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话

作者:杜蕾斯on 更新时间:2020/7/18 19:19:17 字数:19950

哈……

浑浊的空气让我喘不过气来,捂着痛苦的胸口,尝试通过调整呼吸节奏,但心脏与肺部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妥协。

哈哈……

都经过了这么久,身体本该习惯了这地方的异味,可无法平静下来的呼吸却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

至于原因……

我很清楚,但承认需要勇气。

回头看着自己的足迹,那些脚印随着战斗的进行已经残缺不堪,但残留的痕迹无疑是我走过的证明,鼓鼓的背包此刻变得空瘪,所需的都已被埋下。

(接下来需要的是契机)

我专注着战局,就和那位负责拍摄的职员先生一样,不过我没办法做到他那样冷静。

太遥远了。

我距离古兰斯与那只古塔夫太过遥远了,明明只是相距几十米,他们所在的位置却要让我抬头仰视。

我无法确认职员先生的眼中映照的是什么,但是我感受到的尽是些令我难以呼吸的东西。

相互纠缠的魔力像是刺痛肌肤的光芒,那仿佛是太阳的光辉,虫火要如何去追赶呢,数百年都够不到的距离,光凭十几年的人生又怎能追上呢。

(即便如此……)

我捡起掉落在身旁的除秽者,并在握柄的末端绑上了那个。

空间因为魔力发出的光芒而闪烁着,千百次的交战最终会因“蚁穴”迎来终曲。

战斗中古兰斯的小指被古塔夫夺走,这不过是一时的休止,双方还能继续。

现在还没办法插手,不在一个级别上的我,如果选错了时机,只会让积累的一切付之东流。

尽管生命已是我置之度外的东西,但它绝不是这样消耗的,将生命花在没用的地方,只有傻子才会那么做。

我握紧除秽者,圣银的触感让心中沸腾的情感稍稍冷却,我逐步调整着与古兰斯之间的距离。

这样就够了。

弱者无法创造机会,他们的选择只剩等待,等待上天的怜悯,但也许就连上天都不愿垂青一个无力的可怜虫。

我终究是个旁观者,从以前起我的定位未曾变过,总做着些无足轻重却相当繁琐的事,忙碌在边缘成为了我的生活方式,无论在何种物语中,他人的分量都比我要重,这便是我咬紧牙关体会到的东西。

越是靠近战场,紧张感就会成倍地增加,汹涌的魔力像是要把我吞没,但魔力的源头处就是我即将踏上的地方,鼓起精神,我驱使着几欲退缩的双腿。

随后战局倾斜,古塔夫招摇地展示战果,即便孩子也能看懂,那宣告一方败退的场景。

不过古兰斯还没有放弃,就算是被夺走一条腿仍固执地站在原地的他,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从最初就抱着有别于胜利的强烈愿望,那份燃烧在终点的疯狂,我有一丝丝理解。

那大概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吧。

毕竟,我和他的表情在此刻竟然如此相似,连我自己都不了解,明明前方是不可能靠意志就能获胜的敌人,为什么自己会笑得那么夸张。

再度奋起的古兰斯展开了限制双方行动的囚笼,所有人都知晓这里即将成为战斗的终点。

也就是说,根据结果这里也许会成为我的起点。

在只剩彼此的空间里,他们只会关注对方,再也不用顾忌他们的视线,我大胆地向前跑去,。

摄像机对准的亦是囚笼,就算有人注意到了我,他们也会无视,谁会去关心一个与战斗无关的海德族呢。

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步伐的幅度超乎寻常,世界仿佛开始变慢,平常这点距离说句话的时间都不够,不可思议地,上天在这时候给了我些许思考的机会。

我只是个普通人,或许连普通人都算不上。

在他人的冷眼相待中成长,除了妈妈就是孤身一人,这就是我的过去。

体会过离别的痛苦,体会过寂寞的焦虑,我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容易受伤的人罢了。

但偏见与不公却不肯放过这么一个弱小的我,颤抖、畏惧,这些再普通不过的情感确实在我身上出现过,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连这种东西都已经变得麻木。

“是海德族啊”,再狠毒的话语我都能忍受,可是唯独这句我始终无法释怀,不同的人在说出这句话时总是带着相同的轻蔑,它们在我的心上刻上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是啊,我是海德族,当然是海德族,除了海德族我还能是什么呢。

以那样的口吻,把我当做俗物一样的说法,甚至是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东西一般,我又对你们做过些什么呢。

是的,我就是海德族!

没有一刻不这么认为,无法不这么认为。

冷落、嘲弄、贬低,沐浴在这些标签下的我怎么可能会轻易地忘记我是海德族。

缓慢的时间中,古兰斯的身体渐地浸染上了红色,古兰斯的倒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坏的结局吧,现场的气氛一下子进入低谷,刚刚还在暴躁着的魔素,回归到寂静之中。

而此刻,恐怕刚刚还在喝彩的白痴们会变得哑口无言,天使的羽翼被折断,此刻在镜头前的不过是一个挣扎着即将堕入地狱的凡人,这景象带给他们的冲击和绝望大概是我无法想象的。

但是,就在这里,有一个因他的倒下而雀跃不已的家伙存在。

啊,我真是个过分的家伙。

但,有什么关系,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在我眼前。

“碍事!”

干瘪的背包在疾行下被气流所填满,鼓涨出夸张的体积,这样下去只会成为妨碍行动的包袱。

用手解开太过耗时,我决断地用小刀切开了背带。

依靠着背包来工作的我,已经把它当成了生命线也说不定,但它催生的不过是我无比卑微的生活,和我的屈辱姿态直接挂钩。

那就同过去诀别吧。

切开背带的同时,锋利的刀刃掠过粗糙不已的衣物,用于解体猎物的刀在便宜的布料上留下了不可复原切口,暴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衣服从切口处与背包一同滚落在斑驳不堪的地面上。

这些伤口十分扭曲,一块接一块的瘀青堆积在一起,只剩下一副惨不忍睹的画面,我将这一切都藏在宽松的衣服中,从没向任何人展现过。

来自陌生人的同情是最令我反胃的事,那样子就像是无声地向周围求饶一样,我还没活得那么窝囊。

留下这些伤口的是怪物吗,不,我怎么有资格和怪物战斗呢,当然是人啊,是那些愿意为英雄鼓掌却不愿正视弱者一眼、活生生的人啊。

“海德族无法改变?那是由谁定下的规矩?”

还没踏出就被封死的路,那么就由我来亲手探求。

对于那些站在广场中的观众来说,信仰的夭折、英雄的溃败,单单是知晓这些就宛如地狱般难熬,我光是想象那副场景就要连胃液都笑出来了。

欢迎来到地狱?

