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没想到那海德族居然这么有勇气啊,我真是被他震撼到了。”
“从来没见过那么畅快的战斗了,连我都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座无虚席的酒馆里装满了人们的兴奋,抑制不住的高昂感随着满溢而出的酒一同被灌入,碰杯、劝酒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也难怪,白天所发生的事是绝佳的谈资,特别是在酒馆这种地方,一旦有些值得谈论的事,那么顾客坐下来的时间就会成倍地增加。
(谢谢你啊,海德族的少年)
这是老板卡路斯的真实想法,他没想到无意中帮助过的少年会给带来这样的好运,看着被满满的钱币填满的抽屉,卡路斯内心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白天的事件卡路斯也算半个当事人,就在中心广场周边的旅馆内,没道理会对那件事置若罔闻,在利库获胜的咆哮时,他也忘乎所以地大声回应着,跟着街道上的人们一同沉浸在凡人的胜利中。
直到被员工看到时他才红着脸闭上嘴,这大概是有记忆以来最疯狂的一次吧,震撼肺腑的战斗点燃了卡路斯内心的雄心壮志,当机立断地命令员工将所有的桌椅都擦干净,把仓库还剩下的酒全部拿出来,并亲自书写了招牌,将旅馆改成了临时的酒馆。
当然要是喝得烂醉如泥的话,就可以让那些空着的房间派上用场了,醉倒的客人也就不会去在意无法避免的“声响”了吧。
这一系列的操作都要建立在哈迪尔退房的前提上,这样卡路斯才能放心地做生意,当卡路斯在门口扫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突然从上方下降的身影,还没事一样地告诉移动着,加上哈迪尔的提前退房,卡路斯很容易猜到海迪尔让圣职者大人逃掉了。
不过,哈迪尔当时的表情却不像平常一样僵硬,反倒是有些高兴,就算搞砸了也不至于发疯吧,卡路斯猜测这其中一定有深层的原因,至于那是什么,就不是卡路斯该动脑筋的地方了,光是哈迪尔分文不少给了说好的费用,这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欢迎客人下次光临!”
离别时,卡路斯习惯性地说出了服务业的经典台词。
“我们的道路不会有再度交汇的时刻了吧。”
哈迪尔头也不回地抛出了这句话。
(不过是长得比较酷,耍什么帅啊这家伙,要是等碰到的那天,我一定会让这张脸哭出来的)
就如同反派一样的话,卡路斯咽了回去。
没时间沉浸在回忆中了,随着生意的火爆,问题也变得越来越多。
“老板,这桶酒为什么只有一半啊!我明明点的是一整桶吧。”
“啊,不好意思,我们会尽快给您换一桶的,请稍作等待。”
虽然心中再度燃起,但有时候为了生活,不得不向陌生人点头哈腰。
不过,
(啊,看来工资的事果然要好好考虑一番啊)
卡路斯的眼神让某个“无辜”的老年人寒意四起。
春季的酒,在不温不火的温度中被一饮而下,如同烈火般烧却的喉头,口腔中满溢着温文尔雅的香气,院中的花瓣在风的温柔的敲打下,脱离温床,散落于满载酒水的碗中,虽然欠缺氛围,也足以点缀来此畅饮的路人们。
此刻,酒馆不是用于逃避的场所,酒也不是前往无忧彼岸的船只。
曾经怀揣的梦想,被现实层层挤压后只剩干涸的皮囊,没有任何拿起来的价值,为了能让梦再度延续,部分人选择来到此处。
名为梦想的东西,需要用努力来浇灌,然而努力的源泉也会干涸,酒就能作为良好的代替品,在半醉半醒之间,逐渐摇晃的身体、渐渐模糊的视线,在这种状态下,人的脑中就更容易浮现起自己真正重要的、真正追求的梦是什么。
干瘪的皮囊此刻就会充盈起来,它的轮廓也好,细节之处也好,都细致得仿佛回到了还能为了梦付出一切的年龄,就如同那个少年一般。
“引爆魔晶石啊,居然会用那么危险的方法,一个失误就会把自己炸死,那个海德族真的那么做了吗,你们不会夸大了吧。”
仅仅是听说传闻的才来凑热闹的刀疤男并不相信这些在场人员的话,就算被四周的酒气熏得有些脸红,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脸上的胡渣都是假的吗,有时候活着似乎比死更难受,他就活在这样的世界里,那样的话,做什么也不稀奇的吧。擅自认为其他人做不到的家伙,不会有那样的勇气,更不会爽快承认他人的勇气,海德族的少年比你看起来更像个男人。”
邻桌脸上缠着绷带的男人打断了对方无理的发言。
“你这家伙!”
