弃了薄弱的另一侧的它,觉察到了某种趋向性。
魔力在沸腾,魔素在紊乱,空气被魔力的碰撞弄得不住发烫。
古兰斯同样也感觉到了,从爪子的声音和进攻的痕迹来看,对手似乎把握到他战法上的“疏漏”,认为他的进攻中存在绝对安全的距离。
诚然,古兰斯从开始就没移动过脚步,因为即便不转身他也能够精确地攻击到身后的敌人,没必要把体力花在多余的地方,对手根本就对除他以外的人不感兴趣,只会优先将古兰斯干掉,从这几分钟的缠斗之中就能明确地了解对手的意图。
那么,在不移动的古兰斯的身上就一定存在着无法攻击的距离,只要刻意地保持距离就能有效地耗尽古兰斯的魔力,这是一场这么简单就能获胜的战斗吗?
不。
这是古兰斯最强的战法“千变万化”,他攻击的极限距离是,百米!
古兰斯展开双臂,从指间延伸出去的光鞭更远的地方,毁掉周围全部的树木,自由自在地侵犯着“利库”擅自认为安全的空间。
(力量的比拼就要硬碰硬才行,我可不允许你狡猾在这种地方)
被鞭子抽中即为死,被爆炸波及即为死,古兰斯断定对方没有防御的手段,没有生物会能在全部石柱的无限制轮番轰炸之下活下去,而且古兰斯也观察到了“利库”身上因锐器留下的伤痕,既然如此就有机会它就更不可能还有机会存活。
但是自己也是一样,足以撕裂盔甲的利爪,被近身的话,自己只有速死的份,恐怕手和盔甲都会被轻易撕裂。
生与死的界限,仅仅是由“距离”而定,,要么无伤要么即死,过于简单的课题,让古兰斯彻底兴奋起来了。
“战斗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啊!”
“利库”因为意料外的应对只能勉强逃亡,在战斗之中误算就意味着劣势,它如今承受着选择错误的恶果。
在战场之中四溅着火花,那是利爪摩擦地面后的光亮,刺耳的声音混入了爆炸声中,哪里都见不着“利库”的影子,可是这火花就像是焰火,跟着光鞭的节律来回变化。
古兰斯还习惯不了对方的速度,对方应该是一样的状况。
因为一旦某一方习惯之后,某一方一定会败北!
此刻,在十四层无法知晓的中心广场中,一片安静,有的只是无法抑制的鼻息,无论是原本驻足的人,还是被吸引而来的人。
地面在燃烧,惨烈的景象,森林半毁,双方仍在纠缠,短短的几分钟内却产生了数千次攻防,爆炸、火光、震动、摇晃,这一切的精彩影像就是由怪物的顶点和“人”的顶点描绘的,在狂乱之中,普通人能做的唯有注视那张被力量所涂满的异常画卷。
而给战斗暂时画上休止符的是画面之中的,一根失去因魔力连接而率先飞向森林深处的,石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