还不够格啊。

地狱的光景,我早就见识过了。

来自所有人冰冷的视线,被无数只手被拖入沼泽的无力感。

一步又一步地沉溺,在沉溺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人会伸出救助之手。

就算声嘶力竭,亦无人倾听,探求着光的手腕,最终会没入名为绝望的深渊中。

那才是真正的地狱啊。

战斗的发展比我的速度更快,最后的几米中,古塔夫一步一步地朝倒下的古兰斯前进,尽管不知道古塔夫要做什么,很可笑的,无论它要做什么我都赶不上那个距离。

收起小刀,我掷出左手中的除秽者,因为跑动的关系,除秽者歪歪扭扭地被扔了出去,在不完美的曲线中除秽者歪打正着地落在他们身旁。

真是一次失败的救助行动,不过它成功地吸引了双方的注意,古兰斯以放弃的眼神看向我,而一直将不在意我的判断贯彻到底的古塔夫,双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我的身上。

(主角还真不怎么好当)

这份压迫力不是刚才能够比拟的,站在这里真的需要觉悟。

哈……

我倒吸了一口气。

想想即便是这时候,也会有人“不行的,快逃吧”、“就凭你能做什么”在场外冷嘲热讽吧。

尽管那么说吧,如果不那么认为,我的努力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所以我才会一步步积累,构筑起一切,如果要否定,那就让所有人否定这些努力试试啊。

我从口袋中取出挂坠,在脖子上系紧了它,随后踏进战场。

刚靠近了他们一些,迎面而来的就是当头呵斥。

“走开,弱者!”

以吐血的姿态说出那句话,真是没有说服力。

“开什么玩笑?”

我的咆哮打断了古兰斯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不知道是否出于好意,他不想让我加入战斗,就此离开是个不错的选项,不过我心意已决。

确实,古塔夫除了对古兰斯感兴趣以外,对我和职员先生都置若罔闻,趁着古塔夫还没改变心意之前,我们应该是有充足的机会从这里逃走的,我很清楚这件事。

我看向在同一个地方没怎么移动过的职员先生,他的目光中还没有退缩之意,那么如果就由我一人不知廉耻地逃跑,岂不是和懦夫一样吗。

牺牲自己,让他人获得安全?

古兰斯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自暴自弃罢了,我很清楚,所以这只是初次被痛苦埋没的人,无所适从地想要追求灭亡而已。

着实可笑。

“你能听懂吧。接下来,我会继续这场战斗,所以在此之前能让我说几句话吗?”

古塔夫能理解人的话,没有一声不响地攻击过来就是因为它同样也具备和人差不多的情感,诸如好奇。

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当然我也有马上开战的准备,我还没有天真到认为自己能确信怪物的想法。

“你太弱了…之前有好几个像你一样的……他们都很难吃……”

古塔夫说的是事实,简单地描述它所想的,没有心机的怪物却直截了当地说到我的痛处。

“但是你有一些不一样……”

古塔夫伸出手,对准我的方向捏了捏,从近距离看到的爪子并没有那么锋利,可它就靠着这双手夺走了众多人的性命。

“好像很有意思,咕咕嘎嘎……那我就等你一会儿吧……”

“谢谢。”

古塔夫在地面上坐下了,它身上的伤痕还没有开始愈合,刚才的战斗中消耗了生命力与精力不只是古兰斯,同样苦战过的古塔夫现在需要休息。

这比起人来还更好说话的生物居然是怪物吗?

啊,上天对我开的玩笑为什么如此残忍。

这样一来,我不就想要怪物站在同一侧,看着那群自以为是的人破灭,那样绝对比现在更为畅快、更为轻松吧。

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种局面,回答我啊,上天!

“你要代替我……你才在开玩笑吧,就凭你这种人?把你当做朋友后,你就彻底蹬鼻子上脸了吗,给我搞清楚……身份。像你这样的人,藏在角落里才是最好的,连进入视线都碍眼的家伙,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啊,不愧是被神眷顾的大人,说出的话真是令人不爽啊,每一句都以自己为中心,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们这种被神遗忘的人呢?明明像我这种人要站在这里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尊重一下我跑进这里的不易吧。”

“哈?连战斗的礼仪都不懂的人有什么资格踏进战场?下等人,你现在只是在玷污我的战斗,你该做的是乖乖等着这场战斗的结束,然后灰头土脸地离开这里,丧家犬一样的下场才适合你…….”

明明沐浴着鲜血,古兰斯还是破口大骂着,那样的姿态可不是圣骑士该有的样子。

可他一句都没提起过“海德族”这个词,究竟是突如其来的怜悯还是连说出口都觉得肮脏呢,无论是哪一种,他的话语都令我不爽。

“礼仪?你的样子和礼仪两个字挂得上钩吗?圣骑士们就是这么对待战斗吗,趴着等死?是已经等不及去天堂接受神的洗礼了吗?然后跪在尊敬的神面前,哦,我尽力了我的神,但我还是输了,希望您能原谅我。最后神就会原谅你,让你在天堂过上舒心的日子了?那你的礼仪也太肤浅了。在我看来,与其说这是礼仪,不如说是放弃了吧。”

大概戳到了古兰斯的软肋,本该脱力的他用手捶着地面,凹凸不平的地面弄破了他的手,渗出的鲜血进一步流进了堆积的血滩中,新鲜的血液在凝固的血块中泛着气泡。

“啊,说的没错!我就是放弃了,自信被摧毁地一点不剩,全力都就这么被赢过了。而对方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怪物啊,我失去的是活着的价值啊。这样的我如果不死在这里的话,就只是苟延残喘。你能明白吗,劣等种!我可一刻没把你当做朋友,你是个连我的取乐对象都没有当成的失败品!”

劣等种、苟延残喘、失败品啊。

活着的价值?

那种东西我一刻都没拥有过,但还是挣扎着活到了现在,泥泞之中的我早已浑身污浊。

那我不是一直在苟延残喘吗,按照古兰斯的说法,我是不是早就应该死在某处呢。

“真过分啊!别一句一句地否定我的生存方式啊!”

我与古兰斯不过几步之遥,不到一秒我就跑到了他的跟前,拽起他的头发,他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我低着头直视他的双目。

“你在干什么!放开我!你想就这么死在这里吗?”

“如果能做的到的话,就做给我看看啊!或者说,是不舍得向我出手呢?我的‘朋友’?”

用于否定我的话却被用以回击,古兰斯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夺眶而出。

“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你!”

连头都动不了的他,想逃离我的控制,但这都是徒劳,过度流失的鲜血,已经让他陷入濒死的危机中,他能像这样大声说话已经是奇迹了。

“说的话倒是很有气势,不过在我看来,你所做的不过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太过幼稚,你不觉得吗?让我想想,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刚被拿走玩具的孩子,除了哭闹,什么也做不到。你冷静高贵的样子去哪儿了,难道那是装出来的吗,还是说现在的你就是本质?那样的话,你就是一个孩子呢?我说错了吗,圣骑士大人?”

我用力地拉着古兰斯的头发,无法挣脱的他只能瞪着我。

“你知道你会有怎样的下场吗,劣等种!一旦被人看到你这么对待圣骑士,你以为能全身而退吗?”

全身而退,这真的做的到吗,瞥了眼仍平静地坐在地上的古塔夫,我不禁苦笑。

“劣等种啊,真是方便自己的说法,平时藏在心中的话,一旦被激怒就这么称呼我。啊,那也是小孩在不开心时说的‘我生气了’一样的标志性台词吧?让我想想,什么教会、信仰,那些也是你方便自己的话吧,你只为了自身而活着,是不是压根就没有在乎的人呢?这样看来你真就和小孩子没啥区别,还是个只知道注视手中的糖果的孩子。”

“闭嘴!你这个……”

碰!

我用额头狠狠地撞上他,热和痛感一并表现出来,顺着脸颊流下的鲜血,究竟是他的还是我的?

古兰斯瞪我的眼神越发锐利了,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如同再靠近的话就会被狠狠咬上一口。

“这样就好了,你还想活下去不是吗,想狠狠地揍我一顿吧?就算是恨我也无所谓,至少别放弃,放弃的话,那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咚!

我放开古兰斯的头发,失去支点的脑袋再度撞上地面,这样他应该多少会冷静下来。

“接下来只是我的牢骚,你听不听都无所谓,毕竟这可能是我的遗言,我至少想要有一个听众,但既然你在这里,那就只能没办法地说给你听了。”

抚摸着耳朵,它的长度越来越长了,听说耳朵到一定年纪就会停止生长,但按它现在的势头,我想要到终点应该还很遥远吧,唯一没有变的大概就是毛茸茸的触感了。

“这个耳朵啊,本来是我极度憎恶的东西。那时候的我总是在想,长长的耳朵是我与朋友剑最大的阻碍,所以每天都想方设法地想把这耳朵给除掉,但我很胆小又怕疼,始终没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事。知道后来我才发现,就算这耳朵不见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我仍旧是大家讨厌的海德族。”

放下手,我活动着手腕,确保最佳的手感。

“海德族究竟做了些什么呢?为什么会被大家讨厌呢?一旦弄清楚大家讨厌的是海德族后,我就在思考这些。结果则是,并不是因为海德族做了什么,而是什么都没有做,因为他们什么打野做不到。没有魔力的种族,弱小得和树叶一样,不聚集在树枝的身边就连活下去不行,这就是我所了解到的海德族。”

不知道为什么,古兰斯没有再对我怒吼,是疼痛疗法见效了吗,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事实上,我现在也这么活着,海德族真的是一事无成到无可救药啊。为什么我会是海德族,转而我憎恨起了自己的身份,却发现还有其他人和我一样受着欺负,那时候我就知道我错得不是一星半点。辱骂我的男人,或许就在刚才被老板以无理取闹的理由炒了鱿鱼;殴打我的女人,也许是在丈夫过分的家暴中含泪出走的。我没办法不去注意他们疲惫地领着一件脏透的工作服的样子和身上显眼的淤青,那就是他们身上暴露出来的证据。那一刻我理解了,就算是憎恨也没有用,我的憎恨什么都改变不了。但即便是我理解他们的处境,也无法释怀。”

当然,这个世界存在着好人,负责治疗妈妈的医生,在妈妈死后退还了我交给他的费用,还将我介绍到了现在的住处,我用这笔钱买下了那边的房子,虽然是个烂得彻底的地方,却能每天在门口处收到面包。

作为仅仅是买下房子却还赠送早餐,这点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了,而且也没人会往你的食物上吐上口水,在正常社会中无法找到的公平感,居然只有在平民窟里找到,真是讽刺啊。

最底层的人就该待在最底层,或许是这个意思吧。

这样的好人始终太少,仿佛黑暗路上的一盏明灯,虽然有显眼的标识,和无法忘怀的温暖,但和这周围遍布的黑暗比起来,实在是小得太不起眼了。

不会有人因此放下所有芥蒂的,那只有在过于理想化的世界中才会存在。

“于是我迷茫着、痛苦着。那到底该做些什么好,我不止一次地对着天空咆哮,可那始终是无用功,就算把嗓子喊破也不会有用。既然如此恨有这如此规则的世界不就好了,于是我选择了这条看起来是下下策的道路,不这么做的话,我的这份愤怒就真的无法宣泄了。可能那些欺负我的人当中有人连海德族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见别人都这么做了,自己或许也能这么做也说不定。在某处被欺负了,就想在某处宣泄出来,这就是人的劣根性,无论周遭的环境再怎么变化,只要人际关系存在,这点就一定会暴露出来,所以才会欺负我。可是,就算把理由说的再好听,能够让我原谅那些人吗。就因为我身处最低处,就要遭受这样的待遇吗?同样是人,同样是活在这个世上的人,为什么是由我来承受这些恶意,明明大家都只是想找一个发泄的对象,这个对象为什么偏偏就是我不可呢?”

手腕活动完毕后,我弯起身子,做着一些简单的牵引动作活动肌肉,接下来的战斗可不是开玩笑,我可不想因为抽筋这种白痴问题就死在这里。

古塔夫像是不太理解我的动作一样,反复地确认着我的样子,它的眼睛应该是看不见了,可它似乎有别的方法确认,这点也在刚才的战斗中表明了,要想胜过它首先就要封掉这点。

“或许我是面无表情的缘故,人们不知道我在考虑些什么,谁会在被殴打时有什么正面的想法呢,要是我现在就能杀了他们该多好啊,被欺负的时候我就会冒出这种念头。我会妥协和斗争之中选择妥协,最大的原因就是无力,妥协是我用以遮掩无力感最好的借口。没错,就和你现在的无力一样,这种痛苦我每时每刻都在忍受。”

背对着古兰斯,我全神贯注在古塔夫的身上,他的状态已经不用再担心了,伤口他都用魔力止住了,希望是我的话语起作用了,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怎么让古兰斯离开这里了,不只是他的安全问题,留在这里古兰斯也只会碍手碍脚。

“而就在这地狱一般的日子里,这时候你出现了,还说要和我成为朋友。但是,那怎么会是真的呢,会有身份天壤之别的人,一瞬间的接触都没有的情况下说要和你成为朋友吗。再怎么天真的人都会怀疑其中的真实性。所以我在明知这是陷阱,会被你在某刻利用的状况下,接受了这份关系,因为我也打算把你变成我的跳台,帮我摆脱这场噩梦。但是人还真是善变啊,或者说是我还高估了自己。就算知道是虚假的关系,我也很高兴,毕竟这是最近几年来听到的话语中,最能融化人心的,我甚至都没被其他人欺骗地说出这种话,一次都没有。如果真的是朋友就好了,做出了觉悟的我还愿意留在这种幻想之中。说实话,在你被打趴下的时候,嘲弄我的你干脆去死好了,这种想法也占了一半,但果然我却无法容忍你在我面前被杀。”

本质上,我和古兰斯没有区别,都是为了自己愿意牺牲他人的人,不一样的只在于彼此的身份吧。

我来回踢着脚边的石子,古塔夫的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它在等待我的开战信号。

“朋友吗,我所渴望的东西就是这么有魔力。如果我的朋友真的存在的,我们也会像之前做的那样,吃着好吃的东西,说着无聊的话题就那么度过毫无意义的一天吧。说实话,你的才能、家世、天赋,这些我都没有。而且都是些我羡慕的不得了的东西,为什么不是我出生在那里,为什么不是我的位置。但回过头来,只有了解这份痛苦的我才能立于此地。啊,真的很想高喊见鬼去吧,果然破口大骂会令人爽快得多。”

话已经说完了,总感觉出了一口恶气啊,心中的阴霾暂时烟消云散了,接下来就能直面这场战斗了吧。

看着古塔夫缓缓站起来,我踢开了刚才那块石子。

“咕咕嘎嘎……可以开始了吧。”

“职员先生!”

被踢飞的石子撞上了除秽者握柄上的东西,以此为契机产生的爆炸掀起巨大的烟雾,吞没了整个战场。

是的,战斗开始了,而这是一场我不得不上、不得不赢下来的战斗,而且无论以何种形式输掉就等同于宣布我的死亡,这可不是与古塔夫的胜负。

而是我和我自己的战斗啊!

◆◇◆◇◆◇◆◇

当信仰的狂热被现实击碎之时,会在人们心中留下什么?

“啊,神已经抛弃我们了吗?”

“不该,不该是这样的啊……”

是啊,所信仰的东西,托付一生的东西一旦崩塌后,人会做些什么呢。

是仍旧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还是情绪激动地嚎啕痛苦?

广场上不少人都选择了这么做,即便是这离奇的场景下,他们仍不愿背叛神,或许是因为祈祷的声音没能传到神那边吧,所以才会发生这么过分的事,就这么越发陷入信仰中无法自拔。

这仅仅是适用在愿意把人生寄托在信仰之上的圣教徒们,若有人只是因英雄的战斗而被吸引,握着拳呐喊助威,那就是雀跃不已的心情被突然浇上冷水,继而在滚烫的脸上猛地击上一拳。

不够贴切吗?

大概是这幅场景,在迷途的少女面前出现了可憎的怪物,路过的无名勇士高喊着要驱逐怪物,当少女瞪大眼睛准备看着勇士即将留下的武勇传,却在战斗的最后看见了怪物一边唱着歌一边高举勇士的头颅,诸如此类丧心病狂的场景。

而这种人的反应就会是,“谁能来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喂喂喂,这难不成是迷宫都市在狩猎季搞的特殊活动吗”,一时间广场上到处是这种声音。

忽视了活生生的断肢和流成一片的血液,自顾自地认为这是活动,过于明显的自我欺骗。

两种反应大致上可以归为一类,那就是“逃避现实”。

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呢,因为害怕,害怕神根本就不会理会自身的现实,害怕知晓人无法战胜怪物的残酷。

若是拿这些观众和半精灵比,那他们无疑是弱者,是个行走在大街上都不会引发注目的普通人,把目光聚焦在半精灵的身上,无疑让他们憧憬着,自己是强者的话,也会站在那里吧,望着高峰的时候,也会有站在高峰上的错觉。

所以才会害怕,高峰的倒塌意味着什么,他们很清楚,那就是证明,他们更加一文不值啊。

这种绝望的事实,谁会愿意去接受呢。

但是啊!

“开什么玩笑!”

这种无聊的自欺欺人,是需要打破的。

突然这样的声音响彻在中心广场中,盖过了在场所有人的声音,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来回寻找,又再度嘈杂起来,讨论着声音的来源,推搡着,拥挤着,刚才还一同欢唱着勇士的赞歌的同志们,眼神中却互相开始责骂,错怪,而在这复杂的条件之下,众多眼神的追寻之中,一时之间无法判断到底来于何处。

“那难道是画面中的声音吗?”

本来的话,人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声音的来源,大部分人看向同一个地方的话,大概率就是那边,可是当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不同的方向,甚至于有人看向了天空,所以找出来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被直觉所束缚,利用常识判断的人大概不会第一时间联系上画面和声音,毕竟能从传出来的画面中听到声音的事一次都没听说过,如果有这种机能的话,公会也会大张旗鼓地告诉大家,以提高兴致吧。

所以或许是什么人故意弄成这样的,但当时以他们的判断力,显然不会发现这种事。

而当有人无意中对比了画面和声音的内容之后,才发现这个惊人的事实,这声音来自于十四层。

“你能听懂吧。接下来,我会继续这场战斗,所以在此之前能让我说几句话吗?”

尽管镜头记录的画面并不是十分清晰,只能看到人大致的动作,嘴唇的行动和细小的一些行为都没有看清,这是自有这个装置以来就一直存在的弊端,但是这样就足够了,对于只希望感受迷宫魅力的人们来说,仅仅是模糊的画面就足以让他们热血沸腾。

所以能察觉到就是声音的,只有联系动作和环境,才真正能理解那是来自于画面中的声音。

利库还是高估了这群人的表现,在古兰斯倒下之后,他们连直视画面的勇气都没有,没人注意到他扔出的除秽者,大家看到画面的时候,是他在和古塔夫沟通的时候。

“果然他是恶魔之子啊……”

“海德族居然能和怪物沟通,多么肮脏啊……”

恶毒的语言一阵接着一阵,人们似乎遗忘了刚才的险境,无端地将怒火发泄在利库的身上,就好像他才是这悲剧的始作俑者。

过于集中的责骂,让他们甚至没注意到,怪物本身能够说话这件事有多么异常。

丧家犬一样的下场才适合你…….

古兰斯的声音也随之传出来,人们依旧没去注意他话语中的险恶,也没发现利库要代替古兰斯战斗这件事,他们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唯有利库殴打了圣骑士,还无情地冷落与嘲讽圣骑士。

“那家伙在做什么啊”

“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

在这群躁动的人中间,只有部分人沉默着,理解了现状的冒险者。

“他是要代替半精灵吗?他真的明白对手有”

“就在现场的他,比我们更清楚吧,所以说”

“啊,无比艰辛的道路”

仅仅是彼此能听到的声音,所以很快就淹没在了恶意的潮流之中。

放弃的话,那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们是不是该看着他的表现再说啊”

“他只是说得好听而已,肯定马上就会逃走的吧”

觉察到真相的人,和仍旧沉溺在恶意中的人,交流的差异和隔阂让他们顿时察觉到了不同,狰狞的面孔不像是刚才站在身旁的伙伴,被这种恶意吓得退后,却不小心碰到了就在身后的其他人,回头过去一看,竟然是相同的面容。

那一瞬间,有些人才体会到了利库的日常。

为什么偏偏就是我不可呢……

“败者在无能狂怒呢,哈哈哈,看他的样子是在干什么?”

反正是瞎说的吧,低贱的种族就是会说一些了不得的话骗取同情啊。

男人大声地嘲讽着海德族,他本以为会得到大众的赞同,听到更加不堪的辱骂,可是他发现,周围没有声音了。

……

“你们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继续啊?这一切都是海德族的错吧。”

男人不解地看着这些人群,然而他们却只是沉默地看着画面。

……

喝倒彩的声音越来越少,沉默却越来越多。

在沉默之中,“我做过那样的事”,“我也做过”,这种声音此起彼伏,然后纷纷列举着欺负他的事例,那时候广场上的人惊讶地发现,他遭受的究竟是多么悲惨的待遇,连说出来都觉得过分的欺负,却不止一个人做了。

小孩的声音,大人的声音,老人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粗犷的声音,温柔的声音。

差不多的话语和差不多的事件由不同的声音展现出来。

自豪吗?忏悔吗?

这并不是该拿出来炫耀的战绩,不过是欺负一个孩子的过往而已。

不敢去看他人的表情,却一个接一个地说着,不会痛心的吧,因为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为什么,说出来的时候这么揪心。

明明可以不用说出来啊,明明可以藏在心里啊。

人不是善于隐藏对自己不利的话吗,人可是最最狡猾的生物啊。

可是,这时候的人们不知道为何有一种不说出来就不行的想法。

人原来可以这么悲惨,人原来可以这么凄惨,那为什么还活着呢?

比自己更惨的人还挣扎着活在世上,尽管难看,尽管备受屈辱,可那样的努力,自己却停滞在此处。

在仿佛揭开利库伤疤似的对话之中,人们再度沉默,这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心中扎根了。

“下雨了。”

不知道从谁那边传出的声音。

灰色的天空,遮盖着密不透风的乌云,太阳躲藏在云层之中,光与热亦无法穿过那浓厚的壁垒,而温润的水滴自壁垒处不断坠落。

天气晴好的一周居然开始下雨,不由地让人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但当他们听到这句话时,身体就已经被雨打湿了,不大不小的雨滴轻柔地滴落,让人无法察觉。

按照惯例,广场上的人群应该已经离去了,即便是战斗再怎么精彩,也不过是画面的另一端所发生的事,如果外侧下雨的话,就该早早地走人,往常雨时的广场都很空旷,唯有少数人带着雨具驻足在此处。

而这只是一场意料之外的雨,因此就没有准备好雨具的人,但是他们却没有任何行动,只是一些家长护住孩子,将衣服遮盖在他们脑袋上,就算是如此众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他们的心中的答案并不明确,或者说他们是为了找到答案才会在此处的。

浅色的衣服沾上雨水后颜色渐渐变深,紧紧地贴着身体,雨的温度借此直接传给了身体。

幸好,这是春后的雨水,跨越寒冷的暖意荡漾在躯体之上,人们并没有感觉到不适,倒不如说配合起此刻恰到好处的风,竟然有种舒畅的感觉。

雨并没有打乱观众们的注意力,影像的声音与画面的一同播放,身临其境的感受愈发强烈,他们倾听着,那难能可贵的篇章。

“职员先生!”

随着少年的叫喊,画面变暗了,但声音没有中断,强烈的爆音与某人迅速往来的声响借由扩大后的声音展现给这些观众,这一瞬间过后,画面恢复了,但战场上却是一片粉色的浓雾。

当雾散去之后,躺在地上的古兰斯不见了,战场上就只有一个慢慢扭动脑袋的古塔夫和举着小刀的海德族少年。

于是,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战斗拉开了序幕。

只是,在这数百人中,某个人却有些不同。

一辆自制的手推车旁,有个穿着五彩斑斓的衣服的男性,如放在推车里的糖果一样,为了在人群中更加醒目,才故意这么穿,显眼就是商机,他深谙此道。

“下雨啊!”

其他人或许不为所动,但糖果无法承受雨水的打击,在看的痴迷的时候,他忘了下雨这回事,半数的糖果虽然已经卖空,也要多谢了刚才的战斗,但仍有一半躺在推车中,薄薄的糖纸在雨的攻势之下十分脆弱,所以他不得不马上撑开足以挡住它们的巨大雨伞。

“真是鄙人的误算,应该早点把伞开起来的。损失惨重啊。”

捏着有些融化的糖果,小贩可惜地说道。

虽然可以再加热融成糖水后再冷却定型,但身为糖果大师(自命),小贩有自己的尊严,绝对不会把这种东西卖给客户。

刚才起就就没人来买糖果了,说实话小贩也不想要什么客人,今天已经赚得盈满钵满,要是有人影响现在的他,小贩一定会大声呵斥对方,还好周围没有不识抬举的家伙。

即便是在拯救生意,小贩也不想在观影中分神,快一秒都行,尽快将目光移向影像。

“不过,真的很神奇。”

小贩想起了来自一位狼人的话,强者,弱者啊,他一开始就看穿了吗?

无人能预知的未来却在他的掌控之内吗,半精灵、古塔夫虽然强得一塌糊涂,不过看穿了彼此的他才更像是怪物,小贩不自觉地看向了他走开的方向,当然那里已经没有狼人的声音身影了。

把那个东西交给他,或许是正确的选择吧。

绵绵的雨仍在继续……

◆◇◆◇◆◇◆◇

真是说了些大话啊。

我奋力地奔跑着。

魔力的是一道门槛,无论再怎么努力攀爬也无法跨越的门槛。

可偏偏这道门槛是透明的,我能清晰地看见门槛另一侧的人们,他们驰骋在战场上的英姿,让我无比羡慕。

魔力有无带来的结果就是天差地别,明明见识了先前古塔夫所展现的魔力,没有魔力的我就算再自大也不该说出能赢过对手的话。

挥出的小刀被古塔夫轻易躲过,它的爪子差点命中我的要害。

以扭曲的姿势躲过贴近脖子的攻击,我顺势摔倒了,古塔夫没有放过这次破绽,追逐着我连续追击,我拼命地滚动身体才避免受伤。

虽然丢开外衣方便行动,可皮肤和这地面接触起来真的很痛。

这就是自讨苦吃吧。

古塔夫肩上的伤口愈合得很慢,还在缓缓渗出血液,它没有古兰斯那样强行愈合的手段,而是靠作弊般的治愈能力,虽然开始性能不错,现在的效率却慢得不像话。

而它另一只手腕的下方则连手掌都消失了,不像先前一般夸张地再生器官,这点让我松了口气,在两只手臂都受限的状况下,古塔夫的进攻没那么强势了。

不过,就算在得天独厚的条件下,小刀也没能打中古塔夫,靠着我这完全走形的姿势能做到什么,任何人看来我都是在班门弄斧吧。

同时,古塔夫的准头也有些差,数次它都把爪子挥过头,给了我逃离的机会。

就算失去视力,它对战古兰斯时也能精准地发起进攻,失明不可能是错失良机的理由,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来不及多想,古塔夫就乘势袭来,魔力强化过的脚爪在我眼前演示了个漂亮的回旋踢,但像个戏法似的蹭过我的身前。

我没有放过机会,朝着古塔夫露出破绽的地方砍过去。

长度有限的小刀又一次被挡在安全范围内,用力过度的我摔了个踉跄,恰巧躲开了古塔夫的还击。

寒碜得我都快笑出来了。

我的武器是这把以便捷性来设计的小刀,要把它当做武器只是痴人说梦,依靠短剑和小刀来战斗的家伙一定都是些疯子,除了他们谁会把生命交给这些东西。

而根本是外行人的我就更不可能做到,没人愿意去教一个海德族战斗的方式,就算是一条狗人们也不愿意让它磨尖自己的爪子。

因此我对小刀的熟练度就只有用它切开不会动的东西。

不会战斗的外行人与打不中目标的武者,比起先前的战斗,真是朴素得要死,就和孩童的小打小闹一样吧。

“可这就是我的全部啊!”

