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是个丽人,接受过的邀请比比皆是,只是这次不太一样。宛若没有发出任何邀约,就突然牵起琉璃的手,刚见面的彼此在一阵激烈跑步后到达空无一人的海滩那样。可惜琉璃所见的并不是海滩,甚至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棕色的双眸跟随四周环绕,映入眼帘的皆是陌生的环境。
黑暗,到处是黑暗,并不是漆黑一片的环境,而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从而诞生的名为虚无的黑暗,在那黑暗中唯有向上延伸的台阶,有一束光照在悠长台阶的尽头,琉璃明白其中的含义,没有比这更为简单粗暴的邀请了。
琉璃拿出圣者的腿骨,尝试性地写上几个字,等了足够念上数段祷文的时间后,腿骨上仍旧没有亮起文字。
琉璃叉着腰,最高级别的通讯手段都不管用意味着这里已经是超乎认知的地方了,要解开神的谜题缺少还重要的一枚拼图,在追寻这枚拼图的途中琉璃恰好进入了这里。
“这亦是来自神明的考验吗?”
琉璃亲吻着胸前的挂坠,黄金的羽翼即便在如此黯淡的地方依旧熠熠生辉。
如果只有窥视深渊才能打开前路,琉璃的脚步便不会停歇。这里没有灯火,给于琉璃唯一的照明是来源于上空的光,光源距离很远却体贴地跟随着琉璃照亮周围的道路。
扑鼻的味道环绕于此,并非香味并非臭味,而是更为纯粹的某物。
哒…哒……,脚步声的回荡在这潭死水中慢慢地掀起涟漪。
“希望不会从湖中突然出现把我吃掉的怪物~”
琉璃俏皮地嘟起嘴。玩笑话让琉璃想起了经常给收养的孩子们讲的故事,这段时间没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令琉璃的情绪低落不少。
“只要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完成这次的任务后,大方的教皇就会发一大笔奖金。孩子们收到礼物时一张张充满笑容的脸成为了如今踏上阶梯的动力。
“今天是个好天气,适合欢迎尊贵的客人。美丽的人,你拥有着非同凡响的品味,本该享受最上等的招待,只可惜,这里唯有被视为怪物的我。不过,最基本的桌椅还是可以提供的。”
在台阶尽头等待并非吹奏乐器的天使,仅仅是一段石板铺成的道路,光聚集于路中央的一颗干枯的大树上,而他就站在随时会折断的树枝上。他看起来像哪里都能看到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打了个响指,而一套简陋的桌椅出现在琉璃的跟前。说是最基本的座椅,可它们却显得歪歪扭扭,而且尺寸也小得离谱。
“这算是挑衅吗?”
“怎么会,只是太久没迎来客人过于欣喜,搞错了分量而已,还请见谅。不过,你好像不打算原谅我啊。”
迷你桌椅在琉璃的脚下化为尘土,若只是普通人琉璃自然不会践踏对方的好意。但对方是一路以来呛鼻味道的源头,他不打算隐藏这股浓厚的魔力,肆意地挥洒浓郁得堪比毒药的魔力,宛若君临此地的王者。从此刻起赦免的可能性便被排除,琉璃的眼中对方已不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灾害而已。
“被神认定为威胁的就是你吗?我还以为你是魔族,还是说魔族已经堕落到自称怪物了吗?无论是怪物也好,魔族也好,你从这一刻起失去了肆意妄为的权利。”
那天神之巫女得到的完整神谕是“去调查迷宫都市,那里有会威胁世界的存在”,琉璃只告诉了哈迪尔一半。对于一介外人而言,光是知晓神谕一半的内容就该五体投地地赞赏神明,然而希尔的慈悲却没能让哈迪尔吐出获得对等价值的情报。
尽管教会的耳目能知晓点滴,可情报太过碎片化,琉璃的调查说不定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偏离了道路,是什么让神烦躁?