而刀疤男握紧了拳头,瞪着绷带男,互不退让的两人让酒馆的气氛变得有些生硬。
前一刻还其乐融融的陌生人间相互瞪着,既然经营旅馆,就肯定会发生这种事,当然这就属于卡路斯的分内工作。
“客人们过于炙热可会令酒会变得难喝啊,既然如此就让这瓶额外赠送的酒,把你们的心火浇灭吧。”
(真搞不懂这群人啊)
只是顺手拿过来的酒瓶和一些巧妙的话,就让这两位客人回归到了之前的气氛,眉开眼笑的两人让卡路斯不禁怀疑这是新型骗术。
夜还很长,在整座城市都因利库逐渐变化时,心情高涨的他们没注意到,已经爬至半空的月亮,正在变得越来越诡异。
那从不同角度看来,呈现通红的、暗红的、媚红的月亮,逐渐变得与鲜血的颜色一样……
在迷宫都市中存在着暗得看不见灯火的地方,那里唯有血色映照,是最不该走进的黑暗。
在那里伫立了一座塔,不过那塔不是向着高处,而是向着光无法触及的地底延伸。
知晓它的人把那座塔称为,罪域,其中存在着黑暗面的统治者。
通向“塔顶”的唯一道路是不断向下盘旋的阶梯,在黑暗的环境中照明的只有灯火,浅浅的灯火只能照亮短短的一小段距离,阶梯上布满了这种灯火。
那是用着油的灯火,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有种特殊的香味,宁静中带着恐怖的味道,如同白衣的死神优雅地在面前挥舞着镰刀,有人说那是由尸体提炼而成的灯油,不过这也只是停留在传闻的阶段。
每深入一层,都会碰到在灯火旁驻守的守灯人,没有相关许可的话是无法进入更深一层的,而那时候拜访者会被带进一扇门中,那里既可以是极乐的地方,也能成为极恶之地,这完全取决于守灯人是否给予拜访者令牌。
而现在,在某个楼层中,这扇门被打开了。
“欢迎来到生与死之屋,客人你是否拥有生的权利呢?”
常说的台词,让他感到厌烦,他已经在这扇门中待了三年了,他背后是一个星光璀璨的房间,那里面的东西,他也早已玩得厌倦了。
他的工作只是确认走进来的人身上,是否有着令牌,如果没有的话,他就只好重操旧业了,对于一个沐浴过鲜血的人,普通的快乐是无法满足的。
但是,那扇门从来就没有不是客人的人打开过,三年间他一次也没让这里沾满鲜血。
哐嘡……
那是令牌碰撞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听到这声音也就意味着,对方没给他带来想要的期待。
他马上摆出了厌恶的表情,不过在一瞬间就变回了营业式的笑容。
“啊,是有令牌的客人吗,这就带您前往天国。”
令人反胃的台词也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而且对方大部分是挺着大肚子的油腻男人,如果不是工作,他只想往给那些肚子开几个孔,看看他们身体里流淌的是不是黄色的油。
然而门被完全打开后,他见到的是滚向自己的守灯人的脑袋,和散落一地的令牌,还有“那个东西”。
它能被称为人吗?
勉强称为人形的轮廓,被风暴似的粒子环绕着,在那看不清原本样貌的扭曲中,有两个显眼的光点,那里或许能被当成是眼睛吧,而它挥动着好几只类似手的东西。
他十分肯定,那些手里拿着是他同伴们的某个部分。
“汝等体会过绝望吗,只是肠子被拽出来,只是头被砍下的程度吧,为什么表情会那么狰狞呢?”
在它的身后,有着数个缓慢活动的身影,那些人的气息即便是闭着眼睛他都能喊出名字来,但此刻他们已经无法再被当做“人”了吧。
他们无一不长大着嘴巴,身体也缺少了完整性,就像在死前遭受了什么残酷的对待一般。
“不够啊,这种程度连支付利息都不够。”
同伴的肢体在它的手中被烧却了,在火焰的烧灼之下,残存的唯有虚无。
“汝,说是吗。”
他感受到了它的视线,就从那两个光点中散发着无尽的杀意。
敌不过,完全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实力,他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彼此的差距有多大。
“不要靠近我。”
他发疯似的敲打着身后的门,那是连通他背后区域的唯一道路,但是无论怎么使劲他都无法打开这扇门,就好像被某种东西困住了。
无处可逃的他,连声音传不进去那扇门中,里面依旧灯火辉煌。
“是啊,绝望,才刚刚开始。”
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很清楚,扎鲁巴的末日到来了,而他会在今夜结束。
“记住了,吾之名为……”
这是他在身为人的最后时刻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