瞬间插入的爪子停在眼前,再度的侥幸让我逃过危机,我跳了起来,比常人更为强大的跳跃力让我轻松地越过古塔夫,从它的背后全力朝毫无防备的挥了下去。

尽管是切割猎物用的小刀,要切开古塔夫的皮肤和骨头应该易如反掌。

然而碰不到的话,就什么意义都没有。

以魔力延长的爪子抵挡了这一击,古塔夫只是动了动手指,我就被轻易地弹飞了。

眼中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我如同皮球一样在地面上来回弹动,如果不是它的这一击我都不知道我的身体还有这种韧性。

“找…到感觉了……咕”

古塔夫说出了一句令我无比恐惧的话。

自然,如此苟且的战斗不会维持太久,迷失目标的古塔夫终究会取回感觉,还没等我落地,灰色的某物就冲向了我,直到在眼前我才看清那是什么。

雕刻着神秘图案的石柱,刚才还作为古兰斯的武器活跃着,现在变成了古塔夫的爪牙,只是可惜它恢复的魔力还不足以将石柱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不然我的身体就已经被光柱贯穿了吧。

但是它将有限的魔力化作了力量,我就像是被几百公斤的野猪给撞到了,纤薄的我被石柱毫不留情地击飞,弯曲的躯干就像块烂抹布似的甩了出去。

因为重力,人是不可能在空中停留太久的,在低空飞了一会儿过后我摔到了地面上,又在地面与空中来回翻滚着,最终撞上树干才勉强停下。

难以抑制的酸味在冲击之下吐了出来,口中充斥着胃液呛鼻的味道。

果然不行啊,别说是势均力敌,我就连躲避都不能好好做到。

真羡慕面对这种场面也能笑出来的古兰斯,享受战斗可真好啊,我现在可是难受得要死。

“如果神真的有在乎我们的话,她大概只是为了取乐,那真不巧啊,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类型。”

呸!

我叫骂着吐出鲜血。

“对不起……”

因为冲击的关系,意识有些模糊,我听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话。

“你是个非常努力的孩子,实在是对不起,本来应该是妈妈照顾你的,现在却反过来了,照顾我让你受累了吧……”

才没有那回事。

“换成其他孩子早就放弃了吧,谢谢你为我努力至今……”

别说这种话啊,别再说下去了。

“‘利库’这个名字是希望的意思,这是谁都不知道的咒语哦。我知道的,你比任何人都努力,希望会在这条路上绽放的,所以不要放弃哦,我的希望……”

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啊,尽做一些孩子气的事,把目光放在了其他地方,却没有注意过你的身体,如果我再能早一步发现的话,就算逞能,我也会把你从死神那边拉回来的。

否定了海德族,否定了妈妈的努力,否定了这一切是我才对啊。

所以,不要就这样留下我一个人,这样的话,我到底该向谁道歉啊!

意识渐渐清晰,我本以为晃神就足以成为败因,不过似乎是被拯救了,紧贴胸口的挂坠发出凉意将我拉回了现实。

这是你给我最后的礼物吗?

那你就好好睁大眼睛吧,好好看着我的“回礼”!

果不其然,古塔夫飞一般地靠近着我,恢复视野的同时,古塔夫就冲到了我的眼前。

“结束……了”

摇晃的躯壳宛如死神般对我下达了审判,死之气息的“镰刀”已迫在眉睫。

虽然有着这份魄力,但这惨白的还光秃秃的家伙,甚至被爆炸弄得粉粉的,除了魄力以外,也只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我可不想被这种搞笑型的死神给带走。

而且,“我还不准备死在这里啊!”

我的双手早就放进了口袋中,等待死神的光临。

口袋里藏着的东西被拿了出来,琳琅满目、颜色各异的魔晶石,握在我的掌中。

这些品质差还小的魔晶石,是最低劣的一种,放到集市上也卖不出什么价钱,就和我一样是注定不受欢迎的宝石。

就算是这样的东西也有用上的机会!

我用力地将这些魔晶石砸向地面,它们互相撞击着,掀起了强大的爆风。

“噶!”

古塔夫果然无法及时应对我的行动,近距离他都没有发现我的企图。

理由我猜到了,它的嗅觉主要来源于魔力,没有魔力的话,它甚至对发动前的魔晶石都毫无戒备,而我就完完全全地没有魔力啊。

在爆炸中心的我直接被炸飞,又一次悬浮在空中,古塔夫没有追击,那样的爆炸对它来说构不成威胁,不过没有应对措施这点就让我好好地利用吧。

我被爆炸抛到了一个正好的地方,向着提早准备好的装置扔出了小刀,小刀不偏不倚地切断了用以发动的绳子,被挂在树枝上的魔晶石下落后撞上了另一块魔晶石,以此引起的爆炸发动了我埋入地面魔晶石,连锁反应让整个战场被颜色各异的爆炸席卷了。

“第二回合开始!”

我的叫喊被埋入了爆音之中。

◆◇◆◇◆◇◆◇

“利库”战胜了强敌,这让它很满足,纳入口中的味道也令“利库”愉悦。

一步一步地靠近倒下的强敌,它想给对方一个痛快。

这时候一个弱得可怕的人出现在面前,为什么他的存在会如此稀薄呢,“利库”不解,明明能觉察到气息与脚步,但他却没有其他人那样明显的“气味”,就仿佛没有魔力一样,这世上真的存在没有魔力的生物吗?

他是一个不注意就会消散的透明人,比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弱,“利库”知道他一开始就存在于战场,不过是个边缘角色,它也没有捕食对方的兴趣,和另外一边那个魔力稀少的家伙一样,“利库”给了他们生的机会,所以“利库”才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立于此处。

不知不觉,“利库”接下了和弱者的战斗,弱者的宣言有些长,这给了它一定休息的时间,尽管有一大部分的话语它并不明白,但“利库”总觉得对这些事有些熟悉,轻微的疼痛在它的脑中徘徊。

“咕咕嘎嘎……可以开始了吧。”

“利库”和弱者的中间产生了爆炸,爆炸中“利库”完全丢失了弱者的气息,空气的震动、魔力的干涉和周遭的臭味,这些东西的存在感都远远超过弱者,他彻底消失了。

在此期间,趴在地上的强敌还被另一个人救走了,“利库”能掌握这些情报,可它却没办法找到弱者的位置所在。

(没有妨碍的…放过……)

比起构不成战力的家伙,“利库”更好奇没有魔力的弱者是如何引发这爆炸的。

战斗来到中盘,“利库”在与弱者的交战中掌握了一些新的东西,通过生命的味道掌握对手的位置,心脏的节律、悦动的吐息都将让那位透明人无处遁形。

(明明不强…为什么会兴奋呢……)

身体还没有从虚弱中缓解过来,数次的失手也在警告“利库”休息的必要性,但它好像有着不得不去战斗的理由。

将弱者逼至树边时,“利库”做好了结束战斗的打算,突如其来的爆炸却将好不容易找到的感觉扰乱得面目全非。

用魔力撕开面前的树林,根本就没有切开人体的触感,弱者抵抗不了这份爆炸早就被炸向某处了,那是“利库”第一次觉察到弱者的难缠之处。

爆炸是由某物发动的,恐怕有着某种发动条件,“利库”理解了这些爆炸,即便是微小的魔力,也不可能是弱者能够触及的领域。

(在哪里)

理解后就简单了,只要找到对手,用最安全的方式杀掉即可,将感官磨炼至极限,“利库”在爆炸中探寻着,对手的气息很微弱,但并非无处可寻,最终“利库”锁定了留下痕迹的地方。

在没有节奏的爆炸中,只有他散发着缓慢的、却有力的鼓动。

逐步靠近弱者,小心地探着路,侵蚀身体的魔力停下前,对手任何的行动都有致命的可能性。

“利库”警惕着陷阱,操控石柱砸触碰前方的地面,果不其然在石柱的剧烈撞击下,引发了某物的爆炸,而那爆炸被延续着,连绵到了气息的四周,魔力的波动绕着他围成了一个圈。

弱者把自己放在爆炸的中心,真是显而易见的陷阱,不过这顽劣的战斗马上就结束了。

黑暗中的道路十分明亮,胜利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用于陷害“利库”的陷阱,现在却成了弱者无法逃离的囚笼。

避开爆炸中心,忍受着气流的吹打,“利库”向着胜利靠近。

而在前行一段距离后,爆炸回到了身后不远的地方。

不对劲,弱者仍在原地没有任何对应,面对逆境都不放弃的家伙,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利库”发觉自己忽视了什么。

什么爆炸会在身后?

弱者藏身于爆炸中的可能性是?

背后的爆炸比先前更小,更微弱,仿佛只为了“爆炸”这件事本身才存在。

若是障眼法该如何,如果就在其中该如何?

若对手是比自己还疯狂的家伙,又是如何?

名为震惊的情感充斥在“利库”的身心之中,及时回头的话就能阻挡他了吧,但在此之上更多的是“看透”的兴奋。

“不错…但……”

先前的战斗太过无趣,不过是些了解他的恐怖后就树倒猢狲散的懦夫、一味地认为坚持就是胜利的笨蛋,或是采用毒药自爆的莽夫。

尽管都对“利库”造成了伤害,但没有一个家伙比他更有趣。

原来强大不只是指的身体或是魔力,而是这份可能性。

“利库”在此刻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但该结束了。

对手是比所有人更为狡猾的家伙,在智谋的层面,他无疑是个强者。

不过这场胜负需要画下句号,结束对于对手来说才是一种赞赏,“利库”心中形成了这念头。

带着必胜,它回过头,咕咕嘎嘎地叫喊着。

然后就在它准备出手的瞬间,那张大的嘴巴里被塞进了什么。

“咕!”

◆◇◆◇◆◇◆◇

呼……

被炸飞后,我慢慢爬起,急躁会成为成败的关键。

残留于战场粉尘,让四周染上缤纷的色彩,如此障眼法一次就够了,乱七八糟的魔力四散在周围,混沌的空间下,古塔夫的五感会受到干扰,胜利的关键就在于,我是否能在被发现前完成陷阱。

刚扔出的魔晶石并不是全部,我还剩十几颗魔晶石,战斗需要靠这些来结束。

虽说是劣质货,到底是犯险从魔物身上获得的,每颗魔晶石的价格都在银币一枚以上,从卖掉房子开始算起,我总共买了不到五十颗魔晶石,这场花费了数年来铺垫的战斗,如果不胜利的话,就证明我在这数年中一无所获,今后的人生再不会有什么希望可言。

本来,受到冲击魔晶石不会被引爆,不然在使用时就会变得难以控制,那么冒险者们不会因那么危险的东西趋之若鹜,只有经过特殊的处理,在魔晶石表面摸上一层特别的粉末后,等待一段时间才会让它发生变成这种性质。

我没有自信能背着这些危险品走一路,所以被引爆的魔晶石都是在适当的时机下才被抹上粉末一个个地设置的。

魔晶石最为浪费的用法,却是我行使力量的唯一办法,谁让我是弱者呢,弱者想要品尝胜利的甘美的话,唯有利用所有可利用的东西。

望着眼前被排成一圈的魔晶石,我松了口气,总算在最后关头前完成了。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我的口袋中放着另一把除秽者,来源于圣骑士的两把除秽者我都收集到了身边。

我轻轻抚摸着细剑,不可思议啊,即便摔进尘土之中,我捡起它的时候却一尘不染,由圣银打造的细剑仍旧闪耀,像这样的纹理和材质都不是普通人能见识的到吧,之前见过的圣职者们身上都没有类似的装备,这么珍贵的宝物如今到了我的手里。

毫无杂质的剑身明亮得能够照出我的样子,灰头土脸的模样还真符合苟延残喘的我,光是注视着除秽者就有种被吸引其中的魔力,这份安心感就像是存在着神的祝福一样。

(但,我是知道的……)

我高高举起细剑,纤细的剑反射着光石射出的光照在我的脸上

接着,我对准自己用力地刺了下去。

(好痛啊)

没有开刃的细剑,仅用一次是不够的。

所以……

(真的很痛啊)

第二次、第三次……伴随着搅动、**,伤口才逐渐扩大,细剑进出伤口的同时,不断带出鲜血,从头淋下的血液将我染得面目非。

可笑的却是除秽者仍旧无尘般地闪耀,仿佛鲜血与之无缘,永远位于高处与世无争。

(神是绝无可能爱着我们的)

不规则的伤口越变越大,最终变成了易于撕开的模样。

深吸一口气,用力扭动伤口,血液进一步迸裂出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更甚于刚才。

我忍耐着,如今叫出声就是我的败北。

比起那边的疼痛只能算一星半点啊,积累了十几年的疼痛结果只有这点程度吗。

(完全不够看啊)

将它彻底撕扯下来后,我将它和除秽者绑在了一起,对非生者的诅咒,对于生者来说又是如何呢,反过来想应该是注入生命力吧,而它对我使用的“嗅觉”十有八九变成了对生命力的感知。

轻轻将它们放在魔晶石的中央,陷阱已经完成了,我则趴到了陷阱入口附近。

赌注已经压下了,剩下的就只是古塔夫会不会上钩。

紧贴地面的耳朵觉察到动静,古塔夫果然注意到了鲜美的饵食。

一旦被勾住目光,注意力就很难转移到其他地方,走向诱饵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很不甘心我的存在感比除秽者加切下的部分还低。

越是靠近就越容易发现陷阱,古塔夫不会再这么轻易上钩。

(果然如此)

之前击中我的石柱派上了用场,古塔夫操纵起它们敲打地面,魔晶石在巨大的冲击之下,趴在它们周围的我不断遭受着直击,冲击和尘土就像是要把我活埋。

早就断掉的肋骨在猛烈的冲击下,无非加重了二次伤害。

我不像古兰斯那样,他能漂亮赢下来的胜利,我就算是满身污渍都不一定能存活下来。

截然不同的地位决定了战斗方式的差异,即便如此我也有比他更为优秀的地方。

(不要小看耐揍这个优点啊!)

古塔夫断定“我”不会逃走,陷阱现在反而会把“我”困在其中,于是它肆无忌惮地继续走近。

哒…

原来古塔夫的心跳声是这样的吗?

哒哒……

如同我的心脏在暴走一样,古塔夫浑身也洋溢着对胜利的确信,那份自豪感,优越感,就和人一样没有差别。

古塔夫就在我头顶处的位置,彼此的性命都在对手唾手可得的地方。

我更加紧贴地面,收缩起腹部,抑制着呼吸,将心跳压入土地中。

我朝后方试探性扔出魔晶石,就在我的身旁的它注意到了身后的爆炸。

注意到吧,然后思考吧。

“不错…但……”

最后堕入陷阱吧。

无法成立的命题,无法感知的骗局,以及确认后的心安,以及心安后的怀疑,和看破后的自大,这一切就像我算计的一样,我所要做就是抓住那个瞬间。

在古塔夫的脚下忍耐许久,利用它回头的瞬间站起,如同猫被惊动时的那般迅速。

不过是被打倒的次数多了,你以为我经历过多少次这个动作,如果连这动作都能失误,我又有什么可夸耀的地方。

而后,将魔晶石塞进它的嘴中,因为古塔夫张大的嘴巴,魔晶石很顺利地被吞下。

这块魔晶石是我入手过最纯正的,在切开影狼的时候就被吸引了目光,如此剔透之物,那时我便知道,这不是上天给我的礼物,唯有自己所走出的路才能延续未来的一切,现在就是开花结果的时候。

没有胜算?

那只是不肯去想去做的借口。

弱小者拥有的确实只有弱小,正是因为这份弱小,弱者才不得不去思考,思考怎么摆脱困境,弱者战胜强者的办法唯有思考。

封闭五感的作战,凭借这些来作战的对手会感到痛苦,也会变得愤怒,同时思考与寻找契机,找到契机后又会盲目相信契机,而这契机就是走向破灭的导火索。

当然,战斗还没结束,吞下只是开始,我伸出手抓住了古塔夫的肩膀顺势用膝盖撞上了它的下巴。

之前我用来引爆的都是一些带有瑕疵的下等品,只有连我都炸不伤的威力,购买粉末的时候,商人特地演示了它的威力,他只是用了从魔晶石上切下来的一小块,只有剪下来的指甲一般大小能将一块数十斤的石头炸得粉碎。

那么,比它强上数十倍的整块魔晶石,它能引起的爆炸又会是如何呢。

我不会知道的吧,毕竟它没有在我眼前爆炸。

但古塔夫清楚得明明白白。

受到冲击后,魔晶石就马上被引爆了,为了不让魔力流散,我配合着爆炸的节奏不断踢着古塔夫的下巴,将爆炸死死地封在它的体内。

爆炸,踢……

爆炸,再踢……

爆炸,继续踢……

踢到膝盖流血,踢到血肉模糊,封闭的身体吸收不了的余波渗出了来,撕裂身体的震动传递到了我的身上,

但是,谁会停下?

每踢一次我离胜利就近一步,数十次、数百次、数千次、停不下来,完全停不下来,谁会去拒绝胜利的香味呢,虽然它在此刻闻起来更像是焦味。

失去半截耳朵,被鲜血染红半张脸的我,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呢。

我不知道,古塔夫更不会知道。

我松开了手,古塔夫失去支点的身体突然倒下,体液从破裂的肚子里流出来,黄色的体液和黄色的五脏六腑混在一起,同时伴着焦灼与浓稠,现场多出的一具尸体成为了拉下帷幕的绳索。

“这样就结束了。”

我明白它和我一样,只是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无论是被迫还是主动,活着就意味着会剥夺他人,到头来我也只是把痛苦带给了他人而已。

即便如此,我向着上空高举单手。

独唱的舞台也好,瞩目的星辰也好。

身上四处是刺鼻的味道,黄色与红色的液体也溅得浑身都是,原本就淤青遍体,现在又添上了这两种交织在一起的颜色。

狼狈吗?

血腥吗?

残忍吗?

随人们怎么说,我现在就只想这么做,

响彻云端的咆哮是仅属于胜者的台词。

就在此处,就在此刻,我就是王者!

◆◇◆◇◆◇◆◇

海德族的战斗结束了,整个战斗不过十分钟而已,与古兰斯的比起来,实在是过于短暂了,也过于简单了。

但一秒都弥足珍贵的现状,可谓之漫长,普通人要活在强者的进攻之下,一秒种的呼吸都是难得的机会,更何况要与之对战,正是因为看到了先前才能体会现在。

站在战场上的仿佛是自身,毫不起眼的能力、行动不便的残障人士,每一步都是仔细斟酌的对象,呼吸都有可能犯下错误,海德族却坚持了下来。

在奋斗的是自己、被殴打的是自己,眉头紧锁、蜷缩身体、汗流浃背、对抗、逃跑、策略,构想着下一步,周围摆满了死路、死棋与结束,而他却每一次都打破了绝境。

但那也是观众们能够做到的事情,并不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这种有违认知的夸张,他拥有的一切都是普通人能够办到的,只是用了他们不曾设想过的选择罢了。

强大的冒险者会让人忘记自己的弱小,而看着如今影像中的利库,观众才再次认识到,冒险者是什么一种职业,又是以什么心态在战斗,走钢丝才是现状,分明浸入在画面其中却又将人拉回现实。

当爆炸的声音环绕,观众们什么都听不清也看不清,自觉屏息,想象着可能的场景,深怕漏掉一丝细节,那时候广场上出奇的安静,连雨点落地都嫌吵闹。

而当爆炸结束、烟雾散去,战局再度清晰的时候,观众们觉察到了世界的宽广。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画面中的海德族张开双臂,抬着头呐喊。

那是什么,观众们很清楚,他们已经通过这块魔晶石看过很多次这种场面了。

只是从来没有人像他这么凄惨过,破破烂烂、血迹斑驳、孤身一人,失去了半只耳朵的海德族,比先前看起来更加微不足道了。

那么为什么,观众们却无法移开视线呢?

他是个普通人吧,哪怕街上随便抓一个人来,都能说自己比他强吧。

那么为什么,普通人的他还能那样闪耀呢

普通人居多的世界里,平庸是最难以启齿的弱点,而观众们却将这点当成是无法向前的借口,“我不太行”“让他们上吧”“我这样就好”。

这样真的好吗?

留在原地真的好吗?

直至此刻,观众们才明白一直以来作茧自缚的是自身。

身份是什么?

强弱是什么?

梦想正因为遥远,所以凡人染指梦想的行为才被称作勇气。

人真的渴望奇迹吗?

愿意把一切都灌注在信仰之中吗?

或许,有人愿意那么做,但更多的人期待的又何尝不是活生生的救赎呢。

海德族是个没有被信仰顾及的弱者,被沉重的现实所压倒的他靠着努力将一切握在手中。

那份闪耀,比起奇迹更让人震撼。

“干的漂亮!”

观众中不乏直爽的家伙,很快就敞开了心灵,毕竟没人没比冒险者更能开怀的了,仿佛了将过去的自己一并遗忘,真是群没心没肺的家伙,不过这也是他们的优点。

而沉默的人群仿佛被带动了情绪一样,开始小声地跟着他们,慢慢的那声音强烈了起来,最终欢呼声比为以往时刻都更为强烈。

“利库!”,直到有人喊出海德族的名字,观众才发现他们连海德族的名字都不曾知晓,然而这一刻他的名字却深深地刻在了这数百人的心中。

很可笑吧,人会去声援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可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有时候他们会被一种复杂到无法命名的感情所感染。

屹立于大地上的男人,可以抬头挺胸活下去的“英雄”就在前方!

“利库!!!!”

数百个声音欢呼着同一个名字。

那些声音与画面中的影像一同,飘向了无限远的地方……

◆◇◆◇◆◇◆◇

它艰难地打破牢笼,却发现折损的羽翼到不了更高的地方,无法看到更远的景致。

可单单是自由飞翔这行为,就被赋予了意义。

此刻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湛蓝,唯有雄鹰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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