圣教国作为中立者,是不会介入任何战争的,即便是知晓西鲁瓦利准备集结军队攻下邻国,圣教会所做的唯有旁观。
在到达西鲁瓦利前,琉璃作了一系列的准备,当然能事先准备的不一定只有武器,更重要的是情报与信息,大量的情报才能堆砌出真相,在这一系列的情报中值得注意的只有类似魔族的家伙出现在境内这么一条。
但最强的魔王都被消灭的现在,“魔族”能构成威胁吗,矛盾令琉璃皱起眉。
当初杀死魔王的就是西鲁瓦利的勇者,那时候战场上有来自各国的势力,圣教国自然也不例外,所有人都见证了西鲁瓦利的勇者切碎了魔王的身体,以此结束了与魔族之间的战争。
事后圣教会调查了勇者背景,吉连卡比神谕更早地培养了勇者的力量,而且之后马上将勇者隐藏起来,从那以后勇者便再也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世上并没有流传多少勇者的情报,勇者行动的时候大多用服装藏起了本体,但圣教会却掌握了一条关于勇者特征的情报,红发的少女。
被抛诸脑后的情报一点点地汇聚在一起,为琉璃打开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红发,只诞生于西鲁瓦利的王族中,是十分稀少的颜色,而哈迪尔正在匆忙收集红发少女的信息,是王急着寻找失散的亲属还是……“勇者”会妨碍到他的计划,比如那藏在西鲁瓦利内的“魔族”。
琉璃的大胆假设并不是毫无根据,当哈迪尔的身份暴露之时,就已经向琉璃证明了吉连卡有多害怕圣教会会在迷宫都市发现什么。
没什么,区区国王而已,圣教国不会顾虑外交问题。是否拥有力量与权利,便是神与人最大的区别。
只要引起怀疑就是一步错棋,吉连卡太过小看十三羽,不管他们在玩什么把戏,对琉璃来说便到此结束了。不用问理由,带入反省室拷问就好,在信仰被深深地被“植入”吉连卡前,他一定会吐出很多有趣的情报。
“他们原来又打算来妨碍我啊。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敏,不过,你是这么理解的吗,真的很令我失望,起码要知道我的名字才对吧?”
但这真的就是回答吗?琉璃的胸中有一股泥泞在缓缓流动。
哒,对方一跃而下,慢慢靠近琉璃,那双苍蓝色的眼睛若有若无的照明之下尤其醒目。
此刻各自旋转的齿轮突然靠近在一起,全力地开始驱动名为逻辑的机械。勒索商人的神秘人、与红发少女一同出现的人,尽管外貌甚至种族都不相同,可是他们均有一个相同的特征,银发苍瞳。那些商人和琉璃的目标高度重叠,而这股魔力,作为引发迷宫的异变再合适不过了,在琉璃所持有的情报中,红发少女第一次出现就是在美洛迪中,与异变的时间刚好吻合。
千丝万缕的联系,背后都能牵扯出面前的存在。他是造成的异变和种种问题的关键人物,也许和西鲁瓦利不是一丘之貉,但他无疑是被所引诱而出现的黑影。
琉璃惊讶地张开嘴,差点对神谕进行了错误的理解,究竟是何等地傲慢。
想要臣服在神的睿智之下,琉璃忍不住去赞叹,但那是不行的,至少对如今的自己来说不行。
琉璃闭上眼,如同往常那样祈祷,在祈求宽恕的同时,琉璃扭断了自己的手臂,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黑暗之中。
疼痛是自然的,铭刻进身体的疼痛蚕食着琉璃身体,可别说是与之相符的惨叫,琉璃细长的眼角都未能因此扭曲一份。
没错,真正的教徒是不一样的,和那些只是想要得到谅解,不肯付诸行动的虚伪者们不一样。
“在敌人的面前这么做,难不成我被小看了吗?”
“说出你的同谋者和目的,我允许你倒在神创造的土地上。”
琉璃疏忽了一件事,这些看似毫无瓜葛的事,只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得以联系起来,幕后之人一股脑地揭露真相,那会是在什么时候呢,唯独这件事琉璃没有将其纳入考虑范围。
“能别神来神去的吗,老实说我真的想捂住口鼻。对神的信仰是什么?在成功的时候认为这是神的祝福,在失败的时候就认为是神的试炼?拜托,你觉得神会同时兼顾那么多生命吗?哭泣、呐喊、哀求,若神能听到一丝进去,那天界岂不是会淹没在一片悲鸣之中?”
“你这个没有听到过神的声音的失败者。盘踞于井中以外观察到的光景即是全部,我见过不少你这种人,和没有信仰的人谈论只是浪费时间。”
呱擦,扭断的手臂被回复到了原来的样子,这便是十三羽被托付的来源于神的力量。
“神的声音?我可是听到厌烦的,尤其是当下的神。她们并不是造物主,只是一个个按照命令下期的棋手。只有那位造物主才有资格被称为神,但他却是个实打实的混蛋。神是个只知道创造的家伙,却从不管理他的庭院,乱摆放玩具的顽童有何区别。听着,要不是我们龙种,你们连出生都只会是奢望。你无法想象,充满诅咒的大地是什么样的,食物与水源简直比沙漠中的绿洲还要稀少,弱者为了活下去只能到处藏匿,甚至要啃噬同族才能活下去。”
他的话语与琉璃熟知的教义相去甚远,异端的话语没必要倾听,无论多少都不过是胡言乱语。琉璃在意的唯有“龙种”二字,在龙之中能让神瞩目甚至视为威胁的,并且还以银与苍作为特征的,只有“巴哈姆特”这个名字而已。
“你就是最古老的存在之一,神的仇敌,银翼的邪龙,巴哈姆特?”
“相当正确,不过我可没有时间去夸奖你,我想抱怨的话还有很多很多。”
接连不断地拍手声证明了琉璃的猜测,巴哈姆特不断向琉璃靠近,他的存在感也因此膨胀了起来。
“龙种中的大部分耗尽了力量,才让这世界变得如此美丽,可你们最崇拜的居然是神。那高高在上的神做了什么?他不过是在我们让一切都变好之后,挥动了他的手,创造了其他种族而已,随后便自顾自地消失了, 就连那三个现今被称为神的也不过由是他所造。人也好,兽人也好,精灵也好,各式各样的生物宛若杂草一般蔓延在这片土地上,从我们的手中窃取胜利的果实。即便如此,刚从无尽的战争之中活下来的我们,仍旧选择了和平的道路。”
巴哈姆特站在琉璃的面前停下了,分明是随时都能触碰到彼此的距离琉璃却感到了些许遥远。
“神若会倾听我的话语,神若会回应我的祈求,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虔诚地祈祷。在过去,有龙告诉我信仰神明就能活下去。尽管我没见过,她一定这么见过,我就这么坚信着吃下了‘神赐予我们的食物’,活在虚伪的幸福中,可伤痛却不断堆积,甚至将仇恨烙印在我身上。”
哈哈哈哈……
巴哈姆特表情充满戏剧化的神色,仿佛是在嘲笑自身一般,又或是讲笑话的人,在笑点出来前就便提前笑场。
“是神让这个世界堕落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管不了那么多,要是我和他的想法一致,我不就成了那可怜的混蛋了吗。那么活在幸福中的你们,能理解我对神的不满吗?”
“那么多的战争、饥荒、疾病,你是看不到吗?”
理解不了巴哈姆特的话语,但那份情感却强烈到令琉璃产生动摇。
“据我所知,圣教会是不会参与到战争之中的吧。况且如果神想尽一切办法避免,就压根不会有任何的不幸。她们是很狡猾的,需要被人崇敬,因为她们就是被设计成这样的,只要合适地时机用手指弹走蚂蚁,就能收获信仰,仅此而已。偶尔的神谕,不就是她们挥动手指的表现吗,只是把棋子拉到想要的地方而已。你以为仅靠那点东西就能左右世界的命运吗?你们一定会重蹈覆辙,情况比我们更为恶劣还说不定,不过,你应该是看不到那时候了。”
巴哈姆特短暂地沉默着,可气氛已经很清楚了,他是在让琉璃挑选动手的时机。那双直视琉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唯有存粹的杀意。
“这份自大会终究让你付出代价。”
琉璃凝聚起魔力,黑色的羽毛随之浮现在她的手臂上,同时从别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口哨。
“是第一羽哦。”
“能好好发泄吗?那时候就像发泄在神身上那样。”
“说起来,那时候我杀死了那三柱神多少次来着?”
“不灭的称不上杀死吧?”
不同的声音在黑暗的环境中接连不断地响起。
“对啊对啊,那只是短暂地失去生命而已。”
“神太作弊了,明明我们会死的,居然有那种办法,怎么办到的,我也很想学会啊。”
“好像是把星辰的生命吸收了吧,那些地方看上去不太会有生物居住的样子。”
“还想把我驱逐到那里,可是可是看上去就很无聊啊。”
“这些年神又创造了不少星辰啊,要是开战的话,感觉会很折磨,干脆一口气先全部击坠算了。”
“不过,‘我’不会同意吧,毕竟,是和平主义者呢。”
“活下来真幸运啊,神哟。”
“说的没错,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笑声很快就变得震耳欲聋,而苍蓝色的光点接连地浮现,不同模样的,甚至是种族不同的生物们一个接一个地显现,马上就连琉璃的视野也装不下这些银色的怪物们了。
“忘了说了,这些都算是我的同谋